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早已养成了不穿鞋的习惯。
因为在小阁楼,徐科意每天都将那里打扫的很干净,太阳晒进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暖融融的阳光。
“徐币商?”徐科意出声叫住他。
他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底,血不停地往外渗,上面还沾着不少的玻璃渣,失去了光芒的星星变成了红色,好像痛,又好像不那么痛。
“徐币商!”
眼泪流了出来,他哽咽地说:“徐科意,我好想你。”
以前从来不觉得,但他好像真的是一个笨蛋,徐科意不在身边,他什么都做不好。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徐科意的心就猛地揪紧。
他沙哑地开口,“看着我。”
徐币商泪眼朦胧地低下头,手指抖着点了很久,他才从屏幕里看到徐科意的脸。
视野清晰的那一瞬间,他鼻头一酸,眼泪掉的更加厉害。
无论他是二十一岁还是三十一岁,他的时间好像都停留在了过去,那个年仅十岁,因为做错了事而跪在地上写检讨的孩子。
“受伤了?”
听到徐科意温柔的询问,他的眼泪流的更加汹涌。
“让我看看。”
他把手机放低,踩上碎玻璃的脚已经被鲜血浸透。
徐科意的眉头皱了一下,而后又松开,轻声说:“没关系,只是小伤而已,现在房子里只有你一个人是吗。”
他点点头。
白天的时候会有人过来做饭和整理内务,但那个时候他通常不在家,晚上回来的时候,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能走吗,先去浴室拿一个干净的毛巾,把脚上的血止住,如果扎的不深,就自己把碎玻璃清理出来,再把伤口清理干净,找到药箱……”
看到徐币商可怜的脸,他说话的声音一顿,最后还是叹息一声,“叫医生吧。”
徐币商抹了抹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过敏留下的习惯,一旦流眼泪他就会不停地揉眼睛,眼睑下方那颗小小的痣都快被揉成了红色。
“外面下很大的雨。”
他哭的嗓子发哑,还略带几分哽咽。
但也能听出他不太想在大雨天麻烦家庭医生过来一趟的意思。
“我自己可以。”
他扶着床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浴室。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坚强的动作,徐科意既觉得心酸又觉得好笑。
按照他的意思先止血,伤口看起来吓人,但只是扎的多,却并不深,这个时间,血已经没有再往外面渗了。
用温热的湿毛巾先把周边的血迹擦干净,再一点一点的把玻璃渣挑出来,这个过程难免会疼,而徐币商的自理能力非同寻常的糟糕,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又划破了伤口,止住的血也开始流了出来。
他茫然的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迹,抿了下唇,继续擦,继续挑碎片。
明明应该很疼,但他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的痛苦,让人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
徐币商小时候学的东西很多,散打只是其中一项,还有射箭和骑马也是他成长中的必修课。
如果需要,徐币商确实可以忍耐住很多非人的疼痛。
在十二岁那年,他曾经从马上摔下来过,手臂被缰绳缠住了,他被飞奔的马拖行了一段距离,等解下来的时候,他的手臂已经断了,甚至身上出现了许多不同程度的擦伤和骨折。
那个时候他疼的冷汗直冒,却一声都没有吭。
因为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里没有在意他疼不疼的人,那些人脸上的焦急只是因为他姓徐,只是因为他叫徐币商。
他只有将这一切都做好,他才有回到小溪村的机会,可能是一年一次,可能是三年一次,也可能是五年一次,换回一次停留一天的时间,也或许仅仅只是停留一个小时。
所以如果可以,他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除了照顾自己。
徐科意沉默地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和越来越糟糕的伤口。
他脸上倔强的表情带着一种无声的反抗和自我抗拒。
徐科意有些心疼。
但他的心里涌上来的是另一种更有力量的情绪,足以化成一个盾将徐币商包裹在里面。
“不用着急,慢慢来,你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自己处理。”
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耐心,徐币商鼻子一酸,他坐在地上,看着不断流向出水口的血迹,那一缕缕蔓延的血丝好像带着深入骨髓的毒。
伤口变的更加糟糕,疼痛更加剧烈。
可当最后一块玻璃碎片也被他挑出去的时候,那种无与伦比的轻快足以将这些疼痛都化解。
汗水代替了泪水从他的下巴滴落,落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宛若被腐蚀的剧痛。
但徐币商却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在这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他眼中的火把在一点点燃烧。
“徐币商,你做的很好。”
他低头看向徐科意的脸,眼泪掉出来的时候,他同时在笑。
当找到医药箱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笨手笨脚的给自己擦药、包扎,徐科意一直耐心的告诉他该做什么,该怎么做,虽然看起来很丑,但好歹他自己独立完成了。
头发被汗湿,睫毛上的泪珠还没干,但他的眼睛却很亮。
等一切都平复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占用了赵科意太多的时间,夜已经很深了,徐科意是个习惯早睡早起的人。
他心里有些愧疚,却又不太想挂断。
徐科意看向他脑门上的汗,说道:“把头发擦擦。”
他乖乖地做了。
徐科意又说:“睡吧。”
徐币商躺下来,怀里抱着那条小毯子,房间里的吊灯很明亮,将冰冷的雨夜隔绝在窗外。
之前不觉得,但神经线一松下来,他的双眼就不受控制的想要闭合。
徐科意看着他头一点一点的样子,嘴角带笑,轻声道:“徐币商,晚安。”
徐币商带着沉重的疲惫与睡意,喃喃地说:“徐科意,我昨天梦到你了。”
梦里还有飞到天空上的风筝。
等徐币商睡着之后,徐科意看着他的睡脸,眼神柔和下来。
而这场通话,直到清晨五点才彻底挂断。
……
“少爷,徐老先生病危。”
徐币商从梦中惊醒,残留的睡意顷刻间消失殆尽。
早晨七点,医院下达了最后通知,所有能到场的人都来到了医院,等待徐老先生一个一个的传唤。
可那些早早就过来候着的人得不到一点消息,等徐币商到场的时候,律师为他打开了病房的门。
那个老人精神矍铄,眼里的光彩在燃烧着他最后的生命。
“小徐。”
只有在叫他父亲的时候,对方才会这样称呼。
“小徐。”对方动了动嘴,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他没有开口,没有告诉面前这个老人,对方早已埋在了小溪村的后山。
“小徐,币商从马上摔下来了,他没有哭,很好,这样很好……”
老人看着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2
人死了。
可对于这样大的家族来说,一个生命的消亡远不如他个人所带来的附加价值。
在遗嘱公布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却只有徐币商在预料之中。
这份遗嘱早在病前就已经写好了,结局是既定的,徐币商是徐氏唯一的继承人。
那些所谓的没有签字,老宅还藏着一件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展露出贪.婪的嘴脸,想办法给徐币商下绊子。
而最终的目的,是要徐币商不得不将心神放在这些事上面。
为商者,利字大于一切。
徐币商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所谓的长辈。
“我竟然不知道,堂伯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总公司的账也敢动,我也不知道堂叔竟然在外面还有个挂名的分公司,还有表哥……”
他的眼神冷冷地扫过去,“你居然这么没用,到现在都没能往里占到一点好处。”
几个人被他说的脸色青白交替。
在徐老先生病重的这段时间,徐币商又独自跑去乡下住了一个月。
他们怎么可能不升起一点别的心思。
徐氏家大业大,随便往指头缝里漏点好处都足够他们无忧无虑的挥霍一辈子了。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诱惑,所以他们做的有什么不对。
看着他们理直气壮的样子,徐币商忽然有些疲惫,为他们丢人的愚蠢。
“相关证据我会提交给法院,至于其他的,该是我的,我一样都不会给。”
“徐币商!”
他将所有的声音都抛之脑后,迎着医院走廊的阳光,出去后,他才感觉自己拥有了呼吸的能力。
这里所有冰冷的一切都好像要将他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