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老二次元不能结婚 第87章

他问:“我哪一年回去过?”

时妍也笑了笑,语气不知是解脱还是悲伤:“这估计是老头子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她继续道:“癌症晚期,还在积极治疗,但我觉得效果不大。”

时章陷入沉默。

桌上一时间没人讲话,咖啡厅里放着不知道谁的钢琴曲,在落日余晖中流淌。

时妍低头专注地往咖啡里加方糖,时章就看着她加。

时章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即使他一直并不接受这段父子关系,但时正霖至少是给予了他一半血脉的人。

而这个人的生命现在进入了倒计时,时章的心情很难用一句话概括清楚。

“你,你弟,还有你妈妈。”

时章顿了顿,扯出一个淡笑,“有谁会希望见到我?”

“没有人想见你。”

时妍答得很利落,她耸耸肩,“但时正霖想见,一家之主想做的事情,我们都没办法改变。”

“你知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家念叨时章时章时章,急了就发疯,我真他妈烦得要死!”

时妍的语调突然激动地扬起来了些,细微地发着颤。

时章抿了抿唇,他并非不能理解她的失态。

时妍深呼吸了几次,才笑了声:“所以还不如让你回去见他一面,趁早断了他的念头,不然他要念到入土。”

时章冷静道:“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见到他。除了这个姓氏,我跟时家没有关系。”

时妍放下咖啡匙:“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是他儿子。”

“而且,非婚生子也有遗产继承权。”

时章摇摇头:“我愿意写声明放弃继承权。”

“时章,我挺佩服你的。时正霖这么多年来都想认你回家,你倒从没答应过,怎么这么有骨气的啊?”时妍没什么温度地瞥他一眼,“不过幸好你不想回来,不然我妈能被活生生气死。”

至于时正霖为什么还是想要认时章这个儿子,原因估计无非就是那么些,因为时章有了出息,当名校教授,能给时家挣面子。

看我时正霖的儿子,就算是流落在外的,也一样这么拿得出手。

时妍眯了眯眼:“如果我是你,我不仅要把自己录进族谱,我还要把家产争到底。

“那我就要每天面对时正霖了。”时章爽快地笑了,“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他。”

时妍忽然不出声了,把头发挽至耳后,半晌才道:“时章,我也挺羡慕你的,可以不被困住,可以理所当然地游离。”

其实时章想说,他没什么可羡慕的,但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清楚时妍过的是什么生活,或许即使她生活富足,却也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便没有说出口。

时章想,如果时妍真的知道他作为私生子,曾经经历过什么,她应该说不出“我羡慕你”这种话。

但如果她羡慕的只是自由,那时章觉得自己确实比她更自由。

在童年的一长段时间内,时章都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只是大大的宇宙中一个小小的运行错误,是一行标红的代码,是本该被抹去的存在。

他好像是在很后面的时候才搞清楚,他那极少回家的生父是位小有成就的商人。

而时正霖当初和时章的生母厮混一夜的时候,他早已有婚约在身,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时妍的母亲。

在出生后的这么多年里,几乎所有的旁观者、受到的教育、社会认知都在告诉时章,他是一个完整家庭的破坏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即使这一切都不是他能选择的事情。

时章已是而立之年的成年人,自认为很多事他都看得很开了,他也尽力过出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但这个不得不面对的句号比他预料中到来的更早。

时章也不得不意识到,无论他已经尽力出走了多远,无论他用多么光鲜的成就洗刷过自己多少次,这个与生俱来的身份还是会烙印在他的骨子里,跟随他一辈子。

时妍离开之前说:“来不来随你,但是你拟好放弃遗产继承的声明之后,可以发给我的律师。”

绕了这么大一圈,时章估计时妍这趟来,其实就是想强调最后这么一句话。

时妍先行离开了,剩下半杯冷咖啡,摆在时章对面。

时章这杯一口未动,他觉得胃部细细地绞紧,无形的压力从食道噎到呼吸道,让他喘不上气。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解救了他。

时章看到来电显示上的“拂之”,呼吸却又一下子被掐紧了。

时章按了接听键,这次却平生第一次地沉默了,没有主动和宋拂之打招呼。

宋拂之平稳的声音传来,像以往几个月来一样:“时教授,你还在家里吗,我下班了,要不要我来接你回家?”

然而奇迹般的,这样短短的一句话突然就抚平了时章心中的焦躁。

时章闭了闭眼,低头握着手机“嗯”了一声。

这一声不清透,仔细听还带着点鼻音。

但他下一句话就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好呀,那麻烦宋老师了。”

宋拂之很快到了,时章上了副驾驶。

两人在车里聊的都是很日常的话题,宋拂之抱怨说有个知识点讲了十遍还是有人错,时章就讲他又改到了什么离谱的论文,那简直不像论文而像一块拼贴画报。

他们一起笑起来。

学生是两人永远的共同话题,虽然让人头秃,但是聊起来其实很欢乐。

他们都想要孩子们变好,所以还会讨论些高中大学通用的教育方法。

这样的聊天对于时章来说宛如火场甘霖,能轻易压过别的思绪。

在等待红灯的间隙,宋拂之转头,笑着问:“我爸妈问我们最近有没有时间回家里吃个饭?他们说太久没见到我们了,都快要忘了。”

“啊。”时章愣了下,很快点头,“好呀。我周日应该都是空的。”

“不急着定时间。”

红灯转绿,宋拂之慢悠悠地踩油门,“提前一天跟他们说就行了,他们好买菜。我爸说他最近研究了几个惊艳的新菜,但我妈说可难吃了,非要我俩回去给他们评评理。”

时章笑出声:“这样啊,那一定保持客观。”

从玻璃反光中看到宋拂之认真开车的侧脸,时章脸上一直挂着淡笑,心中却泛起隐秘的凉。

还记得最开始的那场同学聚会上,王老师讲了她和宋爸爸的恋爱经历。

一位医生一位老师,每天隔着栅栏给对方送饭,一起骑自行车回家,自由恋爱,携手至今。

宋拂之拥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一个完美的家庭,是时章难以触及的童话世界。

从一开始时章就隐瞒了自己真实的过往,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做不出别的选择。

时章从小到大什么没被骂过,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当他真的面对宋拂之的时候,时章才发现自己是根本无法将这一切大方袒露在对方面前的。

他是个卑鄙的人,偷穿了不合脚的水晶鞋,企图混入拥有南瓜马车的晚宴。

时章的想法很直接,放弃遗产继承,彻底和时家划清关系。

一切平静幸福就都能继续。

至于他和亲生父母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晚上,两人照例相拥着入眠,怀里的人拥有偏低的体温,却仍然让人感到无尽的温暖。

时章照例亲吻宋拂之的额头,说“晚安”,然后很快陷入平稳的安眠。

宋拂之在凌晨三点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侧卧在被窝里,眼前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丝月色。

身边的半边床是空的,还带着体温,时章刚离开不久。

其实在时章刚坐起身的时候,宋拂之就醒了。

他闭着眼,感受到时章轻手轻脚地下床,然后绕到自己这边,轻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走了烟和打火机。

脚步轻缓地离开卧室,延伸到阳台附近停下。

一段寂静后,宋拂之听见了打火机发出的轻响。

宋拂之无声地闭上眼,手指抓紧了被角。

其实他今天下午模糊地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时章家突然有不知道是谁的人登门造访,然后他一直在家待到了宋拂之下班。

以往时章是会提前回家的。

宋拂之本来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晚上的时章一切正常,直到他从睡梦中醒来,听到一向自律的时教授,居然在阳台抽烟。

宋拂之微微皱眉,时章应该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而且他并不想说。

这天晚上宋拂之没怎么睡好,一直保持着睡姿没动。

时章抽完烟回来之后,也睡得很安静,但仔细听,他的呼吸并不像深眠那么悠长。

果然,第二天早上起床,一切都如往常相同。

时章赖了会儿床,打着哈欠跟宋拂之说早安,刷牙的时候还在哼歌,非要和宋拂之抢厕所。、

好像昨天深夜的一切都像宋拂之的幻觉,像他做的梦。

宋拂之有点担心,隐秘地、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时章,但一无所获。

如往常一样安稳地过了几天,时章一直没什么异常,宋拂之也忙,渐渐地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想多了。

这也正常,成年人嘛,总会有些只有自己才能消化的情绪,哪怕是最亲密的恋人也难以排解。

更何况宋拂之和时章,两人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不过几个月,要说和时章的亲密程度,宋拂之恐怕还比不上钟子颜和欧阳希。

而反观自己,宋拂之也还没完全敞开自己。

从兴趣爱好到床上偏好,他还没说过,短时间内恐怕也说不出口。

闪婚就有这么点儿风险,凡事都要慢慢磨合,相信最后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宋拂之觉得他们总有一天能做到彼此信任,至少时章不必再在半夜起来抽闷烟,而是可以向自己倾诉他的苦恼。

深夜的情绪容易在白昼下消散,尤其是当宋拂之被小鸟们的叫声环绕时,心情会变得更加开阔。

好吧,虽然有一些些的吵,但更多的是欣慰,是看到生命一点点生长起来的喜悦。

小崽子们一点点褪去柔软的绒毛,变得像少年小隼了,感觉脖子上很适合戴一条红领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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