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簌簌”声,随即,坐在轮椅上的高大身形停在储物间的门口。
推开房门,清冷月光飞来,将他的影子斜斜拉长。
他抬眼望去,视线落在房间角落。
那里倚着一只巨大的等身人偶,针脚粗糙,表面泛着一层老旧的黄,面容实在算不上可爱,甚至有些俗丑。
而这只巨大人偶怀里,纤瘦苍白的少年被绑着双手,安静跪坐在地,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这只人偶身上,像是欧洲神话故事中对着月光祈祷的天使。
垂下的睫毛在眼睑投出阴影,根根分明,柔和漂亮的唇线不着力度轻抿着,月光氤氲,在玉珠般的鼻尖形成一个小白光点。
良久,南流景缓缓来到他身边。
他那安详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趴在妈妈怀里,被皮带绑着手还能睡得如此安稳,是个神人。
南流景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森寒冷笑。
装傻充愣真是经久不衰的好计谋。
恐怕这个人,现在还醒着,正悄悄感受自己的情绪变化。
那一出艳照变腊肠,不排除是他自导自演,造势洗人设。
那就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
翌日。
沈伽黎是被腿根的酸痛闹醒的。
他保持这个跪趴的姿势一整晚,双腿大开,这会儿又酸又麻。
他动了动双腿,换个姿势打算继续睡。
“咚咚。”房门响了两声,门外传来李叔扰人的声音:“沈先生,该起床吃早餐了。”
“我不想吃……”沈伽黎把脸埋进人偶颈间,瓮声瓮气又慵懒散漫。
“不可以哦,早餐是一天的营养来源,既要吃饱,也要吃好,古话说得好,一日之计在……”
沈伽黎烦闷地叹了口气:“起了。”
洗漱好下楼后,恰见南流景已经整装待发,只留一个背影。
来接他的司机进门后正帮他检查轮椅有无疏漏。
“沈先生,和少爷打个招呼吧,你是他的妻子,这些规矩不能丢。”李叔对沈伽黎道。
沈伽黎秀丽的眉头渐渐蹙起。
“妻子”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怪。
他站了半天,觉得累了,委身坐在楼梯上,柔弱扶着栏杆,没扣扣子的袖口大敞,顺着手腕滑落簇成一堆。
该说点什么呢,果然他平等讨厌所有社交,动脑子想词儿也很累。
“早安晚安,祝你身体健康,恭喜发财。”沈伽黎一口气道。
好了,晚安也一并提前招呼了,身体事业的祝词也都有了,可以放过他了咩。
李叔&司机:……
南流景背对着他,微微偏过头,余光看过去。
坐在楼梯台阶上的沈伽黎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双手无力扶着楼梯栏杆,衬衫还是昨天那套,半截衣摆从裤腰探出来,松散不成型,包裹住瘦削身体,撑不起身体的轮廓。
整个人都是一抹病态的白,几乎与白衬衫融为一体。
他斜斜靠着栏杆,露出的半截颈子雪白如瓷,不知是不是被蚊子叮了,漫着一点艳丽的红。
“沈伽黎。”南流景收回视线,冷冷开口。
沈伽黎没力气张嘴,于是用脑电波回应了他:嗯,快发表你的重要讲话,讲完了我要回去躺个五分钟。
“两件事。”南流景的声音永远没有温度,更像是命令,“衣服洗了,然后,今天会有心理医生上门做心理咨询。”
心理医生是南流景高中时的老同学,也是南流景为数不多不那么戒备的人,倒是达不到信任的程度,但却是个好用的工具人。
而心理咨询只是个幌子,他要从医生这里知道沈伽黎内心不为人知的小九九,为退婚计划添砖加瓦。
而一会儿要做心理咨询的房间,已经装好了针.孔摄像头。
“我不会洗。”沈伽黎道。勉强多说了四个字,一劳永逸。
“李叔会教你。”南流景留下这么一句,和司机一起出了门。
沈伽黎抱着栏杆,长叹一声。
他是保姆么,什么都要做,祈求上苍让他赶紧病危吧,现在药也停了治疗也中断,好日子大概快要来临。
在李叔的催促下,沈伽黎来到餐桌前。
偌大房间里独留他一人,显得空档寂寥,这间房子大到即使是刀叉与磁盘相撞都会产生回音。
桌上菜品精致,水煮虾、全麦面包和煎蛋烤肠,烤肠还是李叔花了心思雕成小章鱼造型。
沈伽黎抓起一只水煮虾,扯掉头,壳也不剥就往嘴里塞。
他慵懒靠着桌边,慢慢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嚼虾的动作缓而慢。
但他吃的是虎虾,壳子很硬。
舌头被虾壳扎了一下,瞬间清醒,吐出虾壳继续闭着眼睛嚼。
吃一只虾用了十分钟,也没胃口再吃别的,打算继续回他的小黑屋躺平。
结果一转身,身后站着抱着一堆衣服满脸堆笑的李叔……
…
“沈先生,少爷的衣物多为定制,有些不能水洗只能干洗,有些可以手洗但不能机洗,会跑型,我已帮你详细分类,洗衣服时水的温度、洗衣液用量我也已经全部标注好。”
沈伽黎:。
“不觉得麻烦么。”他问出了埋藏心中许久的疑问。
李叔和蔼一笑:“少爷从小就这样,是无论做什么都谨慎极致。”
沈伽黎内心吐槽。所以这种性格为什么会娶原文炮灰,作者你还说你文章没BUG。
“沈先生,今日我出门有重要事情要为少爷处理,你在家洗完衣服后自行解决午餐,一点钟心理医生会上门做咨询。”李叔微微鞠躬,“辛苦了。”
李叔走后,沈伽黎望着手中一堆衣服陷入沉思。
如果他不洗会怎样。
多半是要被李叔手把手按着洗,然后忍受他在耳边无休止的唠叨。
达咩。
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丧批对人生对生活都没有任何计划,并不会将几种不同清洗方式的衣服分类,抱着拿到哪件算哪件的想法,他扯过一件衬衫看看李叔贴的标记。
哦,要手洗。
沈伽黎长这么大从没洗过衣服,曾经小时候,他也体谅母亲辛苦,主动帮忙洗衣服,结果蹲了一会儿,站起来大头朝下直直倒下。
心脏造血功能本就不好,一直蹲着血液更是无法流通,于是当日就被紧急送往医院,医生生死时速才保住他的小命。
从那以后,他想洗衣服,母亲就哭着求他不要。
沈伽黎阅读了衣服上的标签,水温10℃,洗衣液1.3克,不能机洗不能拧(以下省略N条注意事项。
看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黑暗……
不得已,按下热水器烧水,趁此工夫,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一小时后。
得,眯过头了。
看看热水器上温度显示:80
需要接水晾凉。
他打开水龙头往盆里送水,滚烫热水蒸腾热气弥漫,盆中衬衫肉眼可见的开始皱缩。
沈伽黎望着盆,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多心了,晾凉热水再洗衣服,没有不对。
折腾了大半天,浴室已经水漫金山,洗衣液的泡沫都不知怎么跑到了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这浴室像打满了补丁一样。
小纸条上写,洗过的衣服不能拧,稍微控水后直接挂到三楼阳台,否则会留褶子。
沈伽黎拇指与食指相碰,翘着兰花指捏了捏衣摆算是控过水,拎着和刚从水里拿出来没差的衣服上了楼,所到之处尽是亮晶晶的水痕。
洗完啦。
好累,歇会儿。
蜷缩在沙发上,沈伽黎很快进入梦乡。
直到下午一点钟的门铃声再次将他吵醒。
懒洋洋的去开门,门口站着个西装革履、金边眼镜的高个子男人。
男人一搭眼,看清了屋里人的长相。
头发微长,呈现不健康的棕色,但柔软且富有光泽。
仿佛对他来说睁眼都是件很累的事,半翕着眼,睫毛荫掩根根分明,淡色的瞳孔与他病态的白恰如其分。
瘦削的身体撑不起松松垮垮的白衬衫,颈间一点绛红小痣如落在白玉瓷盘上的血点,颓颜靡理,倒是十分好看,隐隐有种惹人心疼的怜爱。
男人在心中感叹一句,真是个美人,难怪南流景愿意与这样一位名声狼藉的大麻烦结婚,对方一定是有他人难及的绝对优势。
“沈先生您好,我是上门做咨询的心理医生,我叫宋澜。”医生礼貌伸出手。
沈伽黎伸出手与他握手,片刻抽回手。
宋澜将手放在背后,揉搓着指尖。
即便是很短促的握手,可还是感觉到了他那纤细手指被滑腻皮肤包裹的触感。
“南总说咨询房间在二楼,我们现在开始进行咨询好么。”宋澜彬彬有礼问道。
沈伽黎点点头,转身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