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小插曲,吃早餐的时候谁也没说话,而徐币商还在过敏,所以徐科意特地给他做的清淡了一些。
不过他胃口不太好,吃的不多,只动了两筷子就恹恹地停了动作。
徐科意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收拾好碗筷后就去看店了。
门口的篮子放着几把湿漉漉的伞,他撑开晾在太阳下,路过一个拖着蛇皮袋的老人,他指着门口那袋空罐子说:“陈大娘,这里有些罐子你要不要。”
对方头发花白,老年斑爬满了整张脸,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回头,拖着长长的嗓子说:“小徐啊。”
她年纪已经很大了,佝偻着背,一只耳朵不太好,据说她是外省的,年轻的时候嫁到了小溪村,只不过丈夫对她并不好,那只耳朵就是被打聋的。
后来丈夫下水抓鱼的时候被电死了,儿子又在外面和人起冲突被打死了,女儿年纪轻轻的没上学,在外面被人骗大了肚子,知道对方有家庭之后,一时承受不了打击上吊了。
只留一个小外孙,陈大娘靠捡废品拉扯到了八岁,谁知道有一天出去玩的时候,又淹死在了鱼塘里。
村里有人说她命硬,家里一个个的都被她克死了,但一个人的命再硬哪能硬的过天呢。
叮啉咣当的蛇皮袋里面装的都是些空水瓶和废弃罐头,袋子已经很破了,甚至能看见几个补丁,他将那些空瓶子倒进去,又将整袋东西都装进这个新袋子里。
然后从仓库里搬出已经折好的纸箱。
空瓶子卖不了什么钱,但这些纸箱子却很值钱。
“小徐啊,用不上,这些用不上……”
陈大娘不好意思要,连连摆手。
开店的会自己把这些东西收纳好,无论怎么用都能值点钱,用来当废品实在可惜了。
“没事,这些东西在仓库里放着也是放着,昨天下大雨有好些都潮了。”
徐科意面不改色的搬出了好几公斤的纸箱,又用绳子将这些东西扎紧。
他穿着短袖,细长的胳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做起这些事来也干净利落。
这么重的东西,老人一个人肯定弄不回去,以前这个时候,他只能暂时关店,但现在不用了。
“我出趟门,你在家里看店。”
正偷偷摸摸往冰柜里摸东西的徐币商被猛然叫住,吓得立马把手收了回来,将手藏到背后,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干。
“哦。”
他眼神游移,看天看地,又摸了摸鼻子,然后觉得痒,忍不住挠了挠鼻头上的那个红疹。
徐科意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又说:“不知道价钱就看账本,其它不值钱的小东西你就看着收。”
说完,他从旁边推出一辆自行车,将纸箱捆在了上面,又一手拽着那个蛇皮袋,单手推着车走了。
陈大娘还在那急的摆手,一直不停的说:“不用,不用。”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只好边叹气边佝偻着背跟在后面,帮忙伸手扶着自行车后座,熟练的动作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炙热的阳光下,高挑的青年推着自行车,一手拿着一袋废品,却清俊的像太阳下屹立生长的树。
徐币商看的有些出神,一只手却摸进了冰柜,从里面拿出一罐冰牛奶,另一只手摸到柜台上的吸管,拉开拉环,将吸管放进去,他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冰凉清甜的味道让他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外面艳阳高照,蝉鸣声声入耳,徐币商坐在徐科意的椅子上,吹着他的风扇,看着他的风景。
“老板,买醋。”
一道稚嫩的童音将他从惬意慵懒中唤醒,他抬起眼,却没看到人。
那道声音再次催促了一句,“老板,买醋。”
他这才低下头,然后就看到一个还不如柜台高的小萝卜丁伸长了手。
看到他的时候,小萝卜丁还愣了一下,随即一脸严肃地质问他:“老板呢,我找老板。”
徐币商隔着柜台低头和他对望,指着自己说:“我就是老板。”
喉咙还带着红肿,所以说出来的话格外沙哑。
小萝卜丁被委以重任的出来买醋,自以为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可这个和自己穿的一模一样的怪人让他的任务遭到了巨大的阻碍。
于是那张小脸无比凝重,似乎是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假。
而完全陌生的徐币商也一脸认真的和他对视,似乎随时准备接下他这单生意。
徐科意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大眼瞪小眼的场景。
不知怎么的,他放慢了脚步,在村口那颗大树下停了下来,双臂环胸地靠在树干上,看着前面有些莫名凝重的场面。
终究还是小萝卜丁先退了一步。
这个人眼睛红红的,如果他不买的话,对方不会哭吧。
小萝卜丁狐疑的扫过对方湿漉漉的睫毛,看到他揉眼睛的动作,顿时如临大敌。
“我要买一瓶醋!”
他赶紧大声说出来,踮起了脚把钱送过去。
徐币商的眼睛刚才被风吹了一下,好像有粒沙被吹了进去,他揉出了眼泪,却越揉越不舒服,听到小萝卜丁的话,他只好先停下动作,回头去给他找醋。
小萝卜丁顿时松下一口气。
妈妈说长得好看的人哭起来最要命,这句话果然不是骗他的!
货架的东西分好了类别,摆放的有条有理,可见主人每天会用心的整理。
徐币商看了眼好多瓶不同的醋,最后选了瓶醋字写的最大的。
货架上没标价,因为村里的小卖部丁点儿大,价格都熟记于心了,也就没腾出功夫整理过。
徐币商记得徐科意交待过账本上有写,可他翻了半天也没翻到手上这瓶醋的价格。
小萝卜丁还在柜台前看着他,徐币商€€了他一眼,翻到头上的汗都出来了,静谧中,几声蝉鸣都像在带着催促。
最后他一把合上账本,心里过了好几遍,回忆起来的也只有那些千万上亿的大单,就连家里做饭的阿姨每个月的工资也是五位数。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面不改色的说:“十块。”
说完之后,他就开始观察对方的表情,却在那张小脸上看到了几分为难和纠结。
他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太贵了?还是太便宜了?
小萝卜丁今年三岁半,还没上幼儿园,但他已经能从一数到一百了,所以小小的十根本难不倒他。
但他手里拿的是五块钱。
这个任务他没办法完成了。
也不能回去交差了。
买醋太难了。
想着想着,小萝卜丁开始难过起来,嘴一瘪就要哭,但看到徐币商那双正看着他的眼睛,他又吸了吸鼻子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妈妈说他已经是小男子汉了,不能一遇到困难就哭。
徐币商却在一看到他瘪嘴巴的时候,心就提了起来,立即说:“一块!”
说完,他又小心地问了一句,“一块钱,你觉得怎么样。”
小萝卜丁眼睛红红地掰着又粗又短的手指头算了一遍,擦了擦鼻涕,说:“好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徐币商反过来找给他四块钱,最后当两个人都拿到自己该拿的东西之后,心里同时一松,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开店也没这么难嘛。
买醋也没这么难嘛。
两方友好的挥手告别,在晴空万里,绿树成荫下,真是一个宾主尽欢的场面。
【宿主,你又笑了】
“没有。”
第84章 都市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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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币商正费劲地揉眼睛, 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有人来买东西,立即停下动作, 正襟危坐。
却看到推着自行车回来的徐科意,他松下一口气,继续揉眼睛,只是揉的眼泪汪汪的,还是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最后没办法, 他只好闷着声音开口:“徐科意,我眼睛难受。”
一只手拉开了他, 又抬起他的下巴。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正在靠近。
他的一只眼睛又酸又涩, 揉得整个眼眶都红了起来,眼睛睁不开,又闭不上, 只好眨个不停, 泪汪汪地滚下了几滴泪。
模糊不清间,他下意识的又想抬手, 却听见面前的声音说:“别动。”
他动作一顿,慢腾腾地放下手,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
小时候就总听徐老头说他捡回了一个漂亮小孩,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还没什么实感, 后来年纪大些, 他被其他的事情占满,连回来的时间都在逐渐变短, 想起这个小孩的时间就变短了。
但现在看着, 突然发现其实他的心里一直都记得他, 从未有过强烈的陌生感。
还有徐老头真的没说假话, 对方真的是个漂亮小孩。
就是不够有活力。
徐科意€€到他唰唰往下落的眼泪,低头吹了口气,对方的眼睫飞快地颤抖起来,措不及防中和他对上了目光,于是他便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属于自己的倒影。
他淡然的别开视线,伸手擦过他眼尾的泪,轻声说:“好了。”
徐币商眨了眨眼睛,酸涩感瞬间被温热的泪水抚慰,没有了那种不适感,以至于他能回想起对方帮他擦眼泪时的触感。
沉默一秒两秒,谁也没听到对方的心跳。
“小徐啊。”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走进店门,看到徐币商的时候愣了一下,而徐币商看到她的时候也僵了一下。
对方手里拿着那瓶醋。
“小徐啊,不好意思,小孩子不会买东西,你看差了多少钱,我给补上。”
女人一边掏钱,一边频频看向眼眶通红的徐币商,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人不会被小徐说哭了吧。
“秀姨,和老醋是一样的,你补四块钱就行。”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