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文铮……他一直手段不太干净。”文怀卿很快领悟哥哥的意思,“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帮你查。”
“谢谢。”
文怀卿说了一大串脏话,立刻吩咐下去,又回头安慰文怀君:“哥,你别紧张,昼哥不会有事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知道的。”文怀君闭上双眼,手背上青筋暴起,浑身紧绷的肌肉一直难以松懈。
文怀君已经是很成熟的成年人,其他人可以慌,但他必须保持冷静。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越发不能让自己被情绪裹挟。
文怀君一边和文怀卿安排对策,一边盯着电脑看公司的动态,市场反应仍然很糟,文怀君被停职似乎加剧了股价下滑。
服务生的托盘上端着酒,小心翼翼地问:“文先生,您需要一些吗?”
暗红色的酒液在高脚杯里晃动,文怀君专注在信息上,对服务生点了点头。
飞机正好遇上一股气流,机舱颠簸,一些红酒洒了出来。
服务生立刻道歉,把洒出的酒液清理好,转身说去文先生换一杯,生怕惹怒明显心情不佳的文怀君。
文怀君没说一句话,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酒上面,也压根不会去骂一个小服务员。
-
许昼脑子清醒了,但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像是被抽了筋,应该是被打了镇静剂之类的。
他被关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对面坐着文铮。
许昼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遇上这样狗血又离奇的事情。
在无可避免的茫然与恐慌中,许昼居然还有心思惦记文厉雷的花园项目,心想幸好前几天他就交了终稿给文爸爸。
否则如果自己被关个十天半个月的,文妈妈的生日礼物也没了。
文铮戴着金丝边眼镜,没抹发胶,一缕较长的深栗色刘海松垮地别在耳后。
他明明比文怀君还要年长几岁,但此时他一身休闲装,面颊瘦削立体,勾唇坐在许昼对面,毫不收敛天生纨绔的痞气,与媒体前的精英形象相去甚远。
不得不说,文家人都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许先生,你好啊。”文铮笑眯眯的,彬彬有礼地拿起一只精致的骨瓷茶杯啜饮一口。
许昼面目平静:“你为什么把我骗回国,关到这里。”
文铮故作惊讶:“许先生知道我是谁吗?”
“文铮先生,有话直说吧。”许昼多半个字也不想说。
“看来你对我们家庭情况还是有一些了解。”文铮弯起眼镜,但毫无笑意,“那你知道文怀君的公司泄露了大量用户数据,所以他被撤职了吗?”
许昼下意识地皱起眉,第一反应是文铮在胡说八道。
“好吧,你一直在睡觉,所以不知道也可以理解。”文铮耸耸肩,把手机屏幕举到许昼面前,“只好让你看看新闻。”
白色的背景上印满了刺目的黑色文字,满屏都是渊文科技泄露用户数据的报道,文怀君被撤职,而临时CEO正是文铮。
文铮没有放过许昼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与慌张,开心地笑起来。
“许昼,其实你早就知道渊文科技的数据泄露问题了。”文铮一字一顿地说,像在催眠。
许昼难以掩饰地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文铮倾身靠近许昼,琥珀色的瞳仁里全是与年龄不相符的邪气。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是因为,这些全是你编的。”
许昼冷声道:“文铮先生,你犯病了就去看脑子。”
文铮没有被激怒,而是给许昼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许昼站在昏暗的花园边,正把一叠东西递给一个西国人,两人在交谈。
€€€€这是那天在大学生建筑师论坛时,小胖子余继鹏请许昼帮他送方案给门外的同学。
文铮点了点照片上的西国人:“人称狡狐,西国某个黑|市组织的成员,他们其中一项业务就是按照客户的需求,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真假混杂的信息,操纵社会舆论,达到客户的目的。”
文铮的声音冷如蛇蝎:“所以许先生,你那天给他的什么东西,是资料还是钱?谈话内容想必是你要他散播渊文科技信息泄漏的假消息吧?”
许昼后背渗出一片冷汗,他被坑了。
从余继鹏到他的“同学”,从肚子疼到帮忙送资料,竟然全都是陷阱。
幕后元凶就是文铮。
但文铮为什么这么早就敢现身和许昼面对面讲话?
除非他有自信,许昼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见许昼面色惨白,文铮满意地扬起嘴角,递给许昼几页纸;“需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真实地把这些话演出来就行了。”
许昼扫了几眼纸上的内容,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失力的手艰难地想把纸张揉烂。
“这不可能。”许昼斩钉截铁的告诉文铮,“我不会说。”
“我知道你会拒绝的。”文铮贴心地拿出另一块屏幕,“所以我需要给你一点动力。”
屏幕上有两块监控屏幕,左侧是文怀君坐在私人飞机里的监控,他正专注地盯着电脑,眉头轻锁,表情冰冷骇人。
右侧是飞机上的厨房,一个服务生正在擦洗酒杯。
文铮欣赏了一下,叹道:“许先生,你和我弟还真是般配,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臭脸。你们怎么不笑呢?笑一下呀。”
“你要干什么。”许昼有很不好的预感,尽量让自己声音不颤抖。
“真是一点都不幽默。”文铮无语耸肩,敲了敲耳后的蓝牙耳机,“小赵,给许先生看看。”
文铮话音刚落,右侧屏幕里的服务生就对着摄像头笑了一下,然后从酒瓶里倒了一点酒,用试管吸了一管。
服务生又从料理台角落的一个箱子里掏出了一只小白鼠,小白鼠活泼地在他手心里四处闻嗅。
最惊悚的是,服务生毫无犹豫地把深红的酒液滴到小白鼠嘴边,天真的小老鼠伸出小舌头,把液体舔进了嘴里。
许昼瞬间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了,他脱口而出“不要!”,但已经太晚,监控里的小白鼠痛苦地抽搐着,很快就直挺挺地倒在了服务生手里。
许昼艰难地呼吸,大汗淋漓,心脏要蹦出来。
小赵在厨房优哉游哉地配置致命毒药,旁边没有其他人,文怀君坐的这趟飞机都很可能被文铮动了手脚。
文铮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许先生明白了吗?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下一个死的可能就不是小老鼠了。”
许昼没有被恐惧压倒,而是迅速地思考,指出文铮的漏洞:“你不可能杀掉文怀君,文怀君的父亲第一个弄死你。如果文怀君在私人飞机上被…毒死,你也没法让我当替罪羊,因为我明显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权力在他身边安插人手,从那个小赵很快就会查到你。文铮先生,你胆子再大也不会敢对兄弟动手。”
文铮几乎想要鼓掌了,眯着一双狐狸般的眼镜:“我算是知道文怀君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这种情况下还能头脑缜密地挑战我。”
“放心,你不需要为我思考怎么脱罪。”文铮慢悠悠地,“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不照做,一整杯酒就会送到文怀君手里。”
许昼毫无表情,看着文铮给他纸,说不出一个字。
“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文铮收了玩笑的语气,“小赵,把酒给文先生送过去吧。”
服务生很听话,动作利落地从刚刚那瓶酒里倒了一整杯,放在盘子上,从一块监控屏幕走到另一块屏幕,在文怀君面前站定。
服务生有礼貌地问:“文先生,您需要一些吗?”
许昼汗如雨下,紧紧盯着屏幕,他下意识地希望文怀君能拒绝这杯酒。
但事与愿违,文怀君专注地看着电脑,点了点头。
服务生淡淡一笑,准备把酒递给文怀君的时候,许昼高声阻止他:“别!我做。”
文铮如愿以偿地笑起来,拍拍手:“小赵,收了吧,给文先生换一杯。”
飞机好像正好遇上一波气流,服务生没站稳,一些酒洒了出来,他清理好,和文怀君说去换一杯新的。
许昼心跳几乎脱轨,整个人像从水里被捞出来,文铮赞许地笑,声线却令人毛骨悚然:“许昼,你果然好爱他。”
许昼捏着那几张纸,知道再多的话也没有意义,只冷淡地觑着文铮:“什么时候开始录。”
“文怀君下飞机前,录到我满意才行。”文铮说,“不然结果是一样的。”
许昼抿了抿唇:“行。”
-
文怀君刚下飞机,手机就一个劲地响个不停。
短短十几个小时,事情就迎来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文铮远程带领团队,高效率地查出公司内部并没有安全漏洞,第一时间在网上进行了措辞严谨的辟谣,并表示会严惩发出谣言的人。
西国的第三方独立调查机构也紧跟着发布了调查报告,确认渊文科技并没有泄露数据。
虽然质疑的声音仍然存在,但两份报告初步扭转了舆论,大众的关注点转移到了谁是造谣者,并且为什么要造谣上面。
公司高层都发来消息,语气轻松,说要文怀君安心,公司这边没什么问题,他也应该很快就能回到CEO的岗位。
但文怀君完全没有放心下来,反而越发不安。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抹黑渊文这样体量的公司,而且直到现在,许昼仍然杳无音讯。
手机关机,最后的信号是在机场。
文怀卿手下的人在机场的一个垃圾桶里找到了许昼的手机,上面没有其他人的指纹。
文怀君一边关注着渊文的动向,一边要人去追踪许昼的下落。
因为渊文科技没有信息泄露,文怀君暂时不用去公司接受调查,文厉雷要他回文家大宅,说晚上有家庭晚膳。
宅院不是文怀君从小生活的家,而是文老爷子住的地方。
在大宅的路上,文怀君打了一通电话,指明了要查文铮手底下公司的情况。
查公司比查一个人复杂许多,条条账目错综复杂,再加上文铮好歹是自家人,这一举动既不地道也不安全。但文怀君有种直觉,文铮一定有问题。
公司系统庞杂,文怀君点了几个主要的检查方向,从内控到洗钱,要他们查的时候不要打草惊蛇。
文怀君很久没有回到北市。
此时北市夏天的气息已经很浓,这里特有的干燥空气瞬间唤醒他沉寂许久的感官,连带着久远的回忆都一起浮现。
他和许昼曾经在树荫下隐秘地牵手,曾经在斑驳的小房间里夏意盎然地纠缠。
但他们在这里走散,回来的时候仍然不在一起,文怀君每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痛苦。
昔日窄小的街道都拓宽了,矮房子也被高楼大厦所取代。
飞快掠过的街景里偶尔闪过熟悉的老字号店铺,还有屹立百年的老树,让文怀君产生时空交错的恍惚感与坠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