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的全胜 第68章

“什么事你跟我说就行,钱多少都没问题。”

“住院费可以后续再补。”医生咬咬牙,“就你吧,过来签手术同意书。”

陈砚乔跟着那医生走了,没一会儿就把一大沓免责书、同意书放在他面前,指点他签字。手术紧急,他根本来不及看,只听医生快速地给他说着要点,然后在每一份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写着写着他的手止不住颤抖,字迹变得歪歪扭扭,视线也跟着变得模糊,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刚写好的名字上,晕开了字迹。

“医生,他不会有事吧?”

“吉人自有天相,你不用这么担心。”

陈砚乔用他脏兮兮的袖子蹭眼睛:“签这么多同意书,他的情况很危险是吗?”

医生什么都没说,拿了他签好字的同意书就匆匆离开。

陈砚乔又回到手术室外,来回踱步,双手合十。

从不信神佛的人,人生中也总有那么些时刻,会让他们无师自通学会最虔诚的祈祷。

不一会儿,陈开年带着大儿和儿媳也到了医院。

面对家人,陈砚乔只觉得愧疚难当,他刚喊了一声“爸”,就被老爷子一耳光甩在脸上。

这次大哥和嫂子都没有维护他半分。

已经比老头高出一大截的陈砚乔,站在父亲面前低着头,垂着双手,还是那个做错事的小孩,哽咽不止:“爸,大哥,大嫂,对不起,可是徐开他……”

“看你这副样子,还像个人吗?还不快去收拾了。”陈开年又气又急。

陈砚乔坚持:“徐开他……”

高秋怡拉着他:“爸不会让小徐他有事的。你也先去找个医生看看吧,哎,怎么弄成了这样。”

第82章 我会守着你

冬日的阳光有一种清脆晶莹的质感,从窗户填满整个房间。床头插了一束向日葵,黄灿灿开得正新鲜,花心对着病床,是这纯白的病房里唯一的亮色。

平日拥有健康麦色皮肤的徐开,安静地陷在这白色的病床里时,也显得过分苍白。他就这样久久地陷着,好似快要和这病床融为一体。还好周围监测他生命迹象的仪器代替了他的脉搏,十分有力地跳动着,时不时嘀一声,证明他还好好活着。

已经两天了,他还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万幸冬天穿得厚,那一刀虽扎破了他的肚皮,划伤了肠*,却没有伤及其他内脏器官,也没有伤到大动脉,并不致命。然而这一路失血过多,手术做完,没法立马清醒。

那天在医院做完手术,连夜转院到了陈家自己的医院。此时,徐开睡在专属的病房里,得到最完备的监测和照顾,以帮他顺利度过那些和死神擦肩的瞬间。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这声响也把陷入沉思的陈砚乔惊醒。他把握着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起身出去,高秋怡过来了。

看高秋怡手里拎的食盒,他说:“徐开还没醒,就算醒来一时半会也没法吃东西。”

“我知道,是带给你的。”

“我不饿。”

高秋怡不由分说拉着他往楼下走:“我知道你担心,但也不能不吃东西,我们也担心你。”说罢她给主治医生打了电话,让他派人去守一下徐开。

到一楼的休息室,高秋怡把食物拿出来,都还是温热的。

医院供给餐食,大嫂还是亲自送过来。陈砚乔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就算没有食欲,也不能不勉强吃点。

趁他吃东西,高秋怡便说:“昨天我去见了律师,那个郁星海这次是绑架主犯加故意杀人未遂,他后半辈子都在监狱里过了。”

陈砚乔咀嚼的动作停下,稍迟疑,他便低下头:“让你们费心了。”

“家人之间不说这些。只当是个教训,以后不能再犯了。”

等他把郁星海给他的U盘插在电脑上,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个空盘。

原来他以前被郁星海敲诈的事,家里早就派人调查得一清二楚。只是为了不让他处于风口浪尖,也为了保全陈家的名声,陈家并没有直接以敲诈勒索的罪名起诉郁星海,而是用了更迂回的方法。郁星海说得对,他偷税判七年,的确是陈家的手笔。

而最令陈砚乔在意的那些视频,早就在郁星海被关押后,全部销毁了。大概也是为了顾全孩子的尊严,陈开年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陈砚乔,才出了后来这场意外。

“我真的没想到郁星海会做这种事,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恨我到这种地步。”

“人与人的想法千差万别,你不用去明白一个罪犯的想法。”高秋怡按着他的肩,“爸说了,这件事也不全在你,也怪他总是怕你吃亏,把你护得太严实,没让你经历太多,才会低估了人的恶意。”

陈砚乔吃过饭,高秋怡让人把餐具都收走:“休息室有床,两天了,你也睡一会儿吧。”

“我不困。”

她将陈砚乔按在床上:“医生说了徐开没事,你不用太担心。要实在不放心,我去帮你看着。”

高秋怡都这么说了,陈砚乔也只好躺下:“要是徐开醒过来,你一定叫我。”

陈砚乔躺在陌生的床上,他知道自己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他会就想到徐开晕倒前问他的话€€€€要是为了他死掉,会不会成为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其实不用为了他死掉,徐开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这个又直又笨的男人,几乎是用一种水滴石穿的毅力和坚韧,非要往他身边凑,非要往他心里钻。他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也慢慢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习惯心里被他占据着。

只是他不想承认,因为不甘。不甘心被这么个蠢货,用那样愚蠢的方法攻陷,更不甘心对方在看到他身后的财富时,还对他打起了金钱的算盘。

可是爱情和金钱一定是冲突的吗?

陈砚乔以前认为是的,怎么可能在贪图一个人财富的同时,还能真心爱着他?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陈砚乔不确定徐开在郁星海拿着刀冲过来时往他身前那一挡,是因为爱他,还是因为那日思夜想的一个亿。好像不管是因为哪个,都变得不再重要,因为陈砚乔已经甘心爱他。

就这样吧,他不想再为要不要真的放任自己去爱纠结,也不想去分辨徐开对他究竟有多少真心和假意。说不定徐开自己也分不清,毕竟那个是连自个命都不要的笨蛋。

陈砚乔想,爱上徐开这傻逼的自己恐怕也是个傻逼。然而好就好在,他是个有钱的傻逼。就算徐开贪图他的钱,反正也再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有钱的对象,这也意味徐开会一直在他身边。

陈砚乔抱着这种令人安心的想法,沉沉睡了过去。

很深沉的一觉,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他着急上楼,高秋怡果然还在病房里帮他看着。

“睡着了吗?”

“睡了会儿。”知道高秋怡平时还挺忙的,陈砚乔有点不好意思,“大嫂,我自己知道吃饭睡觉,你不用过来,你也忙。”

高秋怡点点头,又说:“下午徐开醒了一会儿。”

“他醒了吗?怎么不叫我?”陈砚乔着急伸着脑袋过去看,徐开还是陷在病床里,一如既往地闭着眼。

“只是睁了眼,还没有意识,很快又晕了过去。”高秋怡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医生来检查了,说没事,病人应该快要醒来了,算是个好迹象。”

高秋怡又叮嘱了几句照顾好自己便走了,知道陈砚乔忧心,也没多费唇舌劝他回去。毕竟徐开这是为救陈砚乔伤的,不说别的,光这件事,陈家都欠他一份儿天大的恩情。陈砚乔愿意守,就让他守吧。

夜幕又降临,医生照例查房给药后,病房就只剩陈砚乔和徐开两人。

夜晚总是让人脆弱和不安,陈砚乔坐在床边双手握住徐开的手,又忍不住絮絮叨叨和他说话。

“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怎么看人拿着刀还往上顶,哪怕喊一声也好……其实警方那边狙击手已经就位了,要是我真有危险,他们会开枪的……

“……都怪我,要不是我轻信别人……要不是我一直吊儿郎当,也不会出这种事……

“……徐小开,说来很丢脸,其实我一直觉得孤独……我爸有他最重要的事业;我哥和大嫂他们有家和孩子……只有我,在我的家人心里也不是他们最重要那个。我总是想,如果妈妈还活着,我会不会是她心里最重要的孩子……可是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看她的照片都觉得很陌生……”他把额头贴在徐开手背,“我能不能做你最重要的人……你会不会永远陪着我?”

他抬起头,托起徐开的手背轻轻吻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我能拥有的一切都给你…………你什么时候醒……”

他又把额头久久贴在徐开的手腕上,感受那里脉搏的跳动。心里不安的时候,只有这样做会好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握着的手突然动了动,陈砚乔还以为是错觉。

等他抬起眼,的确看清徐开的手指在微微抽动。激动和欣喜让他握紧了那只手,不断呼唤他的名字:“徐开……徐开……”

好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徐开抽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好似噩梦无法苏醒一样面部也有了表情。

陈砚乔提高声音喊他,又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徐开突然睁大眼睛。

陈砚乔惊喜又激动。医生说他没有危险,自己心里却总是不安,人没醒来就存在变数。如今人醒了,他总算可以相信徐开是彻底度过了危险期。

但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下一秒,徐开猛地抽出那只被握着的手,一下子就扯掉了脸上的呼吸面罩。陈砚乔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撑起身来。

陈砚乔赶紧把他往床上按:“你干什么?你还伤着,别乱动……”

徐开一下没有起得来,这让他非常暴躁,一把推开陈砚乔,又一把扯掉了胸膛连接心电图仪的线。

没防备的陈砚乔被徐开推得一个趔趄,站稳了又赶紧去拉着徐开:“叫你别动,一会儿伤口崩开了……徐开,你听我说……”

他烦躁地想要下床,不知道是扯到了伤口,还是尿袋。一脸杀人的表情,却疼得泪眼花花,声音虚弱:“妈……让我走……妈,妈妈……”

“你现在不能走……你给我躺下……伤口崩开了……”陈砚乔不敢使劲,看他那样子心疼得要命,又拦不住这情绪失控的人,只能大喊,“医生!护士!快来人!”

医生护士都赶来了,几个人都拦不住,最终一针镇定剂才让他消停下来。

徐开又无力地陷进了病床里,眼里全是无助。

伤口还是崩了,腰侧的纱布渗出大片血迹,陈砚乔心急如焚,问医生他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也只是说可能是病人刚苏醒,意识还不是很清楚,有些失控。

趁医生给他换纱布,陈砚乔捧着他的脸跟他解释那天发生事:“还记得吗,我被绑架,在废弃工厂,郁星海拿刀捅过来,你挡在我前面。你腹部中刀受了伤,现在在我家的医院,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看徐开终于平静了些,眼里也恢复了一些清明:“还认识我吗?”

徐开缓慢点头,说:“陈砚乔。”

“放心,你没事了。”

他眼皮耷拉着,镇定剂的催眠效果让他有些睁不开眼:“……很累。”

“很累就睡吧。”他把手心盖在徐开眼睛上方,为他挡住刺眼的光,“我会守着你。”

第83章 不想死

徐开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从被人捅了肚子开始,刀尖插入体内,不疼,却有一种麻木冰凉的感觉。他靠在陈砚乔怀里,陈砚乔一直在叫他,让他不要睡,说他睡着就会死。可实在太累太困,他支撑不住,还是闭上了眼睛。

所以他死掉了,躺在棺材里,眼睛再也无法睁开,唯有听觉还在。

他听到周围来来往往吊唁的人,其中夹杂着陈砚乔的声音。听他和别人介绍死去的自己是他的前男友,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新男友。

接着他听到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声唤着“儿啊……儿啊……”,然后是父亲的、妹妹的、侄女的……这些恸哭惊天动地,掩盖了周围的所有声音,鸣雷一样传进徐开心里,也将他惊醒。

他还不能死。

要是死掉了,父母怎么办,妹妹怎么办?他们该有多么伤心绝望,他们怎么能接受这种现实?不行,绝对不行,他不能死。

他还能听到声音,说明还没死透。他想睁眼,至少动一下,让人知道他还没死,好把他送去医院抢救。眼皮很沉,睁不开,身体也很重,一点也不能动,他费了全部力气,挣扎了很久,终于睁了眼……

他从现实滑入梦境,又从梦境挣扎到现实,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梦是醒,只有家人悲痛欲绝的哭声在他心底反复回响,唤醒他对死亡的恐惧,让他试图逃离。

又一次睁开眼,已经是白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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