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是传说中的迷香。
是谁人暗算他?
不会是耶律珏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他尚未看清楚来者,便昏睡了过去。
待他再度睁开双目,他发现自己被穿戴整齐了,旁边还支了一火盆,对方显然怕他冻死。
他欲要站起身来,果不其然,双手双足被绑住了。
他正思忖着逃跑的法子,忽有一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此人的打扮泯然于众,但生得高鼻深目,非我族类。
显而易见,他落入了戎狄手中。
戎狄捉他的目的不言自明,他该当如何是好?
他不言不语,对面的蛮夷操着一口语调奇怪的汉话道:“你醒了?”
他装傻充愣道:“你姓甚名谁?为何要捉我?”
耶律珏抬手掐住了凤长生的下颌,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模样不差,怪不得商靖之为你断了袖。”
凤长生心里头微弱的侥幸瞬间被扑灭了。
早知今日,他该当好好地待在金陵,而不是千里迢迢的来给商靖之添乱。
他若死了是死不足惜,可是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幸而对方尚且不知他珠胎暗结。
天不遂人愿,一念及此,他倏然呕吐了出来。
吐干净后,他佯作镇定地道:“我从金陵来,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耶律珏用锐利的双目剐蹭着凤长生,恍然大悟地道,“以策安全,你女扮男装,其实你已经怀上了商靖之的娃娃。”
凤长生奇道:“你难不成没听过‘鬼面将军’不能人道之事?就算我想怀上他的孩子亦不可能。”
耶律珏不答,命外头的属下抓了一大夫来。
凤长生眼见大夫抬手为他诊脉,知晓自己怀有身孕一事瞒不住了。
下一息,大夫恭声道:“大人,这小公子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
耶律珏大喜:“被我猜中了,果然是女扮男装。”
大夫道:“并不是女扮男装,却是阴阳同体。”
“阴阳同体?不男不女?”见大夫颔首,耶律珏鄙夷地道,“那商靖之真是饥不择食。”
凤长生曾自称不男不女的怪物,亦曾被不少人当面骂过不男不女,对此充耳不闻,但他不喜对方诋毁商靖之饥不择食。
不喜归不喜,同蛮夷理论是多费口舌。
大夫瑟瑟发抖地道:“大人,老夫能走了么?”
“慢走,本大人好心,送你一程。”耶律珏手起刀落,大夫被捅穿了心窝子,接着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血沫子,死不瞑目,连说遗言的功夫也无。
鲜血溅到了凤长生面上,他直觉得自己被烫伤了。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活人被杀。
耶律珏恶劣地将鲜血均匀地涂抹于凤长生面上,后又轻佻地道:“上了胭脂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血腥味直往凤长生鼻腔窜,害得他又吐了出来。
耶律珏被逗乐了:“有趣,真有趣。”
凤长生哑着嗓子道:“你可是耶律珏?你捉我是为了要挟商靖之?”
“商靖之在你面前提过我?深感荣幸。”耶律珏得意忘形地道,“商靖之对我深恶痛绝吧?我可是将他一族杀得只余下他一人了,我还第一个奸.淫了他同父同母的阿姊。不日,我将送商靖之下去,同他的族人相亲相爱。”
果然是耶律珏,这耶律珏简直是禽兽不如。
思及商靖之自称“天煞孤星”的情状,凤长生恨不得将耶律珏千刀万剐了。
奈何耶律珏为刀俎,他为鱼肉。
“至于我捉你的目的么?”耶律珏期待地道,“自是为了商靖之他自刎于阵前。”
凤长生言之凿凿地道:“他才不会为了我自刎,他长年不在金陵,我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我肚子里的孩子并非他的骨肉,他倘若得知,定会要了我的性命。”
“哦,是么?”耶律珏好奇地道,“那你为何特意去平青城见他?”
凤长生继续扯谎道:“不是我想见他,是他非要见我。”
耶律珏好脾气地道:“照你所言,你于我毫无价值,我该怎样处置你?”
“放了我。”凤长生料定自己是痴心妄想。
耶律珏提刀抵上凤长生的后颈:“还是杀了你痛快些。”
凤长生心道:死我与孩子俩人总归比死靖之要好许多。于南晋而言,靖之不可或缺,否则,十之八.九将国破家亡。
后颈冰凉,几欲刺骨,凤长生阖紧了双目,视死如归。
昨日,与商靖之生离之时,他还在想商靖之何时能回到他身边,未料到他今日便要与商靖之死别了。
半晌,这刀迟迟未落下,他的人头尚在项上。
他不禁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深觉自己对不起商靖之,他成了商靖之握在耶律珏手中的把柄,后患无穷。
不过冷静想想,耶律珏绝不可能放过他,必会用他一用。
耶律珏和善地道:“我乃是怜香惜玉之人,如你这般难得的美人,我可下不了手。”
商靖之正同副将一面饮酒暖身,一面商量对策,突然有人来报:“凤公子下落不明。”
手中的酒壶霎时被他捏得粉碎,多数碎片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少数碎片没入他的掌心,逼出了猩红来。
他望着一瘸一拐向他走来的陈姓近卫,发问道:“长生是如何丢的?”
这陈姓近卫回道:“凤公子中了迷香后,被人带走了。我们想将凤公子救回来,损伤惨重,仅剩下我一人,我自知寡不敌众,请商将军着人随我同去。”
商靖之命军医先为这陈姓近卫包扎,才与其同去。
可惜的是来晚了一步,早已人去楼空。
商靖之只看见了一具尸体,值得庆幸的是这具尸体并非他所心悦的凤长生。
他将这不大的破庙细细搜查了一番,种种迹象表明,凤长生是被戎狄捉走了,且其人正是耶律珏。
耶律珏是如何知晓凤长生的存在的?
他左右有耶律珏的探子?
耶律珏的目标是他,耶律珏尚未利用完凤长生,凤长生目前必定安然无虞。
待耶律珏利用完凤长生呢?凤长生会如何?
万一……万一凤长生有何不测,便是他克死了凤长生。
他不该要凤长生委身于他,亦不该抵挡不住诱.惑,同凤长生颠.鸾.倒.凤,更不该教凤长生怀上他的骨肉。
凤长生能妙手回春又如何?他理该克制己身欲.念,救了凤长生后,以结交友人之名,收留凤长生,使凤长生摆脱其父母的桎梏,使凤长生自尊自爱。
他理该坐视凤长生与旁人谈情说爱,成婚生子。
他理该孤独终老。
一步错,步步错。
三日后,两军对垒。
商靖之终是如愿见到了凤长生。
凤长生非但被耶律珏上了手铐脚镣,脖子亦被铁圈套住了,铁圈上有一铁链,由耶律珏执着。
这耶律珏分明将凤长生当作了牲畜。
幸好凤长生乍看并无外伤,衣衫除了破败了些,尚且算得上齐整。
凤长生一见得商靖之,便扬声道:“靖之,实话告诉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私通得来的,并非你的骨肉,你因受过伤,每回同我云.雨,皆教我不得满足,我如何会怀上身孕?是以,你一动身,我便寂寞难耐,勾搭了崔€€,你记得崔€€吧?他是我的同窗,我早已垂青于他,由于胆小,不敢同他明言。那日,我鼓足勇气,向他示好,出乎意料的是他竟说他亦早已垂青于我,我好生欢喜,终于与崔€€成就了好事。
“我说我心悦于你是骗你的,你贵为正一品镇国将军,我不过是攀龙附凤罢了。你面容有损,且是克妻之命,我与你同房那几日,几乎日日发噩梦,唯恐自己死于非命。我本想将这孩子赖在你头上,好让我与崔€€的孩子尽享荣华富贵,未曾想,居然落入了这蛮夷手中。想来是我对你不起,上苍惩罚我了。
“靖之,你倘使对我尚有情意,今日定要救我,我保证定会与崔€€断得一干二净。这孩子我会流了,靖之要我生几个,我便生几个。”
崔€€其人便是在那诗会上,惟一对凤长生伸出援手之人。
商靖之并未命人看着凤长生,但他笃定凤长生不曾与崔€€私通。
凤长生这一席话是为了让他心生厌恶,进而见死不救。
耶律珏懒得管凤长生与商靖之的爱恨情仇,直截了当地道:“商靖之,你救是不救?要救便自刎于阵前,不救我便替你除了这淫.娃.荡.妇,为你出气。”
凤长生浑身颤抖,哀求道:“靖之救我,我定不会再背叛靖之,我对天发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凤长生口口声声向他求救,实际上是要他袖手旁观。
商靖之心下了然,凝视着凤长生一言不发。
第38章
凤长生一对上商靖之的视线,便知商靖之全然不信他的胡编乱造,且对于他当众扫了其颜面一事全不在意,还猜中了他的心思。
他不知是该欢喜好,抑或是该忧心好。
他脑中陡然浮现出了他与商靖之的过往,他曾愚孝、自卑、懦弱,畏惧流言蜚语,是商靖之循循善诱,教他自私自利,妄自尊大,最终将他救出了泥沼。
若无商靖之,他不是死于狱中,便是死于爹娘手中,他绝无可能脱胎换骨,从而同爹娘撕破脸,做自己真正想做之事。
若无商靖之,他将不通情爱,形影相吊,或许奇货可居,被爹娘卖了换彩礼。
若无商靖之,他不会尝到人间极乐,更不会怀上身孕。
若无商靖之,爹爹定会当上父母官,鱼肉乡里。
这样好的商靖之竟要被耶律珏威胁。
被商靖之所拯救的他不仅没能助商靖之克服心魔,反而雪上加霜,委实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