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岩 第26章

青岩道:“自然不是这个道理,若非师父当时相助,徒儿此刻恐怕都未必还有命在,徒儿心中记着师父的好呢,您哪儿能两头不是人呢?”

商有鉴看他这样,却叹了口气,怅然道:“算啦,冥冥中自有天数,也罢,你既觉得跟着他好,那以后便安心留在春晖殿吧,咱家从前只觉得你这样的资质,若埋没了着实是件憾事,可若是真叫你去闯荡、赌一番来日,却又担心你折在里头。”

“也好,也好,留在春晖殿,起码往后无论如何,都能保个周全,来日七殿下封王建府,你混个王府都知太监做做,虽说不温不火,倒也算是一方山大王了,不必受人脸色。”

商大伴看着自己这个放着未来东宫储君不伺候,却偏抱着个冷灶烧的乐呵的傻徒儿,一时没忍住,生出了点怜爱之心,大约是真心觉得青岩往后是没什么前途了,这安慰青岩的话,说到最后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越说越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青岩听到师父连什么“山大王”也扯出来了,不由失笑,心底却久违的觉得有些窝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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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龙生九子

回去路上,青岩有些犹豫。

他在想要不要把这事告诉闻楚,毕竟闻楚的疑心病那样厉害,让他知道自己到永仁宫伺候这事泡汤了,也应该对他彻底放心了吧?

不过后来,青岩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说与不说,往后都不可能再离开春晖殿了,闻楚心思深,巧舌如簧他未必肯信,倒不如让时间证明一切,胜却千言万语。

青岩于是回了春晖殿,自那日他发现自己一言一行都躲不过闻楚的眼睛后,倒是坦然了许多。从前还找找借口,说是去造办司、去御茶房等等地方办事,如今干脆连借口也懒得找了。

反正煞费苦心编些谎话,也是徒劳,倒不如坦坦荡荡。

结果一回来,闻楚倒没问他去了哪€€€€

七殿下正忙着学武。

潜华帝动作很快,昨日闻楚刚开口,今天师父就进了宫。

师父姓孔,其实说是师父不大贴切,他原是京中禁军的教头。

孔教头四十来岁年纪,生着一副美髯,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神似门神画像上的关公。

习武第一日,功课是扎马步,师父倒不必费心教什么,这事儿主要是费徒弟。

德喜等人都是宫中内侍,只在内书堂学过认字,从前可没见过这样习武场面,因此都颇觉新奇,见那孔师父生的勇武,又听说他是禁军教头,不免心生敬仰,个个都十分殷勤,给孔教头在院子里搬了长椅,又上了茶水点心,一个个凑在旁边看的起劲。

孔教头倒也不受用那些吃食,只是两手撑腿,端坐在廊下,闭目养神。

初春天气转暖,但也仍存了几分薄寒,奴才们都不乐意在外面呆太久,孔教头却不知已叫闻楚在这,扎了多久马步了。

青岩回来时,看见那个小小身影立在庭中,心里说不上是惊讶还是费解€€€€

闻楚倒还真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认真的。

孔教头并没有因为闻楚是皇子,年纪也大了,便放低标准,不过他瞧着,倒的确是满脸的严师样子。

青岩回来前听商大伴说,这位孔教头早年在辽东一带的军营中,也是威名赫赫的,只是并不是擅于领兵打仗的那种威名。

孔教头并无将才,当年也只做到个百夫长,武勇却远胜常人,据说曾以一己力敌敌军百人,两军交战每每杀将起来,总是他在哪里,哪里便士气高涨。

因此后来孔教头因肩伤卸甲,便被请回京城做了禁军教头,也曾带出过不少人才,因此虽无爵位,官职也不大,在军中却颇得人望。

潜华帝能想到把他派来,给闻楚单独做武学师父,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不过青岩倒是觉得,潜华帝的拳拳父爱里,到底有没有掺杂别的考量,其实也颇耐人寻味。

毕竟孔教头能教闻楚习武强身,却教不了他行兵打仗、运筹帷幄。

……也有可能是他多心了。

这三年来,他每每行一步想十步,难免杯弓蛇影。

日子像是一页页翻过的书,不留神间便哗啦啦的过去了,很快春日结束,入了初夏,大约是那膳方青岩的确费了心思,闻楚也听话的好好吃着,又有孔教头教着习武,几乎寒暑不辍。

短短小半年的功夫,闻楚的个头便肉眼可见的蹿高了一截,从前青岩还能清楚的看见闻楚的头顶,如今却已经有些费劲了。

闻楚个头长得高了,身量也不再似原来那样单薄,起码瞧着有个俊俏小少年的模样了,而不再是当初风一吹就能歪三尺的豆芽菜形容。

青岩当然是欣慰的,起码他的功夫没有白费,但看着七皇子那张脸一日日长得舒展开来,他又总会恍神€€€€

实在是太像了。

真不知等他长大成人后,会和王爷像成什么样子。

青岩每次生出这种感慨,且发现自己忍不住盯着闻楚的脸打量了许久时,回过神来,都会忍不住产生一种愧疚的感觉,他当然知道这种愧疚感是因何而来。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青岩就会在心里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他是重回到这深宫里做什么的,又是为什么把这仇人的儿子当作主子伺候。

他绝不能因为闻楚长得和王爷相似了些、过了两天安生舒坦日子,就忘了本心,他可不是为了和闻楚以后荣华富贵,才留在这深宫里为奴为婢的€€€€

而若有朝一日,他真忘却初心,将来与王爷在黄泉下相见,青岩大约会羞愧无地自容。

所以他绝不会那样。

*

闻宗鸣这几个月来,对青岩的性情有了全新的认识。

青岩的确变了很多。

虽然他身上还有当年谢澹的影子,可多数时候,闻宗鸣不能像当年读懂谢澹一样,读懂谢青岩。

诚然,这其中也有青岩始终没有对他放下心防的缘故,但即便青岩不说,他如今很多行径,闻宗鸣也都看在眼里,净是些当年的谢澹绝计做不出的事。

谢澹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

曾今的谢澹身上,属于少年人的倔强并不难叫人察觉,即便他分明知道,怎么做才能讨旁人喜欢,才能更好的笼络人心,但心里却又和明镜一样,清楚的知道什么是他想要的,什么是他愿舍弃的。

当年的谢澹,貌似柔恭,内里却再倔强不过。

他不喜欢的人、看不惯的事,不迁就就是不迁就,绝不会陪笑脸,他心里自有一杆称,只要下头的奴才们触及红线,说罚便要真罚,就算明知半点不肯通融,有些太不近人情,会得罪人,会让以后自己在王府不好做,也一样不会松口。

世间万物,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法度不成方圆。

这些闻宗鸣教他时,只是一句带过,他却牢牢记在心里,引为规诫,从此往后,果然对任何人都不肯再轻易让步。

当年的谢澹外圆内方,虽是奴才,内里生的却是一副宁折不屈的骨。

闻宗鸣是曾隐隐以此为傲的。

毕竟他从不认为,把一个大活人调|教得听话顺从,毫无尊严主见,是一种正确行径,即便他的身份注定让他得到这呼奴唤婢、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却也并不以这样训狗似得折断旁人的脊梁骨为乐。

而把一个走偏了路的孩子,引导回他认为的正道上,却能让闻宗鸣从喘不过气的朝务和皇帝的猜忌里,寻找到一种别样的满足。

这些,在他以闻楚的身份重新活回来前,闻宗鸣从前并不曾意识到过。

可这几个月,在一次次的回忆中,他却猛地回过了味儿来€€€€

他是从掖庭救下了小谢澹不假,可少年的谢澹,又何尝没有救了应王呢。

如今的谢青岩,却与当年的谢澹完全不同了。

他似乎总能找到每个人的弱点,对上圆滑奉承、讨好贿赂;对下,又既能以雷霆之威收束、亦能适时的睁一眼闭一眼,邀买人心。

分明从前并不喜欢饮酒,如今却能为了笼络下头,强颜欢笑的融入其中,与那些内侍们行令取乐。

谢澹无心王权富贵,谢青岩却每每话里话外、隐秘的提点着、撺掇着他以后争权夺位,又或是挑拨他与皇后、众兄弟的关系€€€€

诚然青岩做得很谨慎了,总是恰到好处的在闻宗鸣最放松的时候,有意无意提那么一两句,连边上的德喜等人,都不曾察觉到那些看似无错的漂亮话里,其实另有乾坤,绵里藏针。

几次状似无意的闲谈过后,闻宗鸣肯定,这并不是巧合。

青岩好像很害怕自己不生争斗之心,也很害怕他与这些“兄弟”和乐融融,将来做个闲散王爷。

这些都让闻宗鸣意识到,青岩在旁人眼中,或许是只乖顺亲人的小猫,谁来了都能捋一捋他身上柔软的绒毛,然而只有他看见了这小猫伪装之下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藏起爪牙、蛰伏在密林深处,随时在等待机会,随时准备厮杀和战斗的野兽。

往往在尝到疼痛的滋味后,幼兽们才能学会伪装。

青岩却已经如此熟练了。

这个认识让闻宗鸣心里酸涩难言,愧疚难当。

青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然是因为自己。

因为当年,青岩跟了他这样一个无能的主子,连反抗的念头也没有,就束手就擒的主子€€€€

他死后,青岩遭遇了什么?

邢娘子想必是如约救下了青岩的,否则青岩不会得到那块玉佩,可除此之外呢,逃出生天后,他又遭遇了什么?

为什么会面目全非,为什么会性情大变?

临死前,他交代好了一切后事,友人、旧部、产业,闻宗鸣曾经在人世间,再无挂念。

可却独独除了一个谢青岩。

他好像救了他,可却又觉得自己其实亏欠他良多。

*

进了五月,太学堂里七皇子闻楚的功课进度追上了前头几个哥哥,这让吴先生大大讶异了一番,毕竟太学堂里虽然诸位皇子一道进学,但其实进度却天差地别。

大皇子是众人寄予厚望的半个储君,自然是不敢懈怠,也日日被君父母后、师长督促敲打,因此功课进度一马当先;

二皇子虽然身体病弱,可却是天生读书的料子,悟性非凡,一点就透,聪慧远胜常人,因此功课进度并不差大哥多少;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这三兄弟,都是皇后所出,性情却差得远,三皇子跳脱贪玩,无心读书,开蒙多年了还和弟弟六皇子一个进度,四皇子和五皇子还算稍微勤勉些,但毕竟开蒙晚了些,天资也不及二皇子,因此赶不上前头两个哥哥。

至于六皇子,小聪明虽多,却每每用错地方,虽说每回先生考校都能让他不知用什么法子蒙混过关,但吴先生实是很不喜这般不踏实的性情,因此一向在心里评价他大愚若智。

而七皇子闻楚,开蒙最晚,从前又因身子不好,不知落下了多少功课,如今身子好转,复课不过小半年,竟隐隐已有追上四皇子、五皇子的迹象,即将与大哥二哥比肩,实在不能说不叫人骇然。

吴先生以为自己从前看走了眼,险些埋没一块良材美玉,自然是如获至宝,对闻楚功课也格外上心起来,又和潜华帝一再夸奖赞叹。

潜华帝自然是讶然惊喜的,大约从前他对闻楚的期望,只是期望他身子健康,顺遂长大,如今不仅闻楚身子瞧着壮实得多了,还有了这样的意外之喜,他连看皇后那张生了许多皱纹、不似当年美貌的脸,也觉得顺眼许多。

潜华帝很是满意,便把齐皇后也大大褒奖了一回,赞她果然有位主中宫之德、教养子女之长,原来每月初一十五,才点卯似的去两回的坤宁宫,也偶尔记得拜访了。

一时帝后感情和睦融洽,更胜往昔温存几分。

齐皇后面色红润,也记得这是闻楚带给他的好,想起如今怀着身孕、却还在钟辰宫关禁闭的宸妃,不由心情大好,暗觉还是自己目光长远,果然远胜那无知小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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