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梓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心肺处发出后知后觉、好似列车呼啸而过的轰轰声,震得血液都麻,他一身热汗刚出来,夜风拂过,就吹了个透心凉,各种滋味翻搅在一起,张梓有点儿扛不住,他一口气走岔,控制不住的剧烈呛咳起来。
季珩看他恨不能吐出肝,吓了一跳:“怎么了?”
张梓指了指房间,示意先进去。
K国正值夏季,木屋潮闷,也就靠窗的位置空气清冽,张梓都是早上睡醒一身汗,学着小西去就近的湖里洗个澡,天然的泉水,十分干净
季珩按下开关,房间里亮起昏黄惨淡的灯光,影影绰绰映在木墙上,撕出一些毛边。
季珩扫了眼房间内的布置,有点儿难以置信:“你是不是被抢了?证件也丢了?手机呢?还有话费吗?”
张梓:“……”
“你怎么就不盼我点儿好呢?”张梓气笑了,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嗓子很哑。
季珩不相信:“那你住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张梓眼睛不眨地盯着季珩,感觉还跟做梦似的,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梦醒:“你怎么在这儿?”
异国他乡,半夜重逢,更别说张梓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忘记季珩,但当事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那些求而不得的苦闷,一夜风流的尴尬,所有的逃避跟无奈,还是一并跨越了千山万水,跟着矗立在他们中间。
张梓没有看到预计的冷淡眼神,季珩拉过一个不太平稳的凳子,然后非常平稳地坐在上面,亦如他的心意一样:“来找你。”季珩言简意赅:“跟我回去。”
这下轮到张梓愣住了。
毕竟让一个习惯跟季珩互相博弈八百局的人忽然接收到一个直球,肯定反应不及时。
“跟你……回去?”张梓喃喃:“回哪儿?”
季珩:“回我家。”
张梓的脑子开始罢工,几乎都是本能提问:“为什么?”
“你把我睡了。”季珩一字一句:“你得负责。”
张梓:“???”
季珩说完也非常不好意思,心想什么鬼台词, 但他在情.事上开窍太慢,秦照的“策略”还是可以斟酌使用的。
那种灼烧血液的情绪再度涌来,张梓偏头闷咳两声,最后也只是憋出一句:“季珩,别玩我。”
现在不管张梓说什么季珩都不会生气,他觉得自己活该,对方心怀憧憬的时候自己一点儿希望都没给,现在追上门来,不就是为了想尽办法表明真心吗?
“张梓。”季珩递了杯水给他,“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医院?”
“不去,感冒了而已。”张梓说到此处不免疲惫,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唯独没想到季珩会来,震惊跟一些苦涩的喜悦过后,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季珩。”他顿了顿:“让我喘口气。”
这话让季珩心疼,也不敢想象这段时间张梓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只能应道:“好。”
张梓在床上躺下。
其实他失眠了大半个月,听虫鸣听鸟声,都是为了控制住情绪不偏激罢了,但此刻,心头压着的巨石不动声色地挪开,像是之前欠着的瞌睡齐齐“报复”,张梓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自己跌入了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他逐渐呼吸平稳,不多时又面向季珩所在的方向。
他没说错,喘口气,休息一下。
张梓拼了命想摆脱那些镜花水月般的甜蜜,饮鸩止渴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可季珩一出现,他的精神远比他本人还要诚实。
季珩守在凳子上,几乎一夜没睡。
天刚蒙蒙亮,他听见了一阵密集的、细细簌簌的脚步声。
羊群回来了。
季珩起身开门,小西正好捡起地上的锄头,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谁知一看是个陌生男人,停顿一秒后招呼锄头就挥了上来。
季珩同款下蹲躲过。
锄头砸在木柱上,惊醒了张梓。
“小西?!”张梓一看这场景立刻从床上蹦起来,给小西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说了一个稍微蹩脚的K国单词,意思是“朋友”,表明这个男人是他的朋友。
小西立刻松开锄头,朝季珩投去抱歉的眼神。
季珩:“……”
昨晚刚落地时秦照闻讯打来电话,还半开玩笑,问他需不需要买个保险,毕竟“追妻”这条路往往伴随着生命危险,季珩让他滚,万万没想到一语中的。
两度差点儿让爆头。
季珩回头看向张梓:“我哪怕一生作恶多端,昨晚加上今早,也算赎罪了。”
张梓:“……”
张梓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低笑出声。
小西准备了羊奶跟烙饼,晒干的羊肉往盘上一烤,羊油一出来立刻渗透飘香,撒点儿粗盐就能吃。
张梓去湖里洗了个澡,刷牙都一起。
季珩用手试了试温度:“这么冷?”
“水里是热的,而且都是活水,很干净的。”
季珩不太相信。
小西生了一堆篝火,现在用得上,太阳一出来立刻就得灭掉,不然热死。
张梓脸颊微微发青,轻咳着喝了口羊奶,短短几天,他已经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
“怎么找来的?”张梓状似不在意地询问。
K国农场很多,但考虑到张梓喜欢一步到位的性子,季珩直奔机场附近的这片,运气好,落地后拿着张通骞给的照片询问附近居民,对方一眼就认出背景中的山峰,给他指明方向。值得一提的是季珩会一些K国语言,简单的交流不成问题,乡间小路等不到车,季珩走得腿酸,终于在日落时分到了山脚下,而这里已经是小西他们家的农场范围了。
季珩年轻时跟朋友们玩过露营,原本打算找个干净地方将就一晚上,谁知在视野所及的一个木屋门口,看到了张梓的单肩包。
那还是张梓刷他卡买的,季珩一眼认出来。
听着都很离谱。
“事实如此。”季珩说着下意识摸了摸头,“就是差点儿魂归他乡。”
张梓笑道:“就是吓唬人,没打算要你命。”
季珩见张梓不是很想谈起二人的事情,告诉自己不急于一时,反正他已经找到张梓了。
刚吃完饭秦照电话就打来了。
因为飘洋过海加上季珩地处位置所以信号没那么好,但依旧掩饰不住秦照话语中的欠!
“你昨晚睡哪儿了?被蚊子咬惨了没?”
“就知道你嘴里没一句好话!”季珩恼怒,但还是将事情始末简单说了说。
秦照听完了感叹:“行,月老绑的钢筋混凝土就是牢固。”
季珩有些心里舒坦。
“张梓开始接受不了是正常的,你多点儿耐心。”秦照微微正色。
他句句说在了点子上,季珩不甘心:“你怎么判断的?”
“我媳妇儿聪明啊。”秦照笑道:“这些都是我跟鹤清聊天时谈起的,加油吧兄弟,阿爸为了你也算殚精竭虑了。”
季珩直接挂了电话。
“这脾气。”秦照看了眼黑屏的手机轻笑。
彼时沈鹤清坐在沙发上,正捧着一块板砖厚的文献看,属于哪怕秦照瞥一下都会眼晕的。
“找到了?”沈鹤清问。
秦照应道:“嗯,找到了,K国也不大,媳妇儿你的建议真有用,就该季珩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门口,不然一派霸总风格,哪里能让张梓心软?”
“张梓会心软。”沈鹤清接道:“但我也是想让季总稍微吃点儿苦。”
秦照:“……”
秦照上前走到沈鹤清身边坐下,从后面抱住他:“我家小仙鹤吃了那么多年苦,为什么不让我也感同身受一下?”
“不一样。”沈鹤清轻声,“阿照,我的苦难不是你引起的,但我的幸福是你给的。”
秦照心口滚.烫,媳妇儿嘴好甜!!!
第96章 你到底行不行
曲城还是有点儿冷,沈鹤清很少出门,上次绑架一事过后秦照虽然嘴上不说,但多少草木皆兵,他索性待在家中静养,也好让男人安心。
壮壮时不时来,温凝家务忙,已经非常放心地将他交给秦问责安排的司机,想留在秦照这里就打个电话。
下午两点,秦照在家办公结束,蹑手蹑脚来到卧室,不出意外沈鹤清正在跟壮壮午休。
壮壮很粘着沈鹤清,平时怕生的孩子睡觉都要跟他贴贴。
之前说过,秦照一度怀疑“壮壮胆子小”的真实性,直到有次在老宅,有一家想要跟秦问责套近乎,强行将正在后花园一个人玩的壮壮抱了起来,不夸张,当时壮壮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惊醒了三楼补觉的秦照,秦照瞌睡都没跑就下床开窗,壮壮正好挣扎得身体后仰,看见了秦照,当即伸出手“哥哥哥哥”地喊,为此秦照下楼时还挺不高兴,而短短几分钟壮壮哭得嗓子都哑了,被秦照一接过就牢牢抱着他的脖颈,呜咽个不停。
而此刻,壮壮趴在沈鹤清身侧,一条腿还搭在青年腰上,睡姿颇为豪迈。
“兔崽子。”秦照上前放下他的腿,这么一动作沈鹤清醒了。
“阿照?”
“嗯。”秦照见沈鹤清想起来,从背后扶住他,青年最近起床伴随着低血压,林渊说是换季造成的,三餐定时休息好就行。
“出去吧。”沈鹤清睡醒了,但壮壮动都没动,小孩子总是瞌睡重点儿。
沈鹤清体重一直没上来,在家秦照就喜欢抱着他,时时刻刻充当“人形秤”,这次也不例外,秦照指尖挂着鞋,将沈鹤清抱到客厅。
“对了,董毕安的判决下来了。”秦照随口说道。
沈鹤清一怔:“多少?”
“二十一年零三个月。”秦照听语气十分满意。
但他满意的不是时长,而是这期间董毕安即将迎来的灭顶折磨。
里面已经打点好了,董毕安的日子绝对不好过,因为人是秦问责亲自安排的。
秦问责哪怕如今因为年龄或者家人终于生出一丝丝怜悯,剩下的手腕也足够董毕安痛不欲生。
同样痛苦的还有林柔。
她忘不掉最后一次见到董毕安,对方眼中的怨恨跟绝望,董毕安仍旧不觉得自己错了,他只是畏惧接下来的生活,同时埋怨林柔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没有救他。
可林柔已经毫无办法。
并且她逐渐清醒,意识到董毕安走到今天这步,跟她这些年的溺爱脱不开关系,惯子如杀子,也是她间接将董毕安送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