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大概也是在等电梯,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旁边站着个脸生的中年男人。
脚步没停走过去站定,看了眼已经被按亮的电梯上行键,他收回视线又去看轮椅上的青年。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云裴抬头看过来,对上他的目光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
秦铭渊更是没有什么被抓包的尴尬,很淡定的对人点点头打招呼,云裴也点了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打破沉静的是那个中年男人的电话铃声,他连忙掏出来侧身接听,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连应了几声是。
挂断电话,他有点犹豫的看向云裴,试探道:“少爷,夫人说她的车送修了,让我接她去商场,你这边……”
听到这样的话,云裴依旧是一脸淡然的神色,也没有为难对方,应了一声让他去。
中年人松了口气,说自己送完人马上回来接他,脚步匆匆的捏着电话离开了。目睹全程的秦铭渊觉得挺可笑,心道云家虽然算不上什么上流豪门,但也不至于落魄到全家只有两辆车代步吧。
电梯到达楼层,金属门滑开,等里面的人都走出来,他抬腿迈进去,转过身的时候云裴的轮椅缓缓滑了进来,很熟练的操控着转了个方向。
后进来的人看他好像不方便,询问了他楼层帮他按下,他轻声跟人道了谢,并没有因为那种同情的目光感到难堪或不适。
秦铭渊觉得他这人挺有意思的,明明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可坐在轮椅上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像颗不服输的小白杨。
他的楼层比对方到的早,越过人旁边下去的时候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抬手在人椅背上按了下,神情冷漠,连带声音也没什么情绪,“我先下了,云少爷。”
在人抬头看过来的那一瞬,他松手踏出去,电梯门在身后缓缓的合上。
想起青年刚才流露着莫名的眼神,秦铭渊嘴角抿出了点弧度,很快就收敛了下去,面无表情的去找他倒霉的助理。
等他见到人的时候周扬正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揉脑袋,应该是已经检查完了,还有个小护士过来给他递了杯水。
他刚接过来喝了一口就看见自家老板迈着长腿走过来,连忙要站起身,脑袋却还有点发晕,又跌坐了回去。
“行了,老实待着吧。”秦铭渊在他旁边坐下来,瞥了眼他额头上泛着青的大包,“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脑震荡,医生说多休息就好了,”周扬抬手碰了下伤,不太好意思的道:“还劳烦秦总过来一趟。”秦铭渊摆摆手没多说,又问了他对方司机的情况。
那个人比周扬严重得多,送去了急诊,不过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说事情应该不大,伤口就是流了血看起来严重。
这次事故主要是对方转弯没打灯还超速造成的,现场的交警判断过算是他全责,后续处理起来应该不麻烦。
但怎么说人也躺在那儿了,周扬正打算过去看看他,秦铭渊干脆跟他一起过去了。
那个人的家人已经赶了过来,看着应该是他的妻子跟父母,见到周扬脸色都不太好。
但可能是他身边的秦铭渊气场太强大,倒是没敢怎么闹,就是抱怨了几句。
周扬摆出平时工作时的态度,不卑不亢的跟他们谈了谈,直言道后续的事情交警那边会处理,他们有任何的疑问到时候都可以提,不管是路边的监控还是行车记录仪都拍得很清楚。
或许是知道自己这边理亏,他们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个人等到那个司机顺利结束手术,确定人没什么事就离开了。
周扬是自己在A市打拼的外地人,一个人租房子住,他现在还晕着,回家要是有什么问题都找不到个人。
秦铭渊干脆给他办了住院,又批了几天假期给他,让人留在医院观察两天,没什么问题的话再回家去休息。
周扬本来是想拒绝的,但对上自家老板冷漠的眼神就怂了,迅速点了点头。
安顿好他,秦铭渊看了眼腕表,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耽误了两个小时,公司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下午也有一场会议,他没多留,让他有事就给其他助理打电话。
等到从楼上下来出了医院大厅,外面夹着潮气的冷风吹过来,他才发现竟然又下雨了,不大,很细小的雨丝,但那种湿气还是让他皱了皱眉。
有点后悔来的时候没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现在还要冒雨过去开,想到要被沾湿心情就有点烦躁。
臭着一张脸准备往停车的地方去,余光却看见门外的廊檐边上停着熟悉的轮椅,他有些惊讶,对方竟然还没有回去,不会是司机还没过来吧?
想了想,他脚下转了个方向往那边走。
其实当初看书的时候他就对这个角色挺好奇的,他所占的篇幅非常少,很多事情到结局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交代清楚,对其的心理活动描写基本为零。
他至今都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致使对方后来犯下那样的错误,做为第三者的儿子,云悦纤的存在可能是很让人烦躁,但说到底,上一辈的事跟他也没多大关系,到不了要他命的程度。
这种好奇到看见云裴本人更是高了一层,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淡然了,好像对周边的一切都已经不在意了,那些人做什么似乎都跟他没有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的有可能在后期那么丧心病狂吗?
“你的司机还没回来?”
云裴正看着檐外的朦胧细雨发呆,脚步声停在身侧的时候没有在意,直到对方开口才抬头去看。
高大英俊的男人垂眸看着他,因为低头的动作被围巾掩了小半张脸,看起来没有那么的冷硬。
他跟人对视了两秒,眼睛缓慢的眨动了下,声音不算大的开口,“没有。”
秦铭渊扫了眼他身上并不厚实的外套,又看了看搭在轮椅扶手上泛白的指尖,出于人道主义,道:“我送你。”云裴这次看着他半晌没说话,气氛沉寂了很久,他收回视线看向檐外的雨,“云悦纤跟我关系不好。”
秦铭渊不明所以的扬了下眉,“所以?”
又一阵风吹过来,云裴缩了下肩膀,抬手拢了拢衣领,“你想追他不要从我这里入手,他只会更讨厌你。”
话音落下了好半天都没人开口,他并不在意,泛凉的指尖摩擦了下,盘算着男人差不多该走了。
身边响起一声轻笑,云裴顿了顿,转头看过去。
秦铭渊以往冷漠的脸上带着笑意,面容好像瞬间生动了起来,沾染上了甚至能称之为温和的气质。
但这种情绪停留的很短暂,几乎是转瞬即逝,他的神情又冷漠的像是雕塑,“你觉得我是因为云悦纤才要帮你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云裴没说话,那个女人已经不止一次炫耀自己儿子的魅力,能让万年铁树不开花的秦氏总裁动凡心,他本人也没少往云氏投资。
秦铭渊似乎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也没开口反驳,点了点头,很干脆的转身走了。
云裴在他的身影迈入细雨中的时候收回视线,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那个女人既然会找借口把他的司机叫走,想必也不会让他很快回来。
叫车吗?他的手指摩擦在手机背面,在衣兜里沾上温度的机器甚至比他的指尖还温热,他发起呆。
“嘀嘀,”喇叭声让他回神,抬头时,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台阶下。
似乎是看他注意到了,那辆车又往前开了一点,在侧边的无障碍斜坡前停住,几分钟前才离开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走到他跟前。
秦铭渊甚至没有再跟人打招呼,径自推上他的轮椅,带着人一并到了车前,贴心的打开副驾的车门,“自己可以吗?”
细小的雨丝落在脸上,云裴好像才回过神,他无言的抬头看了一眼男人,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伸手去撑副驾的座椅。
尽管云浩伟更偏疼云悦纤,但对方是个爱面子的人,平时对他的用度没什么亏待,家里给他配的是无障碍车,轮椅可以直接推上去,他出行的时候其实是很方便的。
男人的车显然没有这种贴心的设计,车辆座位跟轮椅还存在一个高低差,让他平日上床睡觉时做惯的动作不太顺畅。
雨丝不断落在头发跟脸上,潮湿的感觉很不爽快,见他试了两次都没上去,秦铭渊不耐烦的啧了声,干脆弯腰托住他的后背跟腿弯整个抱起来。
入手的重量让他顿了顿,心道轻飘飘的像堆棉花,手上利索的将人塞进车里。
这个动作其实是很快的,不过两三秒钟,云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屁股就挨上了车里皮质的座椅,他半垂下眸,道了声谢。
听到他的声音秦铭渊下意识侧了侧脸,视线不可避免的扫过人的耳垂,原本白皙的颜色沾染着不起眼的微红,他又看了眼青年简直要立地成佛的神情,不动声色的把人放好退出车外。
关上门之后,他微眯了眯眼睛,原来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冷静自若,只是跟他一样,会藏。
第10章
折叠好对方的轮椅放到后备箱,秦铭渊拍了拍大衣上沾染的一层潮湿,拉开驾驶室的门坐进去。
侧头看向规矩坐着的人,扬眉,“安全带应该不用我帮你系了吧?”
云裴被他提醒才想起来,伸手拽过安静垂在座旁的带子,拉扯着扣好,又跟他道了一次谢。
秦铭渊收回视线自己也扣好安全带,调高车内温度,踩下油门开出去。
没人再开口说话,车里的气氛很安静,云裴侧脸盯着车窗外朦胧的细雨看了会儿,转头去打量认真开车的男人。
他对这个人其实算不上熟悉,只知道他似乎对云悦纤有意思,上回在云家别墅算是第一次见,当时他心情不好,对男人的印象并不深刻。
这回是第二次,怎么说呢,跟传闻中好像没什么区别,冷硬,漠然,浑身充斥着上位者的气息,一看就知道是发号施令惯了。
但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不近人情,只是……
云裴盯着他凌厉的眉眼,心道,他对自己散发的善意究竟是举手之劳还是因为云悦纤?
“好看吗?”
低沉的声线在沉寂的车里响起,瞬间将云裴的思绪拽回来,他眨了下眼移开视线,淡定的转向车前窗,盯着一片小水珠,“还好。”
秦铭渊双手握着方向盘,侧眸瞥他一眼,扫过他又开始泛红的耳垂,又移到疏淡的面容上,视线很快收回来,“去医院做什么?”
微顿了顿,云裴才意识到对方是在挑起话题,规矩搭在腿上的手蜷了蜷,回道:“例行检查。”
他的腿已经没什么恢复的可能性了,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还是要进行检查,平时也会做一些按摩来防止肌肉萎缩的过于厉害。
闻言,秦铭渊垂眸看了眼他比旁人更纤细的腿,连带着看见搭在膝上的手,白净,细瘦,指节纤长,像他的人一样好像一折就断,偏偏透着病弱的美感,安静待着的时候并不引人注目,看过去又好像挪不开眼。
就像是角落里破墙而出的小嫩芽,看着弱小,其实生命力顽强,茁壮得很。
大概是株含羞草,清清冷冷的长在那儿,一碰就缩起叶团,很快又若无其事的舒展开,维持对外的体面。
秦铭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动声色的叩了叩,觉得自己比喻的再恰当不过。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砸在车窗上发出声响,他伸手打开雨刮器,朦胧的视野又清晰起来。
云裴没有跟他聊天的意思,回答过问题就没再说话,男人也没有开口,车里又一次陷入沉寂。
当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突兀,他伸手掏出来先将声音按掉才去看来电显示,接通放在耳边,“喂?”
车停在亮起红灯的路口,秦铭渊侧脸看他,青年半垂着眉眼,手机几乎遮了他大半张脸,时不时的应一声,看起来很乖巧。
“嗯,我在路上了……没事,那就这样吧。”电话里司机很不好意思的道歉,云裴不是很在意的安抚了几句,很快将通话挂断。
收起手机他才注意到车停了下来,抬眸看了眼红色的灯光,转头去看驾驶座的人,正跟一双深邃的眼眸对上,他微顿,“有事?”
秦铭渊摇摇头,“司机忙完要来接你?”
“还没,”云裴半垂下眼,遮去其中情绪,很快又抬起来,“那边准备送人回去了,问我还在不在医院。”
秦铭渊不甚在意的点头,转开视线看见已经变绿的信号灯,踩下油门继续向前行驶。
云裴抬手摩擦了下系在身上的安全带,目光落在男人的侧脸上,“我再提醒你一次,我跟云悦纤的关系不好,原因是什么我想你不会不清楚,你如果想讨好他,别在我这里费功夫。”
为了颜面,云浩伟对外宣称云悦纤只是他的继子,但在豪门圈里,所有的丑闻都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有点门路的都清楚怎么回事儿,更何况秦家。
私生子跟原配的孩子之间注定有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对方想通过他去了解亲近云悦纤,那就是最大的错误。
更何况不管是他爸爸,还是那个女人,都对这个儿婿满意的很,根本不用他主动就会上赶着凑过来。
至于云悦纤那边的态度……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云裴了解他,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打算。
以他们两个的关系,这个男人应该做的是远离自己才对。
秦铭渊听见这种话没有急着回应,他转动方向盘拐过一个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道:“你怎么就确定,我是因为他接近你,或许……”
他拉长了尾音,之后却没有下文,云裴几不可见的颦了颦眉,觉得这人多半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