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微叹,将那点水迹小心抹去,柔声哄道:“我这也没答应呢。”
“阿识不喜欢他?”
“他莫名其妙地把我抢回家,还把我关起来,能喜欢才怪呢。”谢识道。
宋魇眼帘微垂,遮住眼中暗色,哦了一声。
好像也没有太高兴的样子。
他的双臂攀上谢识的脖子,大概是在海底的原因,宋魇的皮肤柔软而冰凉,像是某种蛇类,冰得谢识一激灵。
宋魇依恋地搂紧他,将脸埋进谢识颈窝里,低低地说:“……阿识是我一个人的。”
任何人、任何事,都抢不走。
话里带着细碎的鼻音,这话自带一股脆弱感。
谢识心中酸软成一片,张张嘴想说些什么。
他将宋魇从蛮荒带出来,只是不让他被原文的命运所累。
宋魇从头到尾都在清醒地反抗,可他到最后,连死都无法逃脱被摆弄的命运。
谢识不想让宋魇走向原文的结局。
可他从没想过,如果宋魇脱离命运之后,又会怎样。
他是红娘局的任务者,做完任务就会离开。
他不应该……给宋魇任何承诺。
宋魇是这样一只聪明擅计的魅魔,如今跟在他身边恐怕只是权宜之计。
就算他走了,宋魇应该也会另寻他路,努力变强活下去的吧。
谢识迟疑半晌,最后也只是抿了抿唇,沉默着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回答。
宋魇被埋住的眼睛一瞬间变成了血色竖瞳,呼吸一下变得急促。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身体。
喉头发干,饥渴难耐,他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随后张开嘴唇,探出尖牙,贴在谢识肩颈上,用力咬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无尽海€€八
谢识闷哼一声,手指收拢,抓紧宋魇背后的发丝。
直到嘴里尝到一丝铁锈味,宋魇才停了下来。
他痴迷地舔着谢识肩颈连接处被咬出来的伤口,不依不饶地问:“阿识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湿热的气体烫着了谢识的皮肤,他不由轻颤一下,手背的青筋绷紧一瞬。
谢识是真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可他不回答,宋魇就黏糊着不下来,嘴唇与舌尖不断地在鲜红齿痕上作弄。
轻微的疼痛带来阵阵怪异的感觉,耳根和脖颈烫得厉害,谢识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双腿发软,实在被逼得受不住,松口道:“不、不会!”
而后,他听见宋魇轻软似蜜的嗓音:“阿识不可以骗我……若是骗我,我会很生气的。”
“阿识不会让我生气的,对吧?”
“……嗯。”
谢识实难拒绝宋魇的请求,不知为何,他对宋魇总是有数不尽的温和与耐心。
至于离不离开的,到时候再说吧。
……总会有办法的。
谢识暂时当起了鸵鸟。
像是奖励,又像是欢悦地讨好,宋魇又舔了舔谢识的伤口。
粗糙的舌面狠狠擦过伤口,痛感比刚才更加明显了些。
谢识眉头微蹙,却还是忍下了这股痛意,没有将宋魇推开。
直到一点血腥味都尝不出来,宋魇红艳的唇舌,才离开了那方细腻的皮肤。
“……阿识。”他粉眸低垂,痴痴地看着谢识颈边的齿痕,伸出泛着粉的指尖,轻柔地碰着:“我伤着你了。”
从谢识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得到他颤抖的睫羽,看不见他眼底的痴狂沉沦。
谢识轻叹一声,拍拍宋魇的脑袋,语气斥责,可姿态又是亲昵的:“你们魅魔还有这种癖好呢?像小狗一样,下次不许咬我了,知道吗?”
宋魇含糊地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谢识当他同意了,看人哄得差不多了,便说:“等查到观世镜下落,我们就想法子离开这里。”
宋魇缠在他身上,点点头。
谢识拍他的背,让他起来,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宋魇弯弯眼睛,朝他一笑,说道:“鲛皇将我押入水牢,见我无害,便将我放出来了。”
“那你可了解到什么信息没有?”谢识低声问道:“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来时听到一两句。”宋魇道。
“外面怎么了?”
宋魇望向门外,轻声道:“弥留之冢出事了。”
“弥留之冢?”
“弥留之冢,是鲛人的埋骨地。”宋魇说道:“自鲛人避世后,连地府也寻不到他们的灵魂。鲛人死后不入轮回,灵魂便随着枯骨一起葬在弥留之冢,世世代代守护着这方海域。”
“他们不入轮回?”谢识惊诧道:“可若如此,他们岂不是……”
宋魇点头:“整个鲛人族,已经快濒临灭绝了。”
谢识有些混乱:“等等,他们为什么……只是因为想藏着观世镜?”
藏着观世镜,藏到几乎要灭族的地步?
宋魇顿了一下,才轻叹:“或许。”
这可真是奇怪。
鲛人避世本是为了躲祸,可藏起观世镜同样对族群有害。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将观世镜交出去?
即便是交给龙族,也能求一时庇佑。
何苦要冒着灭族的风险,死死守着观世镜?
*
鲛人海域,弥留之冢。
银发蓝尾的鲛人,圣洁而诡魅,立于高台之上,狭长幽蓝的眼眸半垂,望着下方。
一道深不见底的海沟,将沙泥地分成两半。
往前是一片漆黑,似沼泽般冒着小泡的黑沼,张牙舞爪地铺满整个海域,蠢蠢欲动,随时等待着能越过海沟的机会,摧毁这片空间。
往后,则是一片宽阔平地。
弥留之冢,鲛人族的埋骨地,数个透明冰棺立于此处,安静死寂,宛如一个诡异的丛林。
涟叶,一个绿尾鲛人,立于身旁,恭敬道:“王。”
红霞急匆匆赶来,看见洛九歌过后,先是弯腰行礼,随后才焦急问道:“发生何事了?弥留之冢出事了?”
涟叶表情有些惭愧,望向下方的数座冰棺,道:“弥留之冢的固魂大阵突然动荡,我一直镇守此地,却查不出原因来。”
“查不出原因?”红霞略微皱眉:“难道是黑沼又活跃了?”
洛九歌摇头,低声道:“是观世镜动荡。”
观世镜与弥留之冢共同镇压在此处,阻挡着黑沼的侵入。
难道是黑沼要卷土重来了么?
“观世镜怎么会动荡?”红霞紧张地问。
洛九歌银睫半垂,回忆起观世镜内的模样。
魔尊气势汹汹的一掌拍过来,魔气翻涌沸腾,却只削断了他一缕发丝。
半湿的银发轻轻飘落,坠在红莲之上。
“再有下次,我会杀了你。”宋魇冷冰冰地警告。
洛九歌听见这话,反而突然大笑,嘲道:“怎么?不在他面前装了?”
宋魇面冷如雪,天光之下,他的两只血瞳亮起,冷漠而毫无感情,像是看尸体般看着洛九歌。
洛九歌却全然不惧,挑衅地看着他,残忍地一字一字问道:“装得久了,便真的能忘记€€€€是你害死他的么?!”
宋魇眼睫轻颤,有那么一瞬间,洛九歌好像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莫大的、难以承受的悲痛和脆弱。
但只有一瞬,他的脸上,又恢复到了一如既往的漠然。
宋魇盯着洛九歌看,眨也不眨,洛九歌几乎被他这眼神看得发毛。
洛九歌几乎都以为,宋魇立马就要将他掐死在这里。
却不想,魔尊只是弯唇一笑,语气轻柔道:“他从未住过这种地方。”
洛九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宋魇转头,望向远方梦幻而又瑰丽的云天。
一只金色的鸾鸟在云间穿梭,不一会儿,这只鸾鸟又从同样的地方穿行而过。
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观世镜内,只是幻象。
时时刻刻都在重复着同样的景色。
洛九歌脸色一白,突然明白宋魇想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