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听过凤长生与商靖之有什么交情,既然凤长生被商靖之救走了,他便未再打听凤长生的下落。
他再次听见凤长生的消息,是其父其母直指凤长生不孝,历数凤长生不孝的罪状。
凤长生向来孝顺,想必是其父其母想从凤长生处得到好处,却吃了闭门羹,才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接下来,他又听说凤长生阴阳同体,凤长生还成了商靖之的禁.脔。
商靖之其人正值,不贪财,不好色,他猜想凤长生大抵是心甘情愿,便未过问。
六日前,他听闻商靖之与凤长生在平青城成了亲。
商靖之素有克妻之说,他不由担心起了凤长生的性命。
适才从商靖之与今上的对话可知,凤长生已怀上了商靖之的骨肉,而不是单纯地发胖。
他曾认定的女婿竟与别的男子已婚有子了。
他想了又想,才来向凤长生敬酒,就当了断一桩前尘旧事。
凤长生站起身来,歉然地道:“我因不知自己阴阳同体,欺骗了陈大人,对不住。”
“罢了,并非你的过错。老夫先饮为敬。”陈大人饮了一口上好的秋露白。
眼下凤长生已与商靖之成亲了,他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全看凤长生的造化了。
凤长生见陈大人欲言又止,霎时心如明镜,浅尝了秋露白后,方道:“我与靖之两情相悦,靖之待我甚是温柔,靖之先前是死过两任未过门的娘子,但我认为与靖之无关,陈大人不必挂心我的安危。”
“如是,大夫便放心了。”陈大人亦向商靖之敬了酒。
商靖之敷衍地端起了酒盏,呷了一口,便将酒盏放下了。
待陈大人走后,凤长生软声道:“是我对不住陈姑娘在先,靖之勿要对着陈大人撒气。”
商靖之心生不悦:“我讨厌长生提及陈清影。”
凤长生正色道:“靖之实乃一醋坛子,靖之明明知晓我心里只装着靖之一人,全无陈姑娘的立足之地。”
“知晓归知晓,呷醋归呷醋。”商靖之叹息道,“我若能早些遇见长生,定将长生藏起来,如此长生便不会同那陈清影定亲了。”
凤长生挤眉弄眼地道:“我是十五岁那年,同陈姑娘定亲的。靖之不是觉得十七岁的我太小了么?十五岁岂不是更小了。”
商靖之无奈地道:“长生脑中在想些什么?”
“我脑中在想……”凤长生附耳道,“我脑中在想靖之对十五岁的我欲.念丛生,使出百般手段,将我带上了床榻,教我初试云.雨,我喊疼,欲要推开靖之,靖之却全然不顾我的意愿。我哭闹起来,靖之觉得烦,便将我的四肢分开绑了,又用衣衫堵住我的嘴巴,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任由靖之一逞兽.欲。靖之贪得无厌,将我折腾得浑身是伤,方才放过我。然而,我的伤未及养好,靖之又强迫了我。我明明恨靖之入骨,时日一长,竟离不得靖之了。一十又六那年,我便诞下了靖之的骨肉。”
商靖之听得更为无奈了:“我并非禽兽,绝不会对一十又五的长生下手。”
“我喜欢靖之为我当禽兽,其实一十又五不小,女子及笄便是一十又五。”凤长生清了清嗓子,轻声道,“靖之既不喜欢,我便换个故事。一十又五那年,我遇见了靖之,对靖之一见钟情。靖之却郎心似铁,一再拒绝我,说我年纪太小,根本不懂情爱,待长大了,定会后悔。
“我对靖之投怀送抱,被靖之推开了;我深夜潜入靖之房中,自荐枕席,被靖之赶了出去。之后,我听闻有一味催.情药,很是有效,遂买了来,不折手段地对靖之下了药。靖之药性发作,拒绝不了我,终是与我成就了好事。我食髓知味,一次又一次地对靖之下药,时日一长,靖之便离不得我了。一十又六那年,我便诞下了靖之的骨肉。”
商靖之听罢,长叹一声:“长生还是少看些话本吧。”
凤长生气鼓鼓地道:“哼,我是在向靖之示爱呀,靖之委实是不识抬举。”
商靖之强调道:“一十又五太小了,远未长成。”
凤长生双目含情地道:“无论是一十又七的我,抑或是一十又五的我,皆会心悦于靖之。”
商靖之再次强调道:“一十又七的长生可心悦于我,但一十又五的长生不可心悦于我。”
“靖之真是榆木脑袋,我已一十又八,回不到一十又五了,靖之就算想做禽兽之事,亦做不到。”凤长生愤愤地揉捏着商靖之的手,“靖之太过正经了,一点都不解风情,分明是靖之自己说要将一十又五的我藏起来的。”
凤长生所言在理,商靖之出声哄道:“是我太较真了,对不住,长生莫要生气了。”
凤长生好哄得很,登时转嗔为喜:“好吧,我不生气啦。”
庆功宴过后,今上留下了商靖之与凤长生,并命太医院掌院周太医为凤长生请脉。
少顷,周太医禀报道:“胎像平稳,并无异样。”
以防凤长生有何紧急情况,今上下令道:“周爱卿,今日起,你毋庸再来宫中当值,专心照顾长生,力保父子平安。”
凤长生受宠若惊,跪下谢恩:“草民多谢陛下。”
今上立刻将凤长生扶了起来:“这是朕应当做的,靖之为我南晋舍生忘死,我南晋亏欠他良多。”
商靖之不卑不亢地道:“南晋并未亏欠微臣,微臣作为臣子自当鞠躬尽瘁。”
今上又同商靖之、凤长生说了些体己话,方才让他们退下。
回到镇国将军府,一下轿子,凤长生便瞧见了凤招娣。
商靖之与凤长生进金陵之时,凤招娣亦在人群中。
只一眼,她便眼尖地发现小弟的肚子微微隆起了。
小弟向她坦白过已与商靖之交.欢了,她当时忧心忡忡,但小弟告诉她,商靖之用了羊肠,她便放下心了。
想与心爱之人颠.鸾.倒.凤乃是人之常情,只要不怀上身孕便好。
未曾想,小弟去了一趟平青城,一回来竟然怀上了身孕。
凤长生曾对长姐说过不想同商靖之成亲,亦不想怀上身孕。
突然见到长姐,他自是心虚不已。
凤招娣方要开口,便见商靖之揽了小弟的腰身,对她道:“天寒地冻,去屋里说吧。”
暖阁生了地龙,暖烘烘的。
凤长生握了商靖之的手,一鼓作气地道:“长姐,我已与靖之成亲了,且已怀有将近六个月的身孕。”
“成亲……六个月的身孕……”凤招娣眼前一黑,“难不成你骗了长姐,这商靖之根本没用过羊肠?”
凤长生摇首道:“我大抵是初.夜怀上身孕的,靖之确实用了羊肠,并非靖之的过错,靖之根本不愿我怀上身孕,曾多次劝我将孩子流了,是我自己要留下孩子的,这是我与靖之的孩子。至于成亲,是我逼着靖之同我成亲的,亦非靖之的过错。”
“长生,长姐知你最讨厌别人说商靖之克妻,但长姐同你血脉相连,不舍得你冒一点风险,长姐认为你不该同商靖之成亲。长生,你并非女子,多的是女子死于难产,你能否熬过去?长姐认为你不该怀上商靖之的骨肉。”凤招娣责问道,“长生,你明明亲口对长姐说只是想以身相报,并不想同商靖之成亲,更遑论是怀上身孕了。长生,你为何欺骗长姐?为何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我确实对长姐说过只想以身相报,并不想同靖之成亲,亦不想怀上靖之的骨肉。但是我当时并未发现自己心悦于靖之。自从我发现自己心悦于靖之后,我便日日想同靖之成亲,日日想怀上靖之的骨肉。”凤长生松开商靖之的手,继而伸手抱住了凤招娣,“长姐,现如今,木已成舟,长姐何不如祝福我与靖之?方才太医院掌院周太医为我把过脉了,断言我胎像平稳,并无异样。今上还指派了周太医照顾我,直至我生产。我与宝宝定然父子平安,长姐毋庸操心。”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凤招娣是来兴师问罪的,尽管她明白兴师问罪全无意义。
听得小弟一席话,她一时间不知该当说些什么才好。
诚如小弟所言,木已成舟。
凤长生垂首认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得长姐担心了。”
凤招娣轻拍着小弟的背脊,心疼地道:“只许生这一个,不许再生第二个了。”
凤长生乖巧地道:“嗯,只生这一个,我已答应靖之了,绝不会食言而肥。”
“你再敢骗长姐,长姐便不……”不认你这个小弟了。
凤招娣终究说不出口,凤长生是她血浓于水的小弟,凤长生曾饱经苦难。
假使凤长生能安然生产,可谓是苦尽甘来了。
凤长生清楚凤招娣的未尽之言,发誓道:“当真只生这一个。”
凤招娣叹了口气:“长生,切不可食言而肥。”
凤长生轻快地道:“靖之与长姐皆爱叹气。”
此言一出,商靖之与凤招娣顿时有些惺惺相惜了。
见黄山毛峰送来了,凤长生松开凤招娣,亲自从食案上端了黄山毛峰。
由于右手未及痊愈,使不上劲,只能虚虚地托着。
凤招娣见凤长生递上了黄山毛峰,接了却不饮,而是端详着凤长生道:“此去平青城,千里迢迢,长生是否遇上什么事了?”
€€€€她曾极力阻止凤长生去前线,然而,凤长生并不听劝。
凤长生当然不会向凤招娣坦白他中了迷香,被耶律珏所俘,如牲畜一般,被耶律珏押到阵前,用以威胁商靖之。他被耶律珏打断了右手腕骨,还险些被耶律珏侵.犯,甚至险些被轮.奸。为了不累及商靖之,他企图咬舌自尽。
凤招娣凑近了些,盯住了凤长生的双目,一字一顿地道:“长生,你是否遇上什么事了?”
“无事。”凤长生镇定地道,“我只是不习惯北地的气候,水土不服。”
凤招娣将信将疑,又向商靖之确认道:“长生是否遇上什么事了?”
商靖之配合地道:“无事,只是水土不服,还有些孕吐。”
凤招娣看不出破绽来,便信了。
她放松了些,转而瞧着凤长生的肚子,絮絮叨叨地道:“宝宝,我是你爹爹的长姐,你可唤我‘大姑’,大姑开了间‘春水堂’,卖茶与茶点,不是大姑自吹自擂,‘春水堂’里的茶与茶点决计不会输给天下任何一间茶馆。你若乖乖的,待你长大,你要饮多少茶,吃多少茶点,大姑都允你,且不收你一文钱。我们说好了哦,你要乖乖的,不许欺负爹爹。
“你爹爹他吃了很多苦,终于有了心悦之人,终于得偿所愿地同心悦之人成亲了,还有了你。你爹爹他可喜欢你啦,你亦很喜欢爹爹吧?你爹爹可是能当状元的人呢。
“你若是男孩儿,在你爹爹的教导下,你将来定能高中状元;你若是女孩儿,虽然中不得状元,但你可当女先生,桃李满天下。你爹爹从小未享受过父爱,不过大姑相信,他一定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父爱。你的父亲是名震天下的镇国将军,官居正一品,位极人臣。他长得不太和善,大姑不怎么喜欢他,可是你爹爹被他迷住了,总是说他温柔得很,想来他亦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父爱。”
说罢,她顿觉口干舌焦,咕噜咕噜地将黄山毛峰饮尽,尚觉不够,抢了小弟那盏黄山毛峰来饮。
又饮尽后,她放下茶盏,陡见小弟几欲垂泪,取笑道:“小弟都是要当爹爹的人了,眼窝子为何还这般浅?”
凤长生吸了吸鼻子:“我最喜欢长姐啦。”
“你这么说长姐都要不好意思了,长姐可是想棒打鸳鸯呢,且你最喜欢的不是你夫君么?”凤招娣促狭地道。
凤长生抗议道:“对靖之的喜欢与对长姐的喜欢是不一样的,长姐明知故言,戏弄于我。”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凤招娣摸了摸凤长生的肚子,“长生,长姐要回‘春水堂’啦,长姐得好好赚钱,给长生的孩子买见面礼。”
凤长生推辞道:“长姐不必破费。”
“我这个当大姑的要是不破费也太不像样了。”凤招娣提醒道,“记得给你二姐写封信,告诉她,她要当二姑了,也得破费。”
凤长生颔了颔首:“我记下了。”
凤招娣又对商靖之道:“方才多有得罪,见谅。”
商靖之毫不在意地道:“不妨事,我已与长生成亲了,长生的长姐便是我的长姐。”
“那便劳烦弟婿照顾长生了。”见商靖之应了,凤招娣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凤长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长姐会骂我。”
“长姐才舍不得骂长生,长生毕竟是她最为疼爱的弟弟。”商靖之亲了亲凤长生的眉眼,“长生天日不早,我们该歇息了。”
凤长生吐气如兰:“是该歇息了。”
商靖之冷酷无情地道:“不可。”
凤长生委屈巴巴地道:“小气。”
次日,早朝之上,论功行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