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浔风当下最需要的是钱和认同。
陈浔风上大学不到半年就确定了自己要做的事,他毫无背景的要去开工厂,前期投入的资金无疑是巨大的,他自己的钱、找银行的贷款再加上部分陈祯的支持,才勉强盘下来这摊事。
他始终没动周霭的钱,周霭的钱不多,他不可能拿着周霭的钱去试错或冒险。
而现在周霭递过来的这两张卡,是他的所有钱,是他前面十几年艰难给自己寻求的退路,也是他未来生活的所有保障。
陈浔风把卡还回周霭手上,他说:“不缺钱。”
但周霭却轻轻摆了摆手,他看着陈浔风,用手指点了点他自己,这像是他的态度表明。
陈浔风的选择在外人看起来无疑是冲动的,作为个刚上大学的大一学生,毫无经验的踏足轻工业办公司,前期全部是看不见的巨大投入,而收益会极其漫长,陈浔风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所以他都没要陈祯的帮助和插手,但周霭总是最懂他的。
周霭给予他肯定和支持,周霭点着他自己,像是在告诉陈浔风,后路有他,陈浔风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周霭就是他的退路,周霭永远都支持他。
十来年前周霭给了陈浔风想要的游戏币,十来年后周霭给了陈浔风需要的支持,毫无前提条件的支持。
第84章
“我收卡,但我们家的钱你来管。”陈浔风垂着眼睛,他摊开周霭的手指,将两张卡重新放回周霭手里,并顺势合拢他的手指。
话说完陈浔风又探手拉开那边的抽屉,他在里面翻了翻,然后拿出来个牛皮的文件袋,他一手扶着周霭的后背,单手抽掉牛皮袋里面自己的身份证,然后把其他的银行卡存折或产权证全都放进了周霭手里。
他看着周霭的眼睛说:“卡上我只留了生活费和学费,所以这几张卡几乎都是空的,但等以后挣钱了,我就往里面存,密码都是你高考分数重复两次€€€€705705。”
周霭看一眼陈浔风,才低头理了理手上的东西,他理得认真,陈浔风看了会他,突然凑近亲在周霭下巴上,他轻摇了下周霭问:“钱是不是比我有吸引力,拿到手里完全不看我了。”
周霭没点头没摇头,更没顺着陈浔风的意抬起眼睛看他。
陈浔风偏头凑近,在暗淡的光晕里观察周霭垂着的脸,看他脸上隐隐约约的笑,然后他抬手抽走周霭手上的东西扔到旁边去,顺势揽住周霭后背带着他向后仰倒在床被上。
这样的姿.势,陈浔风仰躺着,正脸相对的就是上方的周霭,他的手松松搁在周霭后背,帮他扯了扯往上滑的衣服边。
周霭收着力,以胳膊撑着自己,避免压到下.面的陈浔风,但陈浔风抽开他的手臂,示意周霭往他身上躺,他说:“没事,压不着,来,躺上来。”
陈浔风有种改不掉的随意和懒散,他洗完澡总是懒得再穿上衣,所以周霭低头靠在他肩颈处,就能闻到他皮肤上的沐浴露味道。
周霭低着头,耳侧与陈浔风潮湿的短发蹭在一起,陈浔风问他:“困不困?”
听见陈浔风的声音,周霭就抬起头去看他的脸,他在陈浔风的视线下轻摇了下头。
陈浔风就笑了声,然后周霭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他揽住,陈浔风说:“那我们亲下。”
房间的灯没开,他们像是被笼罩在朦胧的暗蓝色光晕里,周霭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这种窒息又潮湿的环境让周霭想起他们曾潜入的深海,陈浔风的皮肤就像是海水,严丝合缝的贴住了他。
周霭始终睁着眼睛,即使他们碰得很近,即使他只能看见陈浔风放大的眼瞳,他也睁着眼睛,任由自己的睫毛跟陈浔风的纠缠在一起相互摩擦。
陈浔风像是向周霭确认似的,他靠在周霭肩膀上问他:“今天是情人节吗?”
周霭要摸过床头的手机给陈浔风看时间,12点早已经过去,2.14也已经过去,现在已经是2.15的凌晨。
陈浔风将周霭刚拿到手的手机也扔到远处,他们的位置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调换,所以陈浔风低下头去贴周霭的脸,他低声说:“没关系,我们过15号的情人节。”
陈浔风的手指滑着周霭的侧颈,他问周霭:“过吗?”
浴室的灯光从远处传来,朦朦胧胧的照在陈浔风的侧脸上,周霭看着陈浔风的侧脸,他抬手去揽陈浔风的后颈。
高考结束后,他们就很少再分开,两个人总在一处,他们有独立又安全的空间,他们有许许多多的喜欢,所以他们会凑近、会相互摸索着做许多亲密的事,高中的时候陈浔风说欲.望开闸他忍不住,但其实陈浔风反而相当收敛和克制,他是步步引着周霭的,他是慢慢的循序渐进的教着周霭的。
他们经常接吻也经常抱在一起,但陈浔风的手总是安稳的揽在周霭后背,他从来不在亲吻时乱摸或乱调动周霭的感觉,亲吻时他们就只有单纯的吻,拥抱时他们也只有单纯的抱。
这是种克制,也像是种珍惜,他给周霭的欲.望都是干净的。
陈浔风托着周霭的后背,另只手拉开来床头柜,他从里面拿了东西出来,他亲了周霭的额头问他:“情人节的祝福语要怎么说?我要祝你快乐吗?”
周霭靠在陈浔风肩膀上,睁着眼睛思考他的问题,然后他浅浅笑了下,他用手指在陈浔风手掌心写:也祝你开心。
陈浔风托起来周霭的脸,他揶揄似的轻声说周霭:“好客气。”
陌生的痛感陡然来临那刻,周霭抬手在暗蓝的光影里点了支烟。
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这半包烟在床头放了已经有半年,烟似乎都放干了,所以烟草的味道变得极其浅淡,陈浔风握住周霭的一只手腕,低下头贴住他的额头,他摸着周霭的脸问:“难受?”
周霭轻摇了下头,他抬起夹着烟的那只手,摸了摸陈浔风耳垂上的那枚暗蓝耳钉。
第85章
“好了。”停在雪场入口处,陈浔风将副防护眼镜架上周霭的脸,收手时顺势勾了勾他的下巴,他说:“试试看?我们直接过去坐电梯,到山腰那里。”
周霭顺着陈浔风指过去的方向看了看,面前是座体量庞大的滑雪山,陈浔风指的是山中间那节,那处大概是中级雪道,山体坡度适中,不平不陡。
周霭朝陈浔风点点头,他以前没来过滑雪场,昨天陈浔风说要教他,今天他们就上山来了。
在去往电梯口的雪地路上,陈浔风踩着雪板走在周霭旁边,他边走边观察着周霭的动作,手隔着点距离拦在周霭后方,怕他摔。
上行的坡道电梯没有扶手,陈浔风站在周霭后边,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跟他说话,然后周霭感觉到腿上传来些压力,他低头去看,是个穿粉色滑雪服的小女孩,她坐在电梯上,背靠着周霭的腿,正在脱脚上的滑雪板。
但小孩力气小,手脚并用使力半天也没能打开板上的固定器,所以她仰起头来抬手扯住了周霭的衣服边,她说:“哥哥,你可不可以帮我摘掉这个?”
周霭要摘掉手套去帮她,但陈浔风拦了下他的动作,陈浔风说:“我来吧。”
那女孩听到陈浔风的声音,却突然摇摇头,她依旧扯着周霭外套的衣边,她看着陈浔风,很认真的在讲道理:“可是我是要请这个哥哥帮忙。”
她仰头时耳朵从帽子底下露出来,陈浔风和周霭都看见她戴着的助听器。
陈浔风看一眼周霭,接过他摘下来的手套和护目镜,周霭蹲下到女孩面前,看她一眼,然后沉默的替她压住了固定器的后端,女孩边用力把脚拔出来,边给周霭打了句手语,她打出手语的动作相当顺滑熟练,她笑着朝周霭表达了感谢。
女孩不大,大概就五六岁的年纪,周霭转头上下望了望这架长长的电梯,没看到她身边跟着的大人,他略微思考下,然后抬起手打了句非常标准完整的话,他问面前的人:只有你自己吗?
陈浔风站在旁边,整个人的阴影都覆在周霭身上,他垂着眼睛看两个人面对面的打着手语,陌生的聋人和哑人,不依靠任何外物和工具却轻松就能交流的有来有回。
女孩探头给周霭指了指方向,隔着大半个雪场,她的爸爸正在最下面的雪道拉着她妈妈坐滑车,她给周霭解释:我妈妈胆小,不敢滑雪,我爸爸陪她在下面玩。
周霭低头帮她调整好固定器,对方扶着周霭的肩膀重新踩上滑雪板,然后她朝周霭笑了笑,举着手表示刚好合适。
周霭轻点了下头,那个女孩突然用冰凉的手轻轻摸了摸周霭的脸,她的手语似乎比她的口语顺畅许多,所以她打手语的速度很快:我刚刚就看见你,所以我跟着你上来。
这似乎就是她急匆匆的连滑雪板都没调试好的原因,女孩站在周霭面前,她比蹲着的周霭要高出个头,周霭微仰着头,问她有什么事。
前面她始终都笑得甜甜的,但看到这个问题,她却稍微严肃了下表情,她抿着唇对周霭解释道:我妈妈也不会说话,爸爸说,不说话只是比所有人都安静,所以,我想来看看你。
电梯终于载着他们上到半山腰,即将就要下电梯,陈浔风在后方搂了把周霭的肩膀把他带起来,他眼睛顾着周霭,顺手将旁边的女孩提到出口的雪地上。
女孩举着手跟周霭示意“再见”,又看一眼旁边的陈浔风,说了声:“哥哥再见。”
陈浔风淡淡看她一眼,周霭朝她轻点了下头。
他们停在半山腰,入目都是白茫的雪,雪地上的反光尤其强,陈浔风从外套兜里将防护眼镜和手套拿出来,他再次给周霭戴上,收回手时有理了理周霭的衣领,将他脖颈严丝合缝的挡住,陈浔风隔着防光镜片问周霭:“怕摔吗?”
周霭弯腰捡了把碎雪,搓了几粒在陈浔风手掌里,他以行动跟陈浔风解释,雪很厚,摔在雪地里是不痛的。
陈浔风将手反扣在周霭掌心,雪在他们掌心被压成水,他一边帮周霭调整身体重心,一边捏了他的手指说:“今天给你当教练,教练不让你摔。”
昨天晚上睡觉前陈浔风逗了周霭,他那时说在雪地里摔两跤就什么都会了,但今天教着周霭滑雪的整个过程里,他完全没让周霭的上半身接触到地上的雪。
滑雪不难,稳住身体的重心掌握些简单的技巧就能顺利滑起来,周霭学得尤其快,他跟着陈浔风滑下第一个斜坡时就已经有了基础。
他们换着坡度和高度滑,陈浔风始终在周霭旁边,风迎着他们的脸吹,周霭顺着雪道的上下弧度放松自己的身体,有时腾空有时减速,他的视角余光里,永远有道红色的身影。
陈浔风身上红色的冲锋衣是周霭给挑的,没几天就是今年的春节,所以周霭给他选了件少见的红色,他想让陈浔风沾沾年节的喜气。
有时周霭也感到自己的矛盾,他从来都是唯物主义的,但在陈浔风的事情上,他相当的唯心,唯心到迷信的程度。
他们滑停在处平地,陈浔风凑近用手抹了下周霭的额头,问他:“出汗了,爽吗?”
第86章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强的刺眼,天蓝地白,吹过他们的风又干又凉,周霭穿黑色的冲锋衣,眼镜下露出来的半张脸很白,他微微仰着头看陈浔风,风将他微潮的额发吹起来几缕。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陈浔风与周霭脸对着脸,只要陈浔风看见周霭,他就想要去靠近周霭、去碰触周霭,陈浔风的喜欢是种抑制不住的情绪,包括现在,他的手从周霭额头滑向他后脑勺,他的手不愿意离开周霭,他搓着周霭脑后冰凉的短发,问他:“爽不爽?”
可能是运动的缘故,周霭的唇色要比平时淡,他的唇角轻动,像是个浅淡的笑,然后他拉着陈浔风转头,去看山顶上最陡峭的雪道。
雪场的排布像是座并不标准的金字塔,越往山上走,难度系数越高,分布的人也越少,山脚底层是最平坦的雪地,集中了场地上最多的人,山顶端则是看起来就陡峭危险的高级赛道,他们入目所及,遥远的山尖上几乎只有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
陈浔风收回目光看周霭:“那就去试试?”
他不阻拦周霭,也不会劝阻诸如危险之类的话,劝阻本身已经是种限制,前面20年周霭都被限制在各种冰凉框架里,他过得太收敛,所以现在的每一天,陈浔风都在带周霭“放”着过,在他这里,周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的东西他们下顿就吃,想去的地方明天就一起去,想做的事情他们拉着手去做。
他宝贝着周霭,但周霭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周霭是个健康的男孩、周霭同时也是个年轻的男人,周霭有强大独立的心智、有清晰的认知和规划、他有能力有魄力,周霭想去哪里都可以去,陈浔风只会陪着他。
陈浔风不劝阻危险和小心,因为他不会让周霭受伤。
他们坐在上山的索道车里,隔着透明的窗玻璃,周霭侧头垂眼,安静的看高空下的雪地,索道车吊得太高,地下的人随着距离变得越来越小。
车内空间不大,周霭听见耳边有道清晰的拍照声,他转头看身边的陈浔风,陈浔风已经收好手里的相机,他边将相机装进包里,边看周霭一眼,说:“偷拍你。”
车内外温差大,窗玻璃上结了层水汽,周霭用手轻轻擦了擦那层遮挡视线的雾气,陈浔风靠在滑雪板上说他:“真是半点不怕高啊?”
周霭转身将手摊开递给陈浔风,陈浔风拉住周霭,顺着他的力气一步跨过去,他和周霭穿很厚的衣服,靠在一起看窗外景象,但是他不怎么专心看风景,他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周霭说话,他问周霭:“喜欢高还是喜欢雪?”
周霭手肘搁在陈浔风膝盖上,听见陈浔风的问题,他看一眼陈浔风身上的红外套,只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玻璃窗户,他也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因为比起单纯的喜欢高空或是白雪,他更喜欢此时此刻,他不偏颇,他喜欢此时此刻的所有。
吊车在高处不明显的晃了下,周霭背靠冰凉的车窗玻璃,他的后脑勺被陈浔风控在手里,陈浔风蹲在他面前,他仰着头与陈浔风亲在一起。
车厢内空间狭小,周霭感觉他们仿佛亲出了许多潮热的雾气,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清楚离自己最近的陈浔风的眼睛。
分开后他靠在陈浔风肩头平复呼吸,陈浔风的手往下,隔着衣服摸到他左.胸,他笑了下说:“摸下,刚刚过最高点,心跳有没有加快?”
周霭的视线转向窗外,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在顺着索道往下滑,并且即将就要到达落地点,他不知道他们刚刚滑过了最高点,甚至他现在才迟钝的察觉到失重感,所以他心跳的变速也必然不会是因为高度的变化。
陈浔风手放在他左胸处静静的停了会,然后淡淡挑了下眉:“衣服挡住了,摸不出来。”
周霭笑了下,然后把陈浔风从地上拉起来,车已经停下,他们要准备下车了。
最高处的雪道主要是增添挑战性和提供给专业人员,所以坡道筑的陡又急,
几乎已经与水平地面压成了锐角,陈浔风让周霭等在旁边,他自己先试了次。
周霭站在高处的水平台面,看雪地里陈浔风的红色身影,陈浔风从高处往下,身体极其放松舒展,从远处看甚至有飘逸的弧度,他顺着坡度俯冲,又在某个平台腾空,陈浔风的身形越来越远,他逆着风走,周霭仿佛与他同感,周霭几乎也能感觉到急速掠过脸侧的冷风。
几分钟后,陈浔风提着滑雪板回到原地,他再次给周霭检查了遍脚上的东西,同时淡淡评价刚才:“还可以,挺爽。”他给周霭指了几个路上需要注意些的地方,然后转过头问他:“来吗?”
周霭在陈浔风的视线下轻点了下头。
陈浔风笑一声。
他们在最高点同时起板,两个人没怎么商量,但就是滑出来几乎相同的节奏,周霭感受到强烈的失重感,他顺着雪道高速往下滑,他感觉不到身体的任何限制,迎面的冷风几乎让他不能呼吸,但他并不紧张也并不惧怕,他相当放松,也许他其实偏好这种带着刺激性的项目,只不过他现在才有机会展示出这种偏好。
周霭的视角余光处永远有道红色的身影,他知道陈浔风就在旁边,滑到某处平台时,他们同时翘板向上,然后同时腾空又下落。
重新下落到雪地里,落地时的重.击让周霭突然想起六中后山的围墙,他想起那处破墙后的猫狗,他想起他靠坐在围墙里面听陈浔风在外面打球,他还想起陈浔风蹲在围墙上跟他说一起往下跳,那时他们就已经同频起跳又同频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