酒醒好了,窗外的烟花也渐渐散去,正是用餐的好时光。
隔着餐桌,傅寒筠将其中一只酒杯缓缓推了过来。
“谢谢。”简夏看向他,一双清隽的眼睛弯出浅浅的弧度来,从语气到动作,无一不透出客气与得体来。
傅寒筠点了点头,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他握着酒杯的手。
那只手不大,但指节纤细修长,雪白的皮肤被红色的酒液一衬,看起来格外秀美,像是用最好的玉石精雕细琢出来一样。
除了太过用力外,几乎跳不出一丝缺点。
“和我在一起不用紧张,什么都可以说。”傅寒筠说,“不过还是先吃饭,凉了伤胃。”
简夏的胃不太好,高三疯狂补课时留下的毛病,闻言立刻赞同地点了点头。
桌上的菜品不算多,但道道精致用心,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其中一大半儿都是简夏爱吃的菜品。
简家没有那么多规矩,餐桌上也时常交谈,但简夏不知道傅家的规矩,因此用餐时一言不发。
好在傅寒筠也很安静,他垂眸用餐,吃相优雅斯文,让简夏慢慢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来。
对面的人刚开始好像还略显拘谨,但片刻后,傅寒筠抬眸,就看到了简夏略略鼓起的腮。
他不笑的时候眉眼间天然带着点冷淡,但鼓着腮慢慢咀嚼的样子又很可爱,有种矛盾的吸引力让人很想要碰一碰,惹一惹。
情不自禁地,傅寒筠再次紧了紧刚才和简夏握手的那只手。
不过这一次,那点微凉已经消失不见。
餐毕,傅寒筠按铃,适应生很快奉上甜品,是铺着香浓坚果的黑巧蛋糕。
“天冷吃凉的对身体不好,”傅寒筠不用甜品,但很绅士地亲自为简夏分了一块儿递过来,“试试,莱安的师傅做这个很好。”
“谢谢。”简夏接过来尝了一口,入口先是香浓的巧克力酱,但随之坚果碎的香气在口腔炸开,层次分明,口感丰富。
“好吃。”他抿了抿唇,唇角染上了一点巧克力酱。
傅寒筠的目光暗了下去,微微垂眸,将眼底的笑意压了压。
简夏吃蛋糕,他便倒了杯酒,靠在椅背上,慢慢喝了下去。
小提琴的低沉下去,傅寒筠微垂的眼睫下,视线恰恰落在了简夏身上。
“关于结婚的事情,”见简夏用了小半块蛋糕,动作一点点慢下来,他才放下酒杯:“有什么想说的,你都可以对我讲。”
简夏抿了抿唇,从面前的餐盘里抬起眼来。
虽然傅寒筠说什么都可以对他讲,但简夏还不至于幼稚到认为这些话是真的。
虽然是傅家要冲喜,但实际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弱势的一方始终是他。
所以他也只打算问几个对自己至关重要的问题。
“傅先生,”简夏将手里的叉子放下,背脊也挺直了些,“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您这边对我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没有,”傅寒筠道,“做你自己就很好。”
好像他原本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一般。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简夏的意料之外,他愣了片刻,胆子不觉也大了些。
“那,”他试探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暂时不公开的话,您和家人可以接受吗?”
这句话背后其实还有一个潜台词。
之所以不想选择公开,是因为他还想继续自己的事业。
傅寒筠也是半个娱乐圈的人,他应该明白公开对于艺人意味着什么。
而且,他们只是因为各有所需才不得不走到一起。
将来傅寒筠病情大好,他们肯定是要分道扬镳。
而如果很不巧,傅寒筠的病情并无起色,那么也说明冲喜这条路根本行不通,傅家自然也不会再留着他这个“吉祥物”。
与其公开这段经历作为大众的谈资,不如悄无声息的起落来得更体面。
尤其简夏已经被退过一次婚。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余下小提琴悠扬的乐声,片刻后,傅寒筠缓缓开口。
“我明白公开恋情对演员的影响,尤其对象还是我。”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攀上傅寒筠这样的人就代表着资源无忧,前途无量。
可对于一个认真的演员来说,处处打上自己的烙印,反而恰恰容易让人忽略掉对方的努力与付出。
对对方很不公平。
“所以我可以接受,也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他说,“我还是想要有公开的那一天。”
简夏不解,一双眸子安静地看向他,既干净又漂亮。
让傅寒筠很想日日夜夜都能看到这样的眼神。
他顿了顿,嗓音略沉:“如果我说等你拿了影帝再公开,你是不是会觉得更公平一点?”
影帝?简夏的眼睛不觉张大了些。
如果对面坐的不是傅寒筠的话,他几乎要笑了。
他不过才拍过一部戏,中间又因为高考和母亲生病几年没能接戏,现在人气流失,在娱乐圈几乎就快“查无此人”。
虽说不想当影帝的演员不是好演员,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生活确实远比影帝更重要。
“影帝”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太遥远太遥远了,远到他从来都没敢想过。
“那大约要很久了。”他轻松了些,忍不住真的笑了起来。
简夏笑起来的时候会更好看,左侧嘴角会慢慢旋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来,不觉得清冷,反而更甜蜜一些。
“那就一言为定?”傅寒筠挑了挑眉,乌沉沉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
简夏略显犹疑,但片刻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这辈子能不能得到影帝都还不好说呢,何必担心这个?
而且,就算真的会有那么幸运的一天,也该是许许多多年之后了。
那时候他和傅寒筠应该早就没有关系了才对。
没有关系,何来公开?
然而傅寒筠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更好了起来,他举起酒杯,轻轻和简夏碰了一下:“还有别的要问吗?”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简夏抿了抿被酒液染到红润湿漉的唇瓣,轻声道,“我有点奇怪,您为什么选了我家。”
不知道是酒精的原因还是傅寒筠态度的原因,他的胆子更大了些,“是因为我家破产,无路可走了吗?”
无路可走人就会变得下贱,容易拿捏。
卖儿卖女卖身卖命……
这些在古代层出不穷的事情,在现代也只是换个更好听的名字,换个更体面的方式而已。
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失过。
之所以说“我家”,是因为傅家向简家提亲时并没有点出明确的对象,似乎他和简麟谁都可以一样。
今天之所以坐在这里的是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简麟还未成年。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像是没想到他会那么直接,傅寒筠手里的动作缓了缓,“是因为你更合适。”
“我合适?”简夏愣了下,“哪里合适?”
“家里老人找大师算过的。”傅寒筠解释道,“确实只有你最合适。”
简夏的眼睛眨了眨,没想到傅寒筠这么一个大好青年居然还信这个。
不过既然可以选择冲喜这种方式,那么信这个其实也没有什么意外的。
“不过大师算的真的很灵。”傅寒筠往后靠了靠,沉沉的眸子漾起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来,既像是很认真,又像是在逗人玩儿,“好像离你近一些的时候确实会舒服些。”
简夏:……
“所以我想早点结婚,早一点住到一起。”傅寒筠看着简夏,神色认真起来,问,“可以吗?”
简夏:……
真这么灵验吗?他发自内心地怀疑。
如果按他自己意思的话,是想要等他母亲做完手术之后再去傅家的。
不过卞星辰那句话说的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就不用说他这种对人家又吃又拿的了。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简夏诚恳发问,随即试着转移话题,“说起您的病,平日里会很不舒服吗?”
“还好。”傅寒筠眼里的笑意重了一点,“只是容易疲倦,精神差些。”
“那……”简夏立刻低头看看时间,不知不觉,竟然两个小时快过去了,他有些抱歉,“您现在觉得累吗?”
傅寒筠:……
“没有,”他说得面不改色,“大概因为你在身边的原因。”
简夏不自觉抿了抿唇,满眼都写着疑惑和不相信。
但傅寒筠这样的身世地位,这样的身段长相,干嘛要诓自己呢?
就为了自己可以早点去他家占据一席之地吗?
这怎么可能?
两相比较起来,简夏还是相信傅寒筠的话多一些。
“那,”他问,“医生有没有说到底是什么病?有没有定下治疗方案?”
“一直无法确诊,”傅寒筠道,“医生也只说或许是自身免疫系统的问题,最近刚联系了澳洲的罗伯特医生,过几天他会过来再为我做个心脏方面的检查。”
“罗伯特?”简夏愣了一下,随即心脏开始砰砰砰疯狂地在胸腔振动起来。
“是罗伯特.琼斯医生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傅寒筠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