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不忍再看。
这时,指纹锁的声音响起,李叔赶紧过去迎人。
南流景一进门便问:“沈伽黎呢。”
李叔笑得心虚,脸上全是褶子:“沈先生正在厨房为您准备新鲜美味的手擀面。”
南流景点点头,视线在房中每处角落依次划过。
干净整洁,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换好衣服来到餐桌旁,沈伽黎也端着一碗面条出来了。
南流景冷笑:“真是惊艳。”
说的是沈伽黎,他脸上鼻子上头发上挂着一块块的面粉,像个雪人。
沈伽黎这会儿全身每块肌肉都在叫嚣疼痛,本来还想看看疑似出轨的南流景到底什么尊容,但现在却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消失。
他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吃吧。”
李叔疑惑:“没有其他的菜?”
沈伽黎颤巍巍伸出食指指着那碗面:“太麻烦了,所以九九归一了。”
两人同时低头朝面碗看去。
炒蔬菜,有,面条顶上盖的几片油菜叶;
小鸡炖蘑菇,有,成品鸡柳加香菇;
甜品酸奶拌坚果,也有,硕大几颗花生在汤里浮着。
面条形状各异在碗中坨成一团,绝大多数已经脱离“条”的概念。
今日食谱中该有的都有,两人竟无言以对。
“哦对了。”沈伽黎又想起什么,从口袋掏出一盒酸奶慢悠悠推过去,继续趴下,“酸奶拌坚果,酸奶在这,用舌头拌拌吧。”
“故意气我?”南流景没有动筷的意思,声音透着寒意。
沈伽黎闭着眼缓缓摇头:“我很努力做了,但我是个生活能力为零的废物,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并坦诚自己是个废物,过于真诚以至于南流景无处发作。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沈伽黎没说谎,他确实很努力去做了,虽然努力的耐心只有三分钟。
仔细翻翻面条,还是能找出那么几条根正苗红小漂亮。
南流景放下筷子,沉默半晌,又问:“衣服呢,洗了么。”
沈伽黎抬手指指天花板,意思是在三楼挂着。
上楼后,南流景望着阳台地面水流成河,以及已经完全变形缩小到儿童款的衬衫们,举起手照拍照,脑海中自动打开“退婚计划5.0”,在“沈伽黎罪行”一栏后打上“不服管教”。
如果想在离婚官司中全身而退,如果想堵住沈家人的嘴,这些都是必要的。
入夜。
沈伽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是不是白天睡太多,这会儿竟没了困意。
感觉身边缺了点什么东西。
思忖半天,他下了床往小黑屋走去。
此时正在二楼玄厅看电视的南流景单手揉着太阳穴。
头又痛了。
缓缓一搭眼,便看到沈伽黎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出了房间,径直走向储物室。
他死死盯着储物室的门,想知道沈伽黎大半夜不睡在谋划些什么。
然后就看见他拖着那只其丑无比的人偶出来了。
南流景指尖一紧,忽而抬起身子,又意识到什么立马坐下。
“沈伽黎。”他冷声呵斥道。
沈伽黎听到声音,向前看了一眼,以为南流景又在在意什么教条规矩,随即道:“晚安。”
“人偶,放回去。”南流景阴冷道。
就算沈伽黎拿了他的车钥匙、房产证他都不在乎,但人偶不行。
沈伽黎抱起人偶,凝视半晌,轻声道:“我睡不着,可能已经习惯和他一起睡,借给我可以么。”
他在听护工读原文时,也是睡睡醒醒听不全,因此并不知道南流景为什么会因为这个人偶做出这么大反应。放在储物间吃灰的,是什么重要东西么?
也可能他只是单纯的讨厌自己。
但既然人家发话,重不重要他都不能拿。
乖巧将人偶放回去,还特意拍了拍表层的灰尘。
沈伽黎走出房间,与他保持着距离:“放回去了。”
玄厅没开灯,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看到墨蓝色一团像是睡衣的颜色,袖口裤脚伸出的手脚白而瘦长。
一直睡不着,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沈伽黎揉揉太阳穴,无力道:“我睡不着。”
“和我有关?”南流景无情道。
倒是和他无关。
沈伽黎揉着跳跃疼痛的太阳穴回了房间,为了助眠,他还特意从床头柜上拿了本晦涩难啃的世界名著,可越看,清醒因子如水底冒出的浮木,占据了他的全部脑容量。
还是睡不着。
沈伽黎坐起身,在床边愣了会儿,忽而起身朝门外走去。
穿过长廊来到玄厅,来到那个被昏暗遮掩了面容的男人身前。
“虽说失眠和你无关,但我仔细想了想,和人偶有关。”沈伽黎慢慢俯身,身体朝着那个冰冷如雕塑的男人逐步靠近,“你和人偶挺像的,代替它一下?”
南流景:?
不由分说,沈伽黎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肩膀,双腿张开攀附上他的腰间,头一歪,歪进他颈窝。
“除了硬,其他方面还是挺像的。”沈伽黎发表了对南流景与人偶的看法。
不考虑脸,单纯享受美好身材包裹住身体的微妙感觉,也蛮舒服的。
南流景身上好香,像是雨后的山野,散发出微凉清苦的树木气息,潮湿且夹杂着绿意,沁人心脾。
好困,睡意开始发散。
南流景身体一点点紧绷,眼底一片黑沉,语气已经带着一丝警告意味:“松手。”
并不是因为他重,相反,他很轻,而是南流景非常讨厌这种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会让人觉得好像费力隐瞒的秘密都要被窥探到。
见人不动,他声音抬高几度:“松手。”
节奏的呼吸声传来。
沈伽黎睡着了。
南流景没有轻举妄动,不能确定这人是否在装睡。
细长的身子窝在怀里,隔着薄薄睡衣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微热,将夜晚的水汽都覆盖上一层热意。
衣服上洗衣液的香味被皮肤暖过后会变成另一种香,像是某种中药的香,淡雅清冷。
他垂视着沈伽黎的脸,新雪般的皮肤上伸展出乌润的睫毛,嘴唇淡淡的铺着一片浅粉色。
这个城府颇深的人一定是知道自己哪种角度最吸引人,说什么失眠,恐怕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这时,恰好李叔起夜,看到这一幕,嘟哝着“不得了不得了”,赶紧帮忙把沈伽黎抱起来。
在将沈伽黎抱离少爷怀里时,他的手还固执地抓住少爷衣襟,扯了半天,又怕吵醒他,不得已,只好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这才将人抱起来。
“少爷,沈先生是送到储物间睡还是?”李叔轻声问道。
南流景想起那只人偶娃娃,低声道:“送去他房间,轻一点,别吵醒他。”
吵醒了他又要过来贴。
李叔听到那句“别吵醒他”后,心道少爷这嘴硬的关心,却不由喜上眉梢。
诶嘿,形势一片大好。
翌日清晨。
“嗡嗡嗡€€€€”手机振动不绝于耳。
沈伽黎睁开眼,呆滞几秒,发现自己不在南流景怀里而是身处自己房间。
懒得去思考怎么回来的,摸过手机一瞧,就见来电显示:傻逼5号。
既然是傻逼来电,那么不接也可以吧。
按掉手机,继续睡。
但傻逼5号似乎是个极其固执的人,沈伽黎不接他就一直打。
沈伽黎迷迷糊糊摸过手机想关机,结果手指不小心按下接听键,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黎黎?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是身体不舒服么。”
哦,是原主养父。
想到那张银行卡和那男人依依不舍的表情,沈伽黎难得坐起身捞起手机:“没,在睡觉。”
养父宫源释然地松了口气,语气放轻:“那爸爸和你说完事你再睡好不好。”
“你说。”
不好变成了你说,也就是面对这位养父。
“这周末是你弟弟岚清的生日,这是他认祖归宗后第一个生日,你妈妈格外重视,特意在酒店为他举行生日宴,很多人都会来,你也会来吧。”宫源的语气中漫着不可克制的期待。
沈伽黎不想去。
光是听到“很多人都会来”这几个字都知道那会是怎样的大型社死现场,更何况,和他非亲非故的人,大概人家也不在乎他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