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对于突然出现的父亲有些手足无措，但是都已经二十五岁了，不至于在小孩子面前情绪外泄，一切都等结果出来再说。
“行。”沈铮看到他没有太大的反感，立马拿出手机通知等在楼层电梯口的秘书。
没一会带着工具的医生走了进来，在沈肆惊讶的目光下给两人分别采了一管血。
医生收起样本开口道：“大概一周出结果，如果着急的话我们可以加急安排。”
沈肆想一周就一周，反正他也等得了，加急还得多花钱。
没想到沈铮直接把他的鸵鸟心态摁了回去，蹙眉道：“加急，按昨晚的时间来。”
男人言语间的急促让沈肆不由得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可是看着医生胸口的铭牌上“三零九军区医院”几个字又不太确定起来。
医生收了样本后由沈铮秘书送出去，沈肆抱着小南瓜有些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沈先生先坐一会吧。”
想象中被儿子赶出门的场景没有出现，沈铮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听到沈肆的话后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沈肆抱着小南瓜坐到床上，张明也跟着爬了上去，两个小孩好奇地看着气氛怪异的大人们。
“刚刚我听您说，您的妻子失踪了，方便说一说吗？”想起当年照顾过母亲，看着他长大的张姨说的话沈肆脸色有些不对劲。
“我的母亲到福利院三天后生下我，然后大出血去世，而这三天里，虽然她身份证丢失，但是有借张姨的手机打过我父亲的电话，据说并没有接通。”
并且在他高中通过兼职买了第一部 手机后，把从记事起默念了无数次的号码拨了出去，得到的也是冰冷的提示音。
此后每一年大大小小的节日，每一次的拨打，得到的都是号码不存在的回复。
就连他去营业厅查这个号码的持有人，得到的也是不存在，查不到的消息。
听到沈肆说当年楼清和打过他的电话，沈铮心里压抑得难受，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
“我和你母亲刚到法定年纪就领了结婚证，上了大学后她继续学业，我则出国做了交换生。她被人绑架的那一年我刚结束假期回学校，碰上了紧急情况，手机是在那个时候没了。”
按理说如今的时代不应该出现什么意外会让一个人完全联系不上的。
但是当年刚刚大学的沈铮已经在国外靠着自己赚的第一桶金创立了风投公司，所以刚刚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公司查这段时间的投资项目。
而在公司里，他遇到了袭击，那是一个希望得到沈铮投资，能让公司渡过难关的穷途末路之人。
年轻气盛的沈铮因为对方提交资料上的种种漏洞而拒绝注资，结果就被对方恨上了，兵荒马乱中被手机掉在了现场。
国外并不禁抢，那人伙同不法分子一起持枪想威胁沈铮。
也因此沈铮撤退时顾不上掉在地上的手机，等事情尘埃落定后他才拿回来已经被子弹打成一堆零碎的手机。
当时沈铮因为在袭击中受了伤，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也出于警方正在侦查，需要对案情保密的原因，他才没有急着通知家里人，只想着等过几天办了新的手机卡再说。
却没想到等再次联系上家里人时会得到楼清和失踪的消息，而他也阴差阳错之下失去了爱人唯一的消息。
第92章 这是亲儿子
有些话好像只要开了个头,接下来一切都能顺理成章说出口。
沈肆就这么静静听着眼前这个男人述说着自己多年来寻而不得的失落与无奈。
沈肆给他倒了一杯水，问了一个很疑惑的问题：“按理说你接到的是爱人失踪的消息，为什么你刚才却说是被绑架？并且当年照顾我母亲的人也没有听她说是被绑架的。”
“说失踪是因为家里没有接到绑匪的要求,但是在我找到她最后被关押的地点时，发现了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说起这个,沈铮眸色暗了暗。
“你母亲虽然学习成绩很好，但是生活上是个很迷糊的人,没了手机的话她唯一能背出的联系方式就只有我的。被绑架的时候她可能没认出那些东西是谁的,所以逃到福利院的时候也没有说出来。”
毕竟沈家家大业大,沈铮当年在国外也有不少竞争对手，有仇家也不奇怪。
所以当年莫名其妙被绑架的楼清和压根没有想到会是自己人下的手。
沈肆听着他的话，默默在脑海里勾勒着自己母亲的形象，这也是第一次他对母亲的概念不是照片上挺着肚子笑得温柔的影像。
沈肆从手机里找出那张拍下的照片递给沈铮：“这是我的母亲，您看看是否是同一个人。”
这是楼清和在福利院时留下的唯一照片,是警察局的人拍了想去帮她寻找家人用的。
但是因为她的死亡，而且警方也查不到南海市有哪户人家跟她所说的沈家对得上，因此沈肆就成了福利院里的小孩。
毕竟没人会觉得楼清和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可以在没有身份证和金钱的情况下,一个人从京市跑到南海市。
而楼清和唯一留下的照片，也在沈肆长大后由张姨帮他拿了回来还给了他。
当时刚刚确诊心脏病的张姨是这么说的：没有家人,起码也能有个念想,知道自己的来处,不至于没有归途。
沈铮看着手机上爱人的照片，红着双眼咬紧牙关道：“确实是我爱人。当年你母亲最后被关的地方不是在京市，是在云省。我是七月份找到那个地方的。”
沈铮记得很清楚,他当年三月回国,四月出国,等他遭受枪击案件水落石出，再次接到沈父的消息时已经六月了，他向学校请假后回国，亲自带人寻找了一个多月。
而沈肆的生日就在一月份。
相当于当年楼清和是在沈铮休假期间怀的孕，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发现，也可能是她迷糊的性子压根没想起来记录例假期。
这也意味着当年刚刚怀孕两三个月的楼清和，一个人从云省走到了海省的南海市，两个省份中间还隔了一个誉省。
沈铮抹了一把脸，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道：“在之前我找到的几个地方你的母亲都没有逃跑的迹象，唯有在云省她逃了，原本我也想不明白，后来发现了你的存在我才知道，她大概是怕你出事。”
毕竟谁也不知道绑匪会不会为了方便看守而让她打胎，也不知道等孩子出生后绑匪会不会有其他的计划和想法。
谁也不能保证楼清和一个弱女子能在绑匪手中保护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
楼清和被绑架的时候没有逃，被转到其他地方的时候也没有妄动。
直到她被送到云省路上发现自己怀孕后，终于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逃了。
沈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第一次知道他的母亲为了留下他做了什么。
明明对方可以选择到医院的求助站里领取堕胎药，摆脱他这个累赘，提高自己找到家人的可能。
可楼清和偏偏选择留下他，带着他一路到了南海市。
「你的母亲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还以为她是个来乞讨的流浪者。」
这是当年在福利院做厨房阿姨的张姨跟他说的话。
沈肆无法得知一路上怀着孩子的楼清和受了多少苦，但是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母亲是爱他的，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选择了他。
“张姨说，当年我妈妈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了难产的迹象，在没办法剖腹产的情况下，她坚持要留下我。”
沈肆每次回想起从知情人口中听到的话，都觉得自己是被母亲期待的孩子，却又因为成长过程中没有父母的庇护而自我怀疑。
“我和你妈妈都曾期待过你的到来，只是意外来得太突然。”沈铮痛苦道。
“当年我们谁都不知道她怀了孕，甚至在这么多年的寻找里，我都不知道我曾经期待的儿子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顽强地长大。”
沈肆怔怔地看着沈铮，从他眼里看到了无尽的痛苦，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寻找妻子多年，但是妻子已经不在人世的男人。
“爸！爸！不哭！”一直关注着爸爸的小南瓜顿时急了，伸出小手慌乱地抹去沈肆脸上的泪水。
小孩的声音成功把沈肆的思绪拉了回来，就在他想着如何安慰对方的时候，自己却早已经泪流满面。
沈肆低下头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爸爸没事的，不要担心。”
张明看着沈叔叔，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沈伯伯，也爬下床找了一包纸巾给沈铮。
这些大人好奇怪，怎么说着说着就就哭了起来？
“能找到你我很开心，让我们一家三口分别的人我也找到了点线索。”沈铮深深吐了一口气，轻声安抚着失态的儿子，“所以不用担心，爸爸一定会帮你和你妈讨回公道。”
眼下他查出的东西已经足够让沈白立即死刑，只不过他的大哥在其位谋其职，想钓出更大的鱼。
而他也想查清楚当年楼清和是怎么被绑架的，所以才暂时按兵不动。
沈肆没有说话，对于上一辈的事他并不知道，也没办法参与。甚至听到沈铮说找了楼清和二十多年才有了点线索，他都不敢继续问下去。
他找了父亲十多年，也不过是为了替母亲问一句为什么。
但因为他从来没有跟父母相处过，对于父亲母亲这一角色只停留在称呼以及模糊不清的印象里。
大概也只有在被别人骂没爹没妈的时候委屈过一段时间。
可实际上沈铮找了楼清和二十多年。
如果从未拥有，就不会有多大的失落，他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父亲和母亲尚且会难受，那沈铮一个有过爱人又失去的人该有多难受？
沈肆不用想都知道答案，如果有一天傅重叙突然从他世界里消失的话，或许他也会和沈铮一样。
区别在于他还有小南瓜可以聊以慰藉，而沈铮是真的孤身一人……不对！
沈肆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看着努力平复情绪的男人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冒昧问一下，这么多年，您有重新组建家庭吗？”
沈铮心里的难受劲一下子烟消云散，他反手就把抽纸砸了过来，瞪着沈肆道：“说什么胡话？让你妈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
“你别胡思乱想，我这辈子就你妈一个女人，也只有你一个孩子。”沈铮说道。
沈肆看着明显气不顺的男人，默默把“男人也没有吗”的问题咽了下去。
算了，好歹也是血缘上的父亲，第一次见面别给气出什么问题来。
就在二人平复情绪的时候，二次鉴定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
看着如出一辙的检查结果，沈肆总算意识到，他真的找到了爸爸，也真的有了家人。
送检测报告过来的秘书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沈铮开口提醒道：“沈总，医生叮嘱过您的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还请注意身体。”
沈铮摆了摆手：“没事，我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
沈肆眨巴着眼睛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男人有些疑惑，沈总？能被这么称呼的怎么也得自己有家公司吧？
不过他的老父亲是帮别人管理公司的还是自己开公司的？
“有什么想问的？”
被沈肆偷偷瞄着，沈铮又怎么会没有察觉？
他在国外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危险不计其数，就连红外线刚刚瞄准他都能有不一样的神经反应，这是在枪林弹雨里锻炼出来的直觉。
沈肆局促地擦了擦掌心的汗，斟酌道：“在此之前您从未得知我的存在，一朝得知后这么急着相认，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什么意思？”沈铮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找到儿子还不赶紧认？让他继续被别人骂没爹没娘吗？
第一次跟儿子相处的男人实在跟不上沈肆的脑回路。
“就是，那个。”沈肆咽了咽口水，“您是需要什么肝肾还是骨髓之类的？放心，咱俩怎么说也是血缘至亲，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沈铮懵了一瞬，回过神来都要被他的话气笑了，下了二十多年围棋才压下的火爆性子顿时被一句话引爆。
他指着沈肆的鼻子笑骂道：“你这个兔崽子没挨过打是吧？什么浑话都往外说？巴不得老子出点事是吧？”
“也不是没有挨过打。”沈肆诚恳说道，“主要是没挨过我老子的打。”
他这句话一出，沈铮的脾气顿时偃旗息鼓了，要不是沈肆是他亲儿子，是他和楼清和的亲儿子，他非得拿出当年教训底下人的手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