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漫上眼皮,他又听陈砚乔叫他,便支吾了一声。
“你睡了?”
“快了。”
徐开那睡意渐浓的声音,让仍在失眠的陈砚乔十分不忿,被窝里一脚将他踹醒:“在我睡着之前,你不准先睡。”
徐开也不满:“那你快睡。”
“催什么催,我正在睡。”
“睡这么久还没睡着。你酒呢?”
“喝完了。”
“安眠药呢?”
“不想吃。”已经有耐药性了不说,吃了白天精神也不大好。
困意席卷的时候,平时硬压下去的脾气也冒了出来,徐开也抱怨:“你到底要干嘛啊?”
陈砚乔冷哼:“呵,你还不耐烦了。”
“……我没有。”徐开自知理亏,只得好声好气,“你要我怎么做?”
“…………过来,握着我手。”
徐开的手伸过来握住他,陈砚乔又自我厌恶起来。
拳击课程开始了,一种强烈的内在动力驱使陈砚乔每次都去,一次不落。
技巧训练之外的时间,他就做力量和灵活度练习。晚上徐开回来,他便瞅着他,顺便在脑海里把白天的训练内容在他身上过一遍。不过是把跟前的沙袋,换成了徐开本人。
每天忙着在拳馆挥洒汗水,久不在夜场露面,自然有人找他。
有夜场老板请他去消费带人气,也有狐朋狗友邀他吃喝玩乐,更多的还是他之前勾搭了一半的暧昧对象们,屡屡打电话来叫他出去。
其中尤其一个酒吧勾搭的,对陈砚乔格外上心,三番五次打电话,这次又叫他去参加艺术展:“乔哥,这次的展览我是主要策划人,有跟国外不少名艺术家合作,你来看看嘛。”
“是嘛,我记得你的工作是‘艺术策展人’。”
“是啊。那次聊到工作,只提了一嘴,亏你记住了。”
陈砚乔兴趣缺缺地应和着:“你的工作比较少见,印象比较深。”
“其实蛮辛苦的,但能接触到自己喜欢的艺术家还有作品,就很开心。你来嘛,我带你看,还能给你介绍艺术家。”
陈砚乔捏着电话,翻来覆去看自己手指甲:“实在不好意思啊,那天我有事来不了。”
“展览连展一周,你看能不能抽一天时间……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
陈砚乔嘬了嘬牙花子,无声一“啧”,这人还真是不懂事。
就这么想从他身上赚钱吗?他倒是知道,展览公司往往和艺术家们有合作。如果展览上有作品销售,展览公司,或者具体到策展人身上,就有提成。所以一些有资源的策展人,一人的收入顶得上一家公司。
“那周我都要出差。”他看着房间光秃秃的墙壁,是徐开按照他的要求,给他刷的深绿色的墙漆,“这样,我家里差两幅画,你看着帮我选两幅,再把购买流程发我吧。”
对方突然沉默,片刻后:“你什么意思?”
“我从你手上买东西还不高兴?你紧着贵的选就是。”
像是受到了侮辱,对面提高声音:“陈砚乔,我可从没在你身上打这种主意,瞧不起谁呢。再说那天在酒吧,也是你先凑过来问东问西,这会儿跟我拿什么乔。”
陈砚乔也不客气回敬道:“那你打的哪种主意?缺男人吗?要不要我帮你叫两个鸭子送过来。”
那人听懂他的意思,大骂他“王八蛋”“神经病”,跟着挂断了电话。
陈砚乔怒气上头,也把对方电话拉了黑名单。
拉完他还不解气,还把那天一起喝酒的所有人都给拉了黑名单。也不知道是谁组局介绍的,怎么都是些不会看脸色的缠人角色,真是烦死了。
没过两天,他又接到小禾的电话:“你最近都在干嘛呢,大家都说联系不上你,被你拉黑了。”
“没干嘛。”
“真没干嘛?圈子里都传言你是不是阳痿了。”
“你也想被我拉黑?”
“说正经的,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要不跟我说说。”
陈砚乔看着在房间里推着扫地机忙来忙去的徐开,以及被他清扫过的地板上仍留着肉眼可见的污渍,烦躁地:“没事。就算有,也不是你能解决的。”
“哦,那好吧。”小禾犹豫了一下,“那什么,毕竟大家朋友一场,多少还是有些酒桌上的交情,就算不交往了,也留点余地,万一哪天你又想回来玩呢,到时多尴尬是不是?
“也没什么,就问问,你可不要也拉黑我,以后想找人喝酒,记得给我打电话。”挂断前,小禾感叹,“可真不像你啊。”
陈砚乔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以往哪怕很烦躁,他也会用更委婉聪明的办法,而不会这么直接。
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些人找到他,过去他习惯的生活找到他时,他心里就异常烦躁。也说不清是不是现实一再提醒他,他没法再去过那种惬意又堕落的日子了。
小禾说他已经不像他。
小禾认识的他是什么样呢?而真实的他又该是什么样呢?
第67章 包办婚姻
当夜晚不再是推杯换盏、夜夜笙歌,而是规律的七八个小时的睡眠,白天就会变得异常漫长,清醒的时间就会变得格外多。
还有拳击训练带来的运动量,肉体经历了汗水的淬炼,精神上也逐渐被活力灌满。再加上这禁欲期积攒的无穷能量,每天一睁眼就精力十足的陈砚乔,也觉得自个像个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的傻逼。
这时候他终于知道,人为什么需要工作。要是没有工作,这些无聊的时间、这些富余的精力,完全无处发泄。
他也终于想起他还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于是每天练拳之余,他西装革履地,开始去当他的总经理了。
坐在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机械地给一堆合同协议签完字盖完章,看着落地窗外林立的写字楼,和一个个蜂巢样的窗户时,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讨厌这种生活。也讨厌他自己。讨厌这个早睡早起、按时上班、健康生活的自己。他被迫按部就班,变得无趣。
助理进来告诉他:“老陈总过来了。”
陈砚乔顿时坐直身体:“他来做什么?”
助理也有点慌:“不知道啊,突然过来的。”
助理话一落音,陈开年已经推开办公室门,自顾自进来了。先是背着手,把这办公室打量一圈,最后目光终于落到自个小儿子身上。
陈砚乔站起来,咽咽唾沫:“爸,您怎么过来了?”
陈开年抬着下巴,慢悠悠地:“我听说你最近天天来公司上班,我就来看看这人怎么就突然转了性。”
陈砚乔尴尬地笑。
陈开年挥挥手,他带的人和助理一块儿出去,办公室里就剩他爷俩。
老爷子讥诮地:“是不是想花钱了,才终于想起给你老子卖乖?我还告诉你,我不吃这套。”
“没,我没想找您给钱。”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回答,老爷子也有点吃惊:“那愣小子还养着你?”
他俩一起生活时,徐开的确主动负担了所有生活开支。但主要还是他大哥给他寄来一张他侄女儿的卡,在这卡上给他汇钱。老头子该想不到去查孙女儿的账。
之所以肯定不是他嫂子干的,因为这是陈乔墨的办事风格。让所有人都满意,不让任何人难堪,转了钱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陈砚乔意会半天才知道是他,连拒绝都无从下手。
这事儿他也不能说,总不能把援助他的大哥往老父亲枪口怼,算是点头默认了。
老爷子走到办公桌这边,翻他签的合同,边翻边问:“条款你都看过了?”
“法务那边确定好的,我过了一遍。”
“过一遍是对的,法务也是人,人总有疏忽的时候。”才刚说了一句赞同的话,老头又开始挑刺,“看你这章盖的什么玩意?歪歪扭扭,影响公司形象。把章拿过来。”
陈开年捏着印章,仔细蘸上印泥,郑重地把圆章压在公司名字上,又用力压了压,再拿开。
“再庞大的公司、集团,都建立在这一份份合同上。签合同的时候,无论是条款,还是签字和盖章,都要认真对待,不要疏忽。”
“知道了。”
老爷子放下章,突然话锋一转:“过几天什么日子你知道不?”
“什么日子?”
“你想想。”
“快新年了。”
老头眉毛一皱:“再想。”
“还有什么……爸,难不成你要过圣诞节?”
一巴掌拍在陈砚乔后脑勺:“想。”
“我妈的忌日……那不是要等一月……”
陈开年黑着脸:“真是大孝子啊,你爹六十八大寿你都不记得。”
陈砚乔哈哈大笑:“我记得,逗你玩呢。”
陈开年拧住他耳朵,陈砚乔大笑变成求饶,老头毫不松手:“我叫你逗我玩……”直到陈砚乔说他大礼都准备好了,老头子才松开手,“到天记得回家吃饭。”
“嗯,让厨房多做点我喜欢的。”
“我过生,还是你过生?”
陈砚乔嬉皮笑脸送他爸出去。老爷子仍忍不住叮嘱:“既然到公司来,就好好干,多学学。”
“您老快别说了,小心给的压力太大,我又跑了。”
老爷子横他一眼:“跑吧,等把腿给你打断,看你还能不能跑。”开车前,老头子又将他叫到车门边,“你那卡,可以用了。”
待到陈父生日那天,为感谢老父亲解禁他的零花钱,陈砚乔一早带了礼物回家,还准备做两道拿手菜讨老头高兴。
他以为自己算早的,到家时发现大哥一家早就到了,连平日忙得不见人影的陈乔墨都已经在陪老爷子下棋。
陈父生日年年都过,不论大小生日都算家宴,只有最亲近的几个家人,没外人,连亲朋都没有。
陈砚乔拿出准备的紫砂壶献宝,老头子拿过来一看:“这就是你准备的大礼,拿这破烂玩意儿打发我?”
陈砚乔噘嘴:“前段时间不是没有零花钱嘛,我想准备点好东西也准备不起啊。”
听到这明里暗里的不满,老头子要拿壶砸他,陈乔墨也被迫加入了这父子的“天伦之乐”里:“爸,小乔有这份儿心就行了,我下回送您个好壶。”
“就是,想要好壶找大哥嘛。”
“啥都找你大哥,以为你大哥跟你一样游手好闲。”老爷子突然话锋一转,“今儿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