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厅外正对的红杉树犹如一个庞然大物,一眼望不到顶端,针叶细密精致,包裹着层层叠叠的球果,被晚风吹落后打在落地窗上,发出令人困倦的细微声响。
这样生机盎然的景象之后,是屋内极度压抑的气氛。
南流景坐在餐桌前,握住刀叉的手紧绷到极致。面前摆着由青虾和螃蟹组成的“虾兵蟹将”。
不需要任何烹饪技巧,有手就行的傻瓜式菜品,沈伽黎到底是怎么做到€€€€虾子尸残首离,螃蟹缺胳膊少腿。
对面的沈伽黎已经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他实在太困了,这一天下来尽是折腾,身体累,精神涣散,肌肉绵软无力感骨头发酥。
南流景削薄的唇紧抿着,抿出凌厉的唇线。
正好,今日的账一并给他算了。
南流景将刀叉拍在桌上,发出咣当一声,对面的沈伽黎手指一动,缓缓睁眼。
醒来后,沈伽黎呆滞许久,望着刀叉在桌布上划出的痕迹,他知道南流景现在怒气值MAX,本就颜值不占优势的脸再带上愠怒,他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光景。
不要看不要看,世界上不美好的东西已经很多。
“三点。”南流景声音压得极低,眼底黑沉沉。
“第一点,我特意选了最简单的食谱,但你连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这次不仅是因为我废物。”沈伽黎难得反驳了一次,“青虾也废物,学不会自己排空肠道,不然我也不会为了给它们挑肠子导致全尸都没留下。”
南流景指尖一颤。
多么清奇的思路清奇,听起来虽不合乎情理,但也顺理成章,无言反驳。
“第二点。”南流景轻蔑一挑眉,“李叔应该已经传达过我的话,在我视线范围内,你必须穿洛丽塔洋装,为什么不穿。”
沈伽黎也有的解释:“因为今天周日。”
“所以呢。”
“周日,黑色白色是水瓶座的不幸颜色。”
南流景皱起眉:“你是水瓶座?”
沈伽黎:“不是。”
“既然不是,为什么拿星座说事。”
沈伽黎:“为了找借口。”
南流景:……
李叔在一边默默听着,他真的好想劝少爷收手,放到bo3赛制里,他们少爷已经被2:0抬走了,给自己留点薄面吧。
“第三点。”这一句话出口时,南流景捏紧了拳头。
“来说说你调包礼物这件事。”
沈伽黎“嗯嗯”两声,表示洗耳恭听。
早该直切主题了,铺垫这么长意义何在,快来折磨他到一命呜呼吧。
“你调包的这辆西尔贝图拉塔,市价四千万,这四千万并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是婚前已经公证至我名下的个人财产,所以你知道你会判多久么。”
南流景的声音冒着丝丝寒气,旁边的李叔听了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沈伽黎盘算着,坐牢不行,还要每天早起踩缝纫机、制作天堂伞、接受政治教育,对他来说,是比皮肉之苦还痛苦的折磨。
“念在夫妻情面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现在乖乖上楼换好洋装;二,等法院的起诉书。”
沈伽黎:“我选三。”
三?哪来的三。
南流景蹙起眉头,不急发言,他倒要看看沈伽黎还有什么花招。
沈伽黎起身上楼,良久,下楼后手里多了三样东西:
尖刀、热水壶和被调包的西尔贝车钥匙。
李叔&南流景:?
沈伽黎将三样物品放在餐桌上,一一介绍:
“我也给你三个选择。一,用这把刀在我脊椎处下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割开皮肤和肌肉,像蝙蝠展翅一样撕下来,最多一天我就能断气。”
李叔一听,顿时头皮发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南流景喉结滚动了下,视线突兀变得钝重。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沈伽黎指着热水壶继续道:“二,将我衣服脱光放入浴缸,不断往里倒沸水热油,再点燃柴火进行高温烹煮,直到尸骨分离,这种方式我撑不过半天。”
李叔莫名感受到烈火焚身的痛感,搓了搓手臂。
最后,沈伽黎指着车钥匙:“把我的头部和四肢分别绑在五辆车上,油门踩至最低,用最大车速向五边而去,把我撕成五块,这种方式我光速去世。”
沈伽黎懒懒抬眼:“选吧。”
李叔咽了口唾沫。十大酷刑可算让他研究明白了,这些招式,光是听着都令人毛骨悚然。
南流景眼中古井无波,并不像李叔一样产生了强烈的情绪波动,他平静无风凝视着沈伽黎,搭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刀柄。
这个人,不简单。
“所以你想等警察上门找我是么。”
沈伽黎摇摇头,轻声道:“不会的,就算我消失了也没人在意。”
唯一在乎他的人也已经不在了,不管他多么惨烈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也没人会知道。
南流景听着这句话,手指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
眼底一瞬而过一丝晦涩,不易察觉。
沈伽黎会代替沈岚清嫁给自己这个残疾,恰恰印证了那句“即使消失了也无人在意”。
南流景缓缓动了动手,握住轮椅的辅助环,转动轮椅。
李叔见状忙上来帮忙。
沈伽黎低头等了半天,没等到南流景的回答,问道:“还没想好选哪一项么。”
南流景鼻间倾出一声冷笑,狭长而深邃的双眼簇雪堆霜:
“沈伽黎,好好活着,我会慢慢折磨你。”
留下这样一句话,他由李叔推着上了楼。
沈伽黎望着桌上三样物品,耸耸肩,也上楼躺平。
南流景的房间内。
巨大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不远处晋海市的夜景全貌,灯光璀错,连结成海,无一不诉说着新时代的骄傲。
修长手指夹着的香烟在黑暗中只剩一个橘色小点,在漆黯的房间内忽明忽暗,燃出的烟雾缱绻缠绕。
李叔恭敬候在一旁,欲言又止。
少爷已经很久没碰过烟,上一次好像还是在母亲的忌日,对着储物间那只丑萌的人偶娃娃,一夜燃尽一整盒。
他没资格参加母亲的忌日祭拜,因为外界都说,母亲是被他亲手害死的。
李叔叹了口气,刚想劝慰南流景吸烟有害身体健康,却听南流景轻声问道:“李叔,你觉得这世界上有趣的事有哪些。”
李叔伏了身子,一一细数:“骑马、高尔夫、美术等,都能使人心情愉悦。”
话刚说完,李叔仓促看了眼南流景搭在轮椅上的双腿,只想狠狠给自己俩大逼兜。
本以为南流景肯定要拿眼神刎他,不成想,南流景并没在意,反而问:
“你说,这些事,沈伽黎会觉得有趣么。”
李叔“啊”了声,喜悦涌上心间。
少爷这么问,绝对是因为他很在乎沈伽黎,虽说沈伽黎名声不好,但只要他能和少爷安生过日子,乌七八糟的破事都不重要!
“少爷,根据沈先生的体检报告来看,他颅脑中的多巴胺很低,确实会影响情绪,让人变得低落、抑郁,除了服药,也可以尝试着为他找到感兴趣的事。”
南流景最终还是刎了李叔一眼:“谁告诉你我是为了哄他开心。”
李叔:?
难道不是么。
“只是为了确保他活久一点,我也能折磨他久一点。”南流景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莫名挟带一丝笑意。
李叔:啊对对对。
“你去安排吧。”南流景转动轮椅,“我休息了。”
*
入夜。
沈伽黎躺在他柔软舒适的小床上,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他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思前想后,没想出个所以然。
不要为难自己,睡觉。
直到一声咆哮划破寂静夜空,来势迅猛。
“沈伽黎€€€€!你做的好事!”
沈伽黎听见了,想装没听见,但听到声音疾奔而去的李叔路过他房间,偏要给他一道薅起来。
两人来到了南流景的卧房。
李叔忙按亮床头灯,橘黄色的光线并不明亮,只能看到南流景高大的身形支起上半身,坐在床头揉着眉心。
但他睡衣衣襟上挂的那只螃蟹,太过显眼……
沈伽黎终于想起了那件死活想不起来的重要事。
是螃蟹。
南流景冲他不耐烦的一摆手:“赶紧弄走。”
螃蟹自以为战胜了命运,顺着厨房一路躲藏,沿着楼梯上的残疾人专用无障碍坡道来到了三楼卧室,发现了熟睡的南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