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现在的人,离不离婚的又不在乎,万一人正好喜欢小孩呢?”
徐日升觉得自个老伴儿越说越离谱,一甩手里摘着的菜,不跟她多说,转身出去了。片刻后,又理解了她。哪个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己儿女能找个好对象,有个和和美美的小家,偏偏他家一对儿女都遇人不淑。
这天是个周末。
徐开在市里上班,平时租房住,周末才回家。这周忙得回不来,眼看天热起来了,徐妈便找了薄些的衣物被褥,又做了几天的饭菜,打包好叫徐心一块儿给他送去。
娘俩出了门,徐如月今儿不上学,只剩下老头带孙女。吃过午饭,徐日升照例带着孙女去小广场遛弯。
人还是那些人,玩的还是那些玩的,无奈老头带着孙女,他想去下棋,孙女只想去广场中间玩水。周围都是熟人,不担心孩子被拐走,他交代邻居帮他看着点,就去下棋了。一局还没下完,就听到广场中间徐如月的哭声,原来是被几个小崽子给浇了水。
老头把几个混小子骂一顿,小崽子做着鬼脸一哄而散,他也把孙女给抱走了。
他没再参与棋局,就站在旁边看别人激战,看着看着又听到孙女的哭声,一扭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跑到了水池边上,这次是在池子里放声大哭。
老头气势汹汹冲过去,一把将湿透的孙女给捞起来:“身上全湿了,怎么回事?”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对面几个男孩:“他们推我……”
小崽子见状不对想跑,被徐日升一手一个抓住,竖着眼睛呵问:“你们谁推的?”
一个说:“没有人推她,她自己摔倒的。”
另一个也附和:“她自己摔了,赖我们。”
徐如月坚决:“就是他们推的。”
这会儿男孩的家长也过来了,老头指责他们不看好自个孩子,让臭小子欺负人。男孩家长却理直气壮:“谁欺负了?都说了是她自个摔的。我们只看到你以大欺小,为老不尊。”
徐日升气得,说周围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想让大家帮他作证,特别是他委托的照看徐如月的邻居。那邻居却说她那会儿聊天去了,没看见谁推的,又说小孩子一起玩难免打闹,劝他算了。
徐日升知道肯定有人看见了,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真是小孩子间的打闹,他也就算了,这分明是几个臭小子三番两次逮着他家孩子欺负。
他又去问徐如月,小姑娘这会儿有些吓傻了,只会哭。
老头还抓着男孩不愿就此罢休,但人父母已经上前来,两方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她从对面跑到水池,被他伸脚绊了一下。”说着指向徐日升右手抓着的男孩。
男孩家长顿时哑火了,片刻后死不承认:“你谁啊?你说看到就看到了?”
“我们都看见了。”陈砚乔伸手一指刚刚和他聊天的几个阿姨,面不改色,嘴角还带着刚才谈笑的余韵。
被点名的看客没法继续和稀泥,只好说是这样的。
男孩家长见势不对,揪过自个孩子就是一耳光,把那男孩扇哭得震天响,指责道:“你说你没事去绊她做什么,吃饱了撑的。走,跟我回去。”说着把孩子扯走了,边走边教育他,“跟你说了多少次,叫你不要跟她玩,你听不进去?”
这话听得徐日升很窝火,却无可奈何。这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特别是小孩。徐如月从小没有爸爸,就总是那个被欺负的对象。
她身上都湿了,徐日升也赶紧带她回去换衣服。等换好衣服再出来,她终于学乖不独自跑去水池边,只跟着爷爷看那无聊的象棋。
日头偏了西,回家做饭的吃饭的,广场上的人渐渐散了。徐心打电话说晚上要跟她哥吃完饭再回来,叫他自个带着孩子对付一顿。
徐日升抬头一眼,广场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那小年轻却还坐在长椅上,静静地,不知道在等什么。
老头领着孩子过去:“你还不回家?天快黑了。”
对他的搭讪陈砚乔一点也不意外,对他笑了笑:“我家不在这里。”
老头想着下午受了人帮助还没道谢,他这人一向有恩怨分明,又说:“还没吃饭吧,我今儿也没人做饭。走,我带你吃个我们这儿的特色。”
“好啊。”陈砚乔站起来,从善如流跟上了老头的步伐。
第93章 相谈甚欢
徐日升将陈砚乔带去路边的小馆,点了几个家常菜,和他介绍吃鱼是当地特色,整个县城就这家的鱼做得最好。
馆子不大,却人满为患,菜都是师傅现炒,且得等。大人没啥,小姑娘坐不住,老想往外跑。这人多事杂的,怕她磕碰到,但徐日升多招呼几次,徐如月就听不进了。
见她硬要从凳子上下来,陈砚乔掏了几颗巧克力给她。
徐如月下意识看向爷爷,徐日升说:“拿着吧,说谢谢。”
徐如月从陈砚乔手里挑了两颗,道了谢。陈砚乔把剩下全放她面前:“都给你。”
徐日升嘱咐她:“吃着糖就别乱跑,听见没?”
徐如月鼓着腮帮子点头,又问陈砚乔:“叔叔,你衣兜怎么还装着巧克力啊?”
“我前几天生病,药很苦,吃完药就吃一颗去去苦。”
孩子鼓起的腮帮从左边换到右边:“大人也怕苦哦,我长大了,都不怕吃药了。”
“就属你能干。”徐日升转头对陈砚乔说,“下午的事,多亏你。”
“没事。”
徐日升叹口气。
这会儿菜上来。小餐馆的菜式重油重辣,颜色鲜亮,味道辛香,一看就很有食欲。徐日升招呼陈砚乔吃饭,又问:“你来不来点酒?今儿的都是下酒菜。”
“您呢?”
“我就不喝了,我带着孩子呢。”说完徐日升招手,替他跟餐馆的服务员要了个二两瓶的白酒。
陈砚乔拧开酒瓶,拿个杯子给徐日升倒了小半杯:“叔,你也来点。”
“我不来了……这……行吧,少点少点,够了。”
两口酒下肚,徐日升辣得龇牙咧嘴,脸上也升起红晕,问:“你不是这儿的人吧,咋到我们这地方来了?”
陈砚乔也灌了口酒:“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来找我对象的。”
“找着了吗?”
“找着了,他不理我,还要跟别人结婚。我心头郁闷,附近找个安静的地方散心。”
徐日升一愣,他这把年纪,早就过了情情爱爱的时候,还是提起酒杯,干巴巴地劝了陈砚乔一句:“有什么好郁闷的,以后找个更好的。”
“找不到,没有比他更好的,我还得想办法把人追回来。”
“你说这话,就说明你还年轻。咱人口大国,你还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心眼子别那么死。”老头子又碰他的酒杯,“来,喝。”
喝上了头,就不是这一小杯能满足。徐日升干脆要了个大的,两人分着,你来我往,把他皱皱巴巴的脸喝得红光满面。
酒一旦喝高兴了,心扉也就打开了,说起下午孙女被欺负的事,徐日升则又想到了家里的伤心事。
“哎,你说我这一儿一女,都没能遇到个好人。特别是我那闺女,带着孩子,自个身体还不好,都不知道以后我们老两口没了,她要怎么办。”
陈砚乔安慰他:“等到那时候,您家孙女说不定都长大结婚了,您这操多余的心。”
“哪里活得了那么长哦。”
“现在人寿命长,平均都七八十,您算算您八十,你孙女是不是快二十了?”
这么一算,还真是,想到这儿,徐日升多少心里松快了些,又主动找陈砚乔喝酒:“来,喝酒。”
“您儿子呢?”
“儿子啊,儿子能比姑娘的情况好点。但也是个不省心的,脾气倔得像头牛,谁说都不听,他那性格啊,真是处处吃亏。”
别听现在徐父说得头头是道,见了徐日升,陈砚乔才终于知道徐开那脾气随了谁,简直跟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听阿姨们说您儿子快结婚了?”
说起这个,徐日升也郁闷。他以为只有丫头才会吃了男人的亏,没想到自个儿子也吃了男人的亏。被那不知是谁的混账王八蛋拐上不归路,从此没了正常的婚姻和家庭。
徐日升沉默地闷掉一大口酒,一副郁闷的样子看着陈砚乔:“别说这事儿。”
“怎么,儿媳妇不满意?”
“没什么满不满意的。”徐日升又给陈砚乔倒酒,“喝。”
到这儿,陈砚乔终于肯定了,徐开和孟笛并非是真的结婚组建家庭。
当时他得知孟笛是les,再结合她对徐开交往过男人的态度,对这两人是形婚已经十拿九稳。
照他的了解,徐开是个极认真负责的人。这样的人往往难以接受自己的婚姻是一场欺骗和假象。能让他违背原则,陈砚乔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家人。既然是家人要他结婚,陈砚乔便想办法从他家人这里入手,看看事情能否有所转圜。
只不过现在看来,并非他以为的是家人给徐开施加了压力,看样子徐父应该知道儿子是形婚的事,才不愿谈及。
至于真实的原因,在这地方呆了几天,陈砚乔也有所体会。这种紧密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熟人社会,光是一个离异带娃的妹妹就引起足够的非议,要再加上一个同性恋的徐开,这家人恐怕在地方再也没有立锥之地了。
闺女喝不了酒,儿子又不喝,少有人这样陪徐日升喝个痛快。吃过一顿饭,老头喝得高兴,也喝高了。路上有来往车辆,陈砚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老爷子,送他回家。
徐如月坐在陈砚乔手臂上抱着他的脖子乖乖的,徐日升见此情景心头一动:“这小闺女跟你还合得来,我看你挺会哄孩子。”
陈砚乔实话实说:“我哥有两个孩子,我都哄过。”
“你家就兄弟两个?”
“嗯,我哥大我一轮。我妈在我小时候去世了,我爸应该比您年纪大些。”
见他对自己的家庭情况这么坦诚,老爷子试探问道:“听说你家做生意的,你找对象要求高吧?”
陈砚乔一笑:“也没啥要求,就看眼缘。”
徐日升也笑开了:“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现在结婚找对象,又是彩礼又是嫁妆,讲面子讲排场就不讲感情。想我们当年,没彩礼没嫁妆,一结婚就过几十年,都没有离婚这回事。”
陈砚乔一路把徐日升和徐如月送进电梯才离开。
徐日升到家时,老婆跟女儿都回来了。见他满身酒气,走路直晃悠,徐妈接住他就抱怨:“就半天没看着,你又去哪儿喝得个醉醺醺。徐如月,你也不看着点你爷。”
徐老头嘿嘿嘿笑:“你猜我这顿酒跟谁喝的?”
“我管你跟谁喝的。”
徐老头瘫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地:“我跟陈砚乔喝的,就广场那新来的小伙儿。”
“你咋跟他喝上酒啦?”
徐老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又说:“那小伙儿还真不错。”
徐心洗完澡出来,听话听了半截:“谁不错?”
老夫妻眼神一对,各自心头都有了盘算,徐妈赶紧将话题盖过:“你爸这人,谁能陪他喝酒,谁就不错。”
徐心不疑有他,漫不经心地:“那倒是。就是小心你那高血压,免得我哥知道又骂你。”
“你不告状他能知道?”
徐心哼了两声,带孩子进去洗澡了。
夜晚,夫妻俩坐在床上,低声合计:“我就说把我们徐心介绍给他挺好吧,你当初怎么说我的。”
“我当时哪能想到他喜欢孩子,不看条件看眼缘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