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风就站在周霭面前,所以周霭清楚的看见他的眉心突兀的跳了下,话落,那个混混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他直接探手过来要扯周霭的领口:“你给老子滚过来€€€€啊草草草草!”
走过来的混混并没有能碰到周霭,因为陈浔风突然抬手,直接大力将他的手臂弯折,周霭听见让人牙酸的骨头脆响,陈浔风单手控住男生的手臂,将他重重推到后方的墙壁上。
墙体受到重.创,簌簌往下掉落灰尘,周霭看向陈浔风平静的侧脸。
后方那群人火大的很快,看见此景,他们全部朝陈浔风拥过去,陈浔风抬腿直接将手里的混混踹到地上,混混在地上滚出半米之距,半秒之内爆发出不止不休的惨烈哀.嚎。
周霭站在人群外,手里提着陈浔风的书包,手臂上挂着他的校服,如果那次在秋游的时候不算,这就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看见陈浔风真正意义上的动手。
小时候的陈浔风之所以能在幼儿园把那些男孩子们打服,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素质多么好,或者打斗技巧有多么高超,纯粹是因为他够狠,也够不要命。
那时是在幼儿园,周围的小孩子们都还处在天真的年纪,大多是温室里的花朵,衣服脏了会哭、痛了会哭、流血了更是会嚎哭,但陈浔风不会,陈浔风没有害怕的东西,他打起架来更像是在与人拼命,那么小的年纪,就会用稚嫩的手握.刀,所以许多人都说他精神有问题,说他是个疯子,但也没人敢再惹他。
但现在,周霭站在场外去看,陈浔风的打斗和以前的稚嫩差别很大,他很明显的是有过了某种训练。
围着陈浔风的人多,但他们只会毫无规律的扑上去试图控制陈浔风的手.脚或头,他们的打斗凌乱,并且毫无章法,但这更显得陈浔风动作间的有迹可循,陈浔风在混乱中讲究速战速决,他出手必中、中的必是对方的弱点、他以最快的速度和足够狠的方式让对方直接丧失反抗能力。
所以陈浔风在这场以一打多的混战中,丝毫不惧并且游刃有余,他体力充足,击败面前的所有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处的打斗声渐小,但惨叫哀.嚎越发剧烈,周霭站在旁边静观,直到打到最后两个人,那两个人看着陈浔风走近,直接扔掉手上的板砖,后撤步头也不回的跑了,地上倒了许多混混,各种惨叫和呻.吟不休,混杂着空气中汗水血液的腥和潮湿泥土的气味。
陈浔风是他们中唯一一个直直站着的人,他抬起手背擦了擦额角,然后就往左侧那栋楼边走,大概半分钟后,陈浔风倒提着一个人的领口,将人拖在地上,直直的拖到了周霭眼前。
周霭低头,看见胡成红色的、爆.满血丝的愤怒的眼睛。
陈浔风踹了脚旁边正靠着墙捂着腿无法动的男生,出口的声音有点运动过后的干哑:“叫人啊,你弟来了,不他妈打个招呼啊?”
那男生恰好被踹到伤处,一时弯腰低头,紧紧挡住自己,但并不说话,也没有其他举动。
陈浔风看着这场景,慢慢冷笑一声:“有点意思,”他站起来,扯着胡成的后领拽到墙壁上,然后他抬起那男生的头,强.硬的让他去看旁边的胡成:“不认识啊?”
两个人都垂着眼睛不说话,陈浔风微眯眼睛,然后慢悠悠从兜里摸出手机,他开了电筒,照着两个人拍了张近距离的大头合照。
照片拍完他收起手机,也终于收了脸上略微嘲讽的表情,他抓着胡成的头发让胡成抬头,胡成的后脑勺抵着坚硬破旧的墙壁,无神的抬眼望着陈浔风,陈浔风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楚的说:“胡成,下一次,你来惹我,千万,别招他。”
陈浔风走前,扔了张电话卡给他们,他垂眸睨着坐或躺在地上的人:“医药费,找这个人。”
离开时,陈浔风依旧走在周霭旁边,他的校服和书包都还在周霭手上,他身上只有件黑色的短袖T恤和弄脏的校服运动裤,夕阳下沉,这处巷道已然没有丝毫光亮。
陈浔风手上的手机打着光,他的呼吸中还有些气.喘,他偏头看一眼周霭,轻声说:“我手脏,就不拉你了,小心点走。”
周霭没有回应,两个人沉默的穿过这条狭窄小道,直到走到路口,路灯的光渐次亮起来,周霭先进了家街边的商铺,半分钟后他再出来,手上拿着两瓶矿泉水和纸巾。
街边有木质座椅,周霭将陈浔风的包和衣服放在座椅上,拧开了一瓶水,然后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陈浔风。
陈浔风的头颈间有些汗,汗在发丛中,将头发映成更深更纯粹的黑色,此刻的陈浔风额头露了出来,眉眼和头发的颜色极黑,他的轮廓在夜色里也极其清晰。
他抿抿唇,然后摊开双手摆在周霭面前。
周霭垂眼,倾倒矿泉水瓶,将水缓缓洒在陈浔风带着泥土的手掌心里。
水流经过陈浔风的掌心淅淅沥沥的落到地上,陈浔风在水流中搓着自己手上的污泥,差不多将手冲干净,周霭才抬起瓶口,他拿起旁边的纸巾,拆开递过去两张。
周霭看着陈浔风把自己的手擦干净,然后新开了那瓶水,递过去给陈浔风。
陈浔风微仰头喝水,但是视线却掠过矿泉水的塑料瓶身,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周霭的脸。
第28章
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商量,但都先没提立刻就走的事,他们坐在便利店外的长椅上,路灯的光和身后店铺里的光交相辉映洒在他们身上。
陈浔风弯腰在拍自己裤腿蹭上的灰,拍完他直起腰,周霭看着他的动作,又递给他两张纸巾,陈浔风拿着纸巾擦了擦手,对周霭说:“你等我两分钟。”
周霭转头,看见陈浔风推开身后的塑料门帘又进了店内,再出来时,他手上拎了个透明的口袋,陈浔风坐过来到他旁边,从袋子里将三明治和盒装豆奶拿给周霭,问他:“饿吗?”
周霭本来并不饿,但手上的豆奶和三明治都是热的,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食物甜香,在此刻深秋傍晚的路灯下,迟钝的勾起了他的食欲。
陈浔风也拆着三明治的包装袋,他微微垂着头,后颈的颈骨有些微凸起来的轮廓,在寂静里他突然开口说:“周霭,我有数。”
周霭手上的动作微顿。
陈浔风没抬头,他将手里三明治的包装袋拆完却没吃,他看着三明治,接着刚刚的话说:“那年刚到英国的时候,我看什么都不顺眼,我和我舅不熟、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我也没有你的任何消息,那段时间,别人碰我一下,我都要还手。”
“我揍了些人,然后他们说我搞校园暴.力,我舅作为我的家长,就被起诉了,”陈浔风咬了口三明治,咽下后才继续说:“我舅那年读大二,过往履历和成绩都挺优秀,因为这件事,他被告上法庭,差点被遣返回国。”
“那件事情过后,我舅就给我找了俩私教,”陈浔风将手边的豆奶扭开递给周霭:“面包片有点干,喝点。”
周霭接过去,陈浔风才又接着刚刚的话题:“我舅说他气不过,因为我也一身伤、我也吃亏了,但最后却是他站在被告席。然后我舅就问我天天打架到底是想干什么?他问我是不是闲得发慌、是不是他们先欺负我先惹我、又问我是不是看不惯他们、还是我想成为我们那学校里的大哥大?”
陈浔风想起当时皱眉站在自己面前的陈祯,那年的陈祯还是个尚且稚嫩的大学生,甚至他读书早,所以比周围的同级人都普遍小了两岁,陈祯自己都还是个小孩。
那时的陈祯叉腰站在他面前,跟他说:“我把楼下那层买下来了,一半给你装修成游戏厅,一半给你装修成体能训练房。”
他说:“你要是不能确保自己出手就可以把那些人打服、打的他们不敢再跟爹妈告状、打的他们叫你爸爸、然后你还能全身而退不受伤,你就给我规矩待着,闲得慌就搁楼下去消耗多余的精力。”
陈祯在他面前皱起秀气的眉毛,出口是与外表全然不同的气质:“草,昨天你鼻青脸肿挂着绑带吊着手臂,老子还他妈站在被告席,太丢脸了,那会我看都不想看你,更不想认你。”
陈祯要离开前,又顿住脚步转身,他垂眼瞪着陈浔风:“还有,那俩教练会教你,什么叫打架,你那不叫打架,你那叫干.命。你那打法,结果就两种,要么你出事、要么别人出事,但不管怎么样,你外公都会杀了我,我死了,你就没舅了,你就去跟你外公过。”
陈祯气不过,又瞪一眼陈浔风,眼里都是恨铁不成钢,他边走边说了最后一句话:“那俩教练都是中国人,还兼职外教,你就跟着他们学英语,反正学不学的老子都要给两份工资。”
陈浔风从回忆里抽身,他看向旁边的周霭:“第一个月月考时,考完数学你出去洗手间,我在你后面,所以我看见蒋文意当着你的面犯.贱,但当时…我没法走到你前面去阻拦。最后考英语前,我在厕所隔间里又听见姓蒋的声音,我没再忍,所以我当时,算是故意把他往狠了揍。”
陈浔风其实并不是个笑容很多的人,在周霭面前,他都是只是偶尔带笑,浅浅的笑,他更多的时候总是认真的去看着周霭,他的眼神是种剔透的黑,像是某种牢牢把住人的漩涡。
在陈浔风的视线下,周霭没有避开,他的手指轻轻滑着豆奶瓶的瓶身,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今天我没有。”陈浔风像是解释:“那边倒着的人里面,连骨折的都没有。”
但陈浔风的解释也只到这里,更深层次的考量他并没有说,其实他今天极其生气,但他打的收敛,他连胡成都放过了,归根究底,一个原因是对面人多,他只能速战速决,另一个原因就是周霭就在旁边,如果真的出了点什么事,很有可能会把周霭牵扯进来。
陈浔风的话只说到一半,但周霭看着陈浔风的眼睛,像是从他的眼神里得到另一半的答案。
周霭站起来,将手上的塑料袋和空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回头时看见陈浔风轻蹙着眉,正举着手里的豆奶问他:“周霭,这个是不是坏了?”
周霭轻挑眉梢,走过去。
陈浔风举着瓶子朝他解释:“有股怪味。”
周霭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看了看瓶口的生产日期,然后他单手从兜里摸出手机,在新的备忘录里顶格打下一句话:没有过期,什么怪味?
“有点苦,有点涩,很奇怪的味道。”
周霭听着他的描述,再看手上瓶身上的字,突然反应过来,他在备忘录打第二句话:豆奶,里面有没处理好的豆腥味,你之前没吃过豆制品?
陈浔风摇摇头:“很少,好像我一直以为,我吃的总是坏了的豆腐。”
说着话,陈浔风突然凑近周霭的脸,他偏头观察周霭的眼睛,周霭的眼尾还有残留的柔软弧度,陈浔风突然轻声问:“你刚刚,是不是笑了啊?”
周霭垂眸,将豆奶瓶重新递回陈浔风的手上,陈浔风空出来的那只手抬起来,阻挡周霭要转身的趋势,周霭停在原地,他轻轻摸了摸周霭的眼尾。
两个人照旧是停在周霭家别墅的院子外,晚间风大,吹得旁边的蔷薇花藤都开始飘摇,陈浔风在藤蔓下对周霭说:“冷了,回去吧,明天早上8点,我在这里等你。”
周霭看一眼陈浔风。
陈浔风笑了下:“我先走啊?”
周霭依旧看着他,没有其他的动作。
陈浔风点点头,将搭在手臂上的校服外套穿好:“那我走了。”
周霭等在家门口,看陈浔风走出眼前的这条直路,他要开门进院子的时候,前面的陈浔风像是有所察觉,突然转回头向他看过来。
距离稍有些远,路灯的光朦胧,周霭看不清楚陈浔风的表情,但能看见他的肢体动作,陈浔风朝自己慢慢的打了句手语:明天见。
…
周霭推开家门时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讶,家里的灯亮着,他下意识抬眼看过去,就发现了坐在餐桌边的陈驷流。
只一眼,周霭就冷漠的垂了眼眸,他的父母和周佑宝果然去了爷爷家,但陈驷流却来了。“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就等你吃饭呢。”陈驷流从餐桌边站起来,边向他走边朝他说。
周霭并没有例会陈驷流,他在门口换了鞋,就直接掠过往楼上走。
陈驷流自问自答的跟着他往楼上走:“也是,已经7点了,是你的上课时间了。”
晚上刚开始上课时,陈驷流还是在好好的给周霭讲,每次考后他都会给周霭上一节专门的总结课,他会总结周霭期中前半学期各科的知识点,替周霭巩固重难点,又会将后面即将学到的内容做框架体系。
这些形式主义般的总结,对于周霭来说其实是多余,但这也是陈驷流冠冕堂皇的上课内容,即使周霭不需要,他也只能从这些多余里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每天晚上家教课9点到10点的最后那一小时,是周霭固定的刷题时间,他写的要么是学校的试卷、要么是陈驷流出的题、要么就是质量高的教辅资料或真题,今天晚上周霭做的,就是陈驷流根据他的学习水平出的期中总结题。
做题之前,除却陈驷流总是停留在周霭脸上的眼神,其实其他的都还能算正常,等到9点钟书房安静下来,周霭垂头做题时,对面的陈驷流撑着下巴看他写,却突然开始说不相干的话。
陈驷流先是跟周霭解释:“这两天没来,是因为学校里有事走不开,那天是我冲动了。”
周霭笔下的动作没停,他在1班那样的环境里都能埋头只做自己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忽略面前的陈驷流。
陈驷流在对面,继续说自己的:“这两天都没看见你,其实…我挺想你的,”陈驷流笑了下,自我否定道:“不对,不是挺,是很想你,周霭,我很想你。”
陈驷流的目光一直停在对面周霭身上,周霭已经快速的做到了下一页,他顾自朝周霭倾诉自己的情感,但周霭却完全没有在意,陈驷流动了动腿,他慢慢说:“周霭,你知道吗,书房里的监控是你爸爸安装来防备你的。因为你说不了话,所以这个监控…根本就没有录音的功能,我背着镜头说话,不管我说什么,你爸爸都不会知道。”
“所以你以后,不用再把平板摆到桌子上来威胁我。”
周霭的心算能力很强,很多时候的某些计算大题,他也并不需要用稿纸演算,他望着卷面上的等式,大概三秒钟后,就填上了答案,然后转去下一题。
对面的陈驷流盯着他油盐不进的模样,皱了皱眉,他轻轻叹口气,但还是耐心的循循诱导:“周霭,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许你之前不知道,但爱情不止存在于异性之间,男生和男生之间,也是可以有爱情的。男生和男生之间,也可以拥抱、可以接.吻、可以…”可能是考虑到周霭的年纪,陈驷流停在这里,没有把那个词说出来,他话锋一转,继续道:“周霭,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努力给你最好的恋爱体验。”
陈驷流需要回应似的叫对面周霭的名字:“周霭。”
对面的周霭坐在灯光下,眉眼沉静又清晰分明,他的鼻唇乃至肩颈的线条都像是最简单却最完美的简笔画,笔触稀少,但却刻画出最无暇的模样。
陈驷流望着周霭,又叫他的名字:“周霭。”与此同时,桌子下面,他的脚往前探,又像是催促、又像是暧昧似的轻轻碰了碰周霭的膝盖。
一直都没有反应,视他若无物的周霭突然后退两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周霭不发一言,连看都没有看对面的男人一眼,就开始收拾桌面上自己的东西。
陈驷流追到书房外,才敢探手去拉周霭的胳膊,周霭侧身抬臂避开,并没有让他拉到。
而陈驷流在收回手时却迟钝的感受到剧痛,他的掌心里突然出现个横贯左右的豁口,陈驷流后知后觉的看向周霭手里握着的圆规尖脚,圆规尖锐的利脚上染着自己手掌的血。
周霭的那一划划的极重,直接顺着陈驷流的掌纹划开掌心,剧痛猝然袭来,陈驷流痛的蹲下来,抱着手掌呻.吟:“…周霭。”
周霭手里还抱着书,他站在陈驷流面前,终于垂眸淡淡的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然后周霭缓缓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陈驷流手上血流不止,额头痛得满是冷汗,他恍惚要看不清楚面前周霭的神色,但当周霭拿着圆规向他刺过来的时候,他仍旧飞速的偏头避开,陈驷流嘶哑道:“…你疯了。”
陈驷流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风,但等他再回过神,周霭已经进了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而那根尖锐的圆规,就插.在自己脸侧的墙壁上,圆规尖脚深深的穿透墙纸没入墙壁,尖脚的落点距离陈驷流的耳朵仅仅半厘之距。
陈驷流从蹲着软成坐.姿,大口的喘了许久的气。
周霭在自己的卧室洗了个澡,他将自己的手和脚冲了许久。
相比常人,他可能更爱干净,但他并没有洁癖,只不过他对有些人的靠近和碰触会觉得相当膈应和敏感,这大概是心理原因,比如今天的陈驷流,也比如那次的胡成,他们接触到的身体面积并不多,而且都隔着距离或是衣服,但周霭仍旧觉得反胃。
周霭在浴室待了许久,出去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的悬在窗外,堵在胸口处的恶心窒闷不消,周霭单手拉开抽屉摸出来烟盒,他站在窗前将窗户推开,风瞬间汹涌的吹进来,将他的睡衣吹得漂浮,周霭在风里挡住打火机点燃烟。
烟尾燃起的瞬间,周霭想起那天在林中,陈浔风靠过来替他点烟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