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热水下肚,沈鹤清唇上恢复了一些血色,陆诗雅端了很多菜出来,“有鹤清最爱的清蒸鲈鱼,粉蒸肉,来尝尝,看看师母的手艺是不是退步了。”
沈鹤清十分怀念:“怎么会?您做饭一直很好吃。”
饭桌前,林筠问了问沈鹤清的近况,不可避免要聊到学业问题上,“学籍留住了,院长没换,我跟他说了你的情况,院长也很心动,但是有一场严格的测试,鹤清,这些年数学领域进步很快,几乎是每隔几个月就有一个新论点出来,你得做功课。”
沈鹤清放下筷子:“学生有做的。”
林筠一下子来了兴趣,立刻问了沈鹤清一个问题,稍微有点儿难,属于他授课时几乎全场鸦雀无声,过上几分钟才会有人缓慢举手,但沈鹤清沉吟不过片刻,就对答如流。
林筠眼神骤亮,又连着问了沈鹤清好几个。
秦照像是听天书,就给沈鹤清盛汤,“喝两口。”
陆诗雅忍不住打断:“先吃饭,凉了不好热,你看鹤清瘦的。”
“对对对,先吃饭。”林筠嘴上这么说,但是摩拳擦掌,十分兴奋。
没有老师会不喜欢沈鹤清这样的学生,不仅仅是懂事听话,沈鹤清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润的智慧,他善于学习很多未知的东西,从来不抵触,反而敬畏谦卑,说的直白点儿,不搞学术就是浪费。
吃完饭秦照帮陆诗雅收拾碗筷,不让沈鹤清插手,催促他去跟林教授说话。
沈鹤清拗不过,抬步过去坐在了老师对面。
“他对你很好?”林筠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很好。”
林筠点点头,又开始跟沈鹤清交流数学邻域的问题,提及爱好沈鹤清也很精神,他总是耐心等林筠说完,认真思考一下,再给出自己认为最严谨的答案,数字不是文字,错分毫都不行。
师生二人一聊就是数个小时,沈鹤清在此过程中喝了六七杯茶,从前就这样。
眼瞅着时间不早,林筠这才悻悻作罢。
陆诗雅说收拾好了客房,但秦照没同意,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沈鹤清应该会很紧张。
晚上九点半两人才从林筠家出来,夜幕沉沉,一轮弯月,没有云彩,月色照在薄雪地上,亮澄澄的。
秦照扭头,见沈鹤清侧脸线条柔和,带着显然易见的舒心畅快。
跟林筠冰释前嫌,对沈鹤清来说意义非凡,事实上秦照早就联系好了心理医生,林渊给沈鹤清诊断时觉得很有必要,但那是刚开始。
秦照一直不愿意将心理问题跟沈鹤清扯上关系,所以他想着时间久点儿没关系,他可以以另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帮助自己的爱人。
可此刻看来一切都是多余的。
沈鹤清有自愈能力,又或者说,他的韧劲跟心性总能惊艳秦照的认知。
之前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沈鹤清是要自毁,可漆黑的谷底有光照进来,他就能重新昂首,不管现下的自己多么虚弱。
坐在车上后情绪大起大落的后遗症逐渐显露,沈鹤清脸上因为愉悦带来的血色褪去,他靠在副驾上,脸朝着秦照的方向,一言不发,眼神却很柔软,等红绿灯的时候沈鹤清一只手搭上秦照的手臂,数秒后又放开,担心影响他开车,秦照恍然明白,沈鹤清想要一个拥抱。
秦照稍微加快速度,到家后他立刻下车绕去副驾。
沈鹤清没动,任由秦照将自己抱出来,他忍不住揽上男人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肩窝处。
“阿照……”
“嗯?”
沈鹤清嘴角上扬:“我很高兴。”
“我也替你高兴。”
秦照低头触碰沈鹤清的额头,感觉有点儿低烧,“一会儿吃药,好吗?”
沈鹤清声音闷闷的,“不吃中药。”
那玩意太苦,秦照第一次尝的时候直接出了痛苦面具,后沈鹤清情况稳定,他也就停了。
沈鹤清浑身酸胀,心口更是,他说不出多么粘人的话,可秦照在卧房收拾时,他的目光一直追随。
终于搞定最后一项,秦照麻溜儿躺进被窝,将沈鹤清整个抱住,“我在,你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嗯。”沈鹤清恍如倦鸟归巢,将所有的信赖都交给秦照。
周日郝扬约着出去玩,秦照想到沈鹤清最近一直在看书,是该出去走走,但是约在了下午,早上要带他做个复查。
林渊出差不在,给他们安排了曲城第一附属医院的老同学,因为很早前就说好,所以按时按点过去就行。
一整套冗长的检查下来,沈鹤清就一个想法:快点儿好起来,然后再也不来医院了。
秦照跟医生去拿报告单的时候,沈鹤清就坐在长椅上休息,忽的,他听到上方响起诧异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一抬头,是董晴。
第33章 明晃晃的挑衅
沈鹤清怔愣了一下,也没想到会遇到董晴,起身回答:“做个复查。”
“复查?”董晴的目光谨慎地打量沈鹤清,“哪里出问题了?”
似乎哪里都有点儿问题,但沈鹤清只是解释:“不严重。”
“看得出休养得很好,很多指标及格了,但存在心肺供血不足的情况,吃的上跟之前一样,少食油炸辛辣的,按时休息,一会儿我重新开些药。”
“好的医生,那……”秦照话没说完,忽然脸色一变,大步朝前走去。
董晴先看到秦照,不用秦照驱逐,她自动往后退了两步。
秦照脸上的排斥不加掩饰,他对“董”姓跟沈蕊呈一百分抵抗态度。
“没事。”沈鹤清急忙抬头解释,“我们就闲聊两句。”
话说回来,秦照的调查中董晴的确是个边缘人物,沈蕊这个曾经的保姆都比她占的篇幅大,但小心为上。
而事实上董晴挺怵秦照的,说不上来,这人比起他的身份跟那张脸更让董晴印象深刻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危险。
“我陪朋友来的。”董晴先解释。
秦照下巴轻抬:“然后呢?”
董晴:“……”
“然后看到了他,多问一句而已。”
“他有我照顾,用不着你们管。”
董晴耸耸肩,表示都行,她穿着一条红色长裙,外面披着黑色大衣,长相其实跟沈鹤清一样偏向于清冷,但打扮起来就艳丽横生,她接了一句:“董家是董家,我是我,别把我跟他们扯一起。”
秦照没说话,倒是沈鹤清温声开口:“今天恐怕有雨,回去的路上小心。”
董晴眸光有一瞬间的复杂,然后转身离开。
说起来,这才是她真正的弟弟,董晴也形容不上来,对沈鹤清有所好感是因为血缘还是因为对方跟她一样,同董家那个“监狱”格格不入,董晴上大学后很少回去,一看到董毕安那个二世祖就头疼,纯纯的傻.逼。
拿上药就要开车去郝扬发来的山庄,途中秦照忍不住:“怎么感觉董晴不喜欢董家?”
“喜欢不起来。”沈鹤清解释:“董老爷子重男轻女很严重,极为好面子,有他做模板,其他人会在潜移默化中被带动,幼时佣人们就对董晴多加疏忽,好几次我看到董毕安欺负她,但哪怕是董毕安的错,董家人都不会过分苛责。”
秦照嫌弃地“啧”了一下,又问:“你怎么没跟董晴成为朋友?”
毕竟那种环境下,相同境遇的人会抱团取暖。
沈鹤清笑了笑:“因为沈阿姨总是帮董毕安撒谎,那时我是她的儿子,董晴没恨我就不错了。”
秦照动了动嘴,似乎无声骂了句什么。
沈鹤清忽然面朝窗外咳了一声,秦照立刻将温度调高,捏了捏他的手。
“没事。”沈鹤清轻轻的。
车子蜿蜒上公路,四周的高楼建筑逐渐隐去,被排排松树取代,隐约能瞧见薄雾后的远山,而郝扬定下的山庄就在最近的山脚下。
天幕阴沉沉的,空气中飘荡着的一股泥土浸泡湿润的气味,可见上午已经下过雨了。
“不影响。”郝扬跟季秋庭出来接他们,叭叭叭地说:“室内轰趴烧烤,我给你们准备了风景最好的房间,下雨了也很爽。”
门一打开,沈鹤清才发现人不少。
郝扬喜欢热闹,当时往群里一喊,好多人报名,再拖家带口的,达到了郝扬的预期,然而事实上是因为郝扬那句“秦照也去”,细看,好多人穿的十分讲究,还做了造型。
但秦照放眼望去全是一个样,他倒不是脸盲,而是好看的皮囊见过太多。
气质这个东西很特别,是一个人的心境、阅历,学识等等加在一起的集合buff,沈鹤清任由秦照帮自己摘掉围巾,露出一张清雅俊朗的面容来。
他眼睫轻颤,然后抬眸看向秦照,小声:“渴了。”
秦照恨不能给郝扬来一脚,“瞅什么呢?没听到你嫂子说话?”
“得嘞!”郝扬往厨房蹦€€,心想逃过一劫,秦照应该没发现吧?
刚才沈鹤清那一抬眼把他都看呆了,郝扬早就知道沈鹤清不仅仅是漂亮,具体形容不来,就像是今天清早一睁眼,看到包裹群山的轻纱雾霭,温柔静默。
争气!郝扬又想,之前还有几个酸萝卜在那儿说呢,“秦总真找一个男朋友?别是玩玩吧。”
玩个锤子!
秦照会这么玩吗?
凡是送沈鹤清嘴里的,都要经过他的手,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不知道的还以为沈鹤清能飞走。
“难怪秦总藏着掖着,竟是这样一位……美人。”乔骆斟酌半天,还是用了这么一个词。
季秋庭在一旁拿着水杯轻晃,“这话同我说说就行了,别让秦照听见。”
乔骆震惊:“这么小气?”
“不然呢?”
乔骆跟季秋庭打小就认识,算不上挚友,但经常凑一起玩。
乔骆说完饶有兴致地看向身侧的一个青年,对方直勾勾望着秦照跟沈鹤清的背影,脸色阴沉,是搞器械泰安公司家的小少爷,叫陈开豪,典型的富二代,长相上尚可,不算漂亮,但架不住浪啊,从前玩的很花,直到看见秦照,想要收心从良,奈何秦照根本不理他。
乔骆开玩笑:“你看秦照都没指望了,不然跟我?”说完又觉得怅然,没必要,之前他倒是挺喜欢陈开豪那股子劲儿的,玩完就散,互不打扰,但现下跟沈鹤清一比,顿时索然无味。
没人知道的是,陈开豪可不是第一次见沈鹤清,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咧嘴笑了,“慌什么,一会儿有惊喜。”
季秋庭很烦这人,不想搭理,跑去找郝扬,问道:“还有谁没到?”
郝扬一顿,下意识看了眼秦照:“吕文权。”
秦照给沈鹤清剥栗子,头都没抬:“知道你们两家有合作,叫就叫了,没什么大事。”
郝扬登时喜笑颜开:“谢了啊哥。”
其实他也觉得秦照犯不着跟吕文权置气,这个圈子新贵很难起来,生意场上相争的左不过就这几家,大家明面上再生气,合作的时候都能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