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位不是他,那只是一件寄托着哀思的死物, 是任何一件东西都可以替换的死物。
人类为死去的生灵立碑立牌, 在很早很早之前,他们甚至会用死者的衣物代替他们下葬。那只是, 命名为他的死物。
岁和不一样,是因为岁和不可替代。”
“岁和……不可替代?”岁和歪歪头, 他不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
工匠说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偃偶。
皇帝说他是盛世的象征。
侵略者把他当做一件战利品。
岁和, 不可替代。
但这些东西, 和陵光说的不一样。
陵光“嗯”了一声, 红眸里清晰的倒映出岁和的模样。
精巧、漂亮。
一切形容美的词汇, 都可以放在岁和身上。
陵光却说:“岁和是偃偶,这是你不能更改的事实,但岁和能说会动,有自己的思考,也在与别人产生交集。”
“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叶子,也没有一模一样的器物,对于和岁和产生交集的人来说,岁和就是不可替代的。不是一件物品,不是摆着看的死物。”
岁和认真的听着,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话,只是因为是陵光在说,所以他听得认真,黑眸里装着陵光。
装着一片耀眼的红。
“岁和,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吗?”陵光看着他,忍不住发问。
岁和只是一只偃偶,他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吗?
还在迷茫的岁和,在此刻却给出了非常肯定的回答。
他认真的点头,掷地有声的说:“喜欢!岁和喜欢老师!”
“可是岁和并不懂什么是喜欢。”
被陵光否定,岁和焦急的想要表现自己:“岁和明白的,喜欢、喜欢就是……”
他一时急切,往下脱着衣服。
之前,那些人设卡就是用身体上的事来表现爱的。
岁和本能的模仿,慌乱的想证明自己。
陵光拦住他,定定的注视着岁和,凤眸不再温柔弯起,而是很严肃的盯着他看。
“岁和,你真的明白吗?”
这句话仿佛一个魔咒,在空中不停的旋转。
岁和只觉得这句话变成了斧子、锤子,一下一下的凿着他。
岁和学会的第一个情绪,是害怕。
紧接着,岁和在日复一日的轮回中明白了怨恨。
因为陵光,他知道了喜欢。
喜欢衍生出了愤怒与嫉妒。
这份喜欢化作燃不尽的烈火,烧毁了安菲尔德,将他带到了陵光身边。
岁和不明白,为什么要质疑这件事。
他的眼眶在发烫,但是他落不下眼泪。
因为岁和,只是一只偃偶。
他突然害怕了,他疯狂的搓着眼睛,他希望有水能从眼角滑落。
但是,什么都没有。
“岁和,岁和不会哭……为什么,岁和不会哭?”
他迷茫不解,所有情绪都像是困在盒子里,被死死的关上。
岁和很不舒服,他捂着胸口,他不舒服。
那里装着的东西,正在噗通噗通的挣扎,想要跳出来,将岁和开膛破肚。
岁和陷入了恐惧。
直到,陵光握住了他的手,叹息着,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凤眸悲悯无情。
他问岁和:“你为什么要哭?”
“因为……因为老师喜欢,只要哭一下,老师就会、就会……”
岁和磕磕绊绊,他只是笨拙的从别的人设卡里翻找、模仿。
只要哭一哭,老师就会放过他了。
“那岁和为什么要我心软呢?”陵光又问。
岁和被逼到极致,奔溃大喊:“因为岁和喜欢老师啊!”
有水珠聚拢成型,从他的眼角落下。
岁和大口喘着气,他跌坐在地上,攥着胸前的衣服,眼泪如决堤一般大颗大颗的落下。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眼还是迷茫的,只是颤抖着,止不住的流泪。
陵光仍然端坐着,在岁和的视角下,逆着光,看不清神情,高高在上的端坐着。
身上笼罩着阳光,像是一片璀璨的圣光,如此耀眼明亮。
红发披散,又像是夺取生命的死神。
陵光薄唇轻启,悲悯的开口:“死物与岁和的区别,是死物不会思考不会哭。人类降生在世上的第一件事,是啼哭,他对这个世界感受到恐惧。”
“当岁和开始思考、会哭的时候,岁和已经脱离死物的范围,彻底成为了有生命的造物。”
岁和还在大口大口的呼吸,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
像是能决定生死的神明。
岁和感觉,自己已经被老师杀死了。
但岁和,获得了新生。
“岁和不是死物,不是代表着盛世、背负着亡国灭种的亡国之物,是我的宝贝啊。”
陵光叹息着,温柔的将岁和抱在了怀里。
他满眼温柔,缱绻如流水。
“岁和还有很多事不明白,还有很多路要走。”陵光温柔的抚摸他的长发,摩挲着他勾画着丹霞眼影的眼尾。
“但没关系,我会陪着岁和。”
“……可是,岁和和先生不一样,先生为什么要留岁和在身边呢?”岁和茫然无措。
他在做人方面,还是个孩童,眼泪掉落间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哭泣。
“一样的,一样的,怎么会不一样呢?”陵光叹息。
“我的先生在千年遭遇了不幸,牌位是我寄托哀思的物件,因为我爱着他,所以我才会把代表他的牌位带到身边。
就像我爱着你每个人格下最真实的本色,所以我爱着休伊,爱着安菲,爱着你。”
正是因为,自始至终都是敖青,陵光才会喜欢他们。
他曾经痛苦于自己背叛了自己的爱情,但暮然回首,他才猛然发觉,他的爱从未变过。
只是因为是他。
仅此而已。
岁和懵懵懂懂,陵光做了个假设:“假如,我失去了记忆,变成其他人,你还会喜欢我吗?还会想跟着我吗?”
“变成其他人?”
“比如,样子变成另外一个人,变得丑陋、自卑、低贱,变成路边最不起眼的野草。”陵光举例子。
岁和沉思了很久。
“如果老师变成了草,那我会把老师从泥土里挖出来,用最好的花盆养着老师,然后永远不分开。”岁和天真烂漫的回答。
“那如果我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乞丐呢?又聋又哑,脏兮兮的十分丑陋。”
岁和理所应当的回答:“那就让我来养老师好了。岁和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卖掉。老师不会说话,那岁和当老师的嘴和耳,老师不够漂亮,岁和漂亮就好了。”
陵光瞬间轻笑出声:“所以啊。”
因为爱,所以无论是乞丐、小草,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只是因为陵光喜欢敖青,只是因为他们是敖青。
所以陵光愿意用自己所有的耐心和温柔,将他包裹,一点一点的掰正教好。
“岁和是我的宝贝,不要再把自己比作一件死物了。”陵光认真叮嘱。
手掌压着岁和的脑袋,陵光与岁和头顶着头,额头相触,双目相对,面面相窥。
从陵光的眼中,可以看到岁和,可以看清认真。
岁和嗤着泪,还在问:“那我可以当老师的先生吗?”
“岁和,真的好喜欢老师。”
先生,是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是在向别人介绍伴侣时的称呼。
充满了尊重亲昵。
岁和也想和陵光一样亲昵无间,想要替换先生的身份,被陵光称为先生。
陵光无奈:“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在问这件事呢?”
他轻轻撞了一下岁和的脑袋:“我说和先生出去玩,就是要和岁和出去玩啊!笨蛋。”
最后两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宠溺与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