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午听主人让自己先选,竟像是准备等他选完后再吃剩下的那份,当即因为这个猜想慌了手脚,再三恳请主人先行决策,柳€€言对这人的推不为所动,只是好整以暇地敲着桌面,
“你直接选就是,顾虑那么多做什么,”
柳€€言眯起眼睛,对自己的护卫循循善诱,
“承午,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如果不说出来,我是不会知道的。”
柳承午垂下眼睑,心说自己身为刀剑,本就不该有喜欢或想要的东西,可他的主人执意如此,柳承午斟酌再三,还是犹犹豫豫地看向盛着甜豆花的那只碗,
“属下…比较喜欢甜的……”
柳€€言早就摸出了这人嗜糖,这会听他亲口承认,自然笑着接过咸口的豆花,用勺子慢条斯理地舀了舀,
“就知道你会选甜,实在好猜。”
柳承午被如此调侃也没有反应,他见主人竟真的拿走了自己选剩的那个,一时之间只觉得惶恐,又哪里敢理所应当地继续,于是等柳€€言低头吃了几口,就发觉柳承午始终呆坐着没有动作,他顺手将对方的碗往前推了一推,哭笑不得地宽慰那人,
“好啦,对我来说吃哪个都是一样,有什么好介怀的。”
柳承午下意识接了句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被主人的一声听话给堵了回去,他左右为难,又看了看主人已经少掉小半碗的咸豆花,终究还是在主人的调笑中败下阵来,默不作声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
豆花摊摆的位置不大,味道和分量却都挺好,再加上柳€€言这顿名义上的早饭吃的迟,一碗下去也就差不多饱了。柳€€言之前听柳承午汇报,才知道在他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单钰已经布置好了摆摊诊病所需要的行头,甚至连摊位都帮忙打点妥当,于是柳€€言就一边诧异于小姑娘办事的效率之高,一边按照她留给柳承午的提示沿路寻找。
用这么无根无据的办法,柳€€言对能不能找到总觉得有点玄乎,他们越走就越接近闹市的喧嚣,还没等完全进到街中心,柳承午忽然出声唤住主人,抬手往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角落指了指。
柳€€言就顺着指引看过去,果然见那边摆着个小摊,摊子布置的十分简单,远远看去只有一张长桌和两把椅子,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倒也难怪单钰会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把它们放心的丢在这里。
单钰选的位置隐蔽,又不在闹市中间,哪怕从旁路过,照理说也不容易被发现,偏偏小摊边上还立了两行大字,左边写着妙手回春,右边写着包治百病,看起来不仅醒目,还十分的神棍,柳€€言抚着额头,有些不忍直视,
“她怎么知道写这个…我都没和她说过。”
柳€€言在柳承午面前随心所欲惯了,但对着单钰到底还存有一点矜持,并不会什么玩笑都往外讲,因此除了说要弄个摊子,根本没有提过挂旗的事情,柳承午听出主人语气不对,略微一愣反应过来,忙自觉向柳€€言认错,
“是,是属下同单姑娘提起过……属下多言,请主人降罪。”
“什么降不降罪,”
柳€€言知这人向来寡语,通常不会主动搭话,想来是单钰问他才照实回答,可话是柳€€言自己说出口的,哪怕只是一句戏言,也不该把问题归结于将它当真了的柳承午身上,柳€€言自食其果,只能勉强接受那个看起来像江湖骗子一样的小摊位,他捏捏柳承午的脸稍作发泄,自我开解道,
“也罢,至少还有你陪着,要是只有我自己,那才真是不太自在。”
不然这人来人往,个个用探询的视线看过来一眼,要独自承受不愧是有压力了些。而比起柳€€言的体谅,柳承午的重心几乎全放在主人身上,因此倒更不在意单钰布置这些要花费多少精力,他紧盯着那两面迎风飘扬的幡旗,沉着请命道,
“主人若是不喜,属下这就去将它们处理掉。”
他口中说处理,竟莫名带了点从前做暗卫时的冷静无情,柳€€言被他这副样子戳的心痒,差点就直接答应下来,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要是没了那两行大字,路过的行人怕是都不知道那是一个医摊,于是还是安抚地揉了揉柳承午的脑袋,决定让它保留原样。
不过就算立有幡旗,最初也如柳€€言预想的一样,虽然偶有过路者会出于好奇观望一二,但却一直没有人上前询问,柳€€言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后来实在觉得乏闷,就让柳承午跑腿买了些零嘴回来。
他们二人相伴而坐,面前桌上又堆放了不少吃食,看起来就更不像是正经大夫了,柳€€言闲闲看着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突发奇想到,
“承午你说,咱们摆个比武的摊子是不是还更容易引人过来?”
柳承午不明所以,就认真等待主人下文,柳€€言从他漆黑的眼眸里瞧见自己的影子,当下心里就是一动,也顾不上会不会被谁注意到,只凑过去轻快地亲吻了下那人眼睑,半开玩笑地继续开口到,
“就比掰手腕,让他们自己压钱,输了钱留下,赢了我们赔十倍。”
柳承午在主人靠近时下意识闭起眼睛,等到那温柔的触碰退开之后才愣愣地睁眼。由于完全没料到主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行事,柳承午反应钝钝,对主人所言听过一句漏一句,柳€€言看他像被定住一般,没忍住在同样的位置上又亲了一下,
“你觉得怎么样?”
柳承午猛然回神,又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主人问的是什么,他不敢和主人对视地飞快垂了视线,才哑着声附和道,
“……属下觉得可行。”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他说可行, 目光却摇摆不定地躲来躲去,柳€€言知这人面皮薄的很,想来是对刚才在大庭广众下的亲近感到难为情,柳€€言又想逗他, 又不忍心逗他, 最后到底还是顾念对方胆子小,没再得寸进尺地欺负人,
“真觉得可行?”
柳承午压根不敢看他, 闻言就低着脑袋点头应是, 柳€€言知道自己经常一时兴起,随口提出的想法也不过是说着玩罢了,若非柳承午总是当真, 倒真不至于付诸于行动, 他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道,装模作样地担忧道,
“但要是摆出来,到时候输了钱可怎么是好。”
他周游行医, 又从原主那接手了不少好东西, 分明一点也不在乎身上银钱, 就算全赔光也没什么所谓,柳承午并未发觉主人坏心, 他对主人的忧虑信以为真, 忙郑重表态,
“主人放心,属下必全力以赴。”
想他一个曾历经厮杀的暗卫, 一身武艺若全力用来掰手腕, 怕不是要把那些前来挑战的寻常百姓给直接掰折了, 柳€€言想想就疼,忙安抚住那人,让他不必如此尽心,适可而止就行。
柳承午被主人止住势头也只是一愣,接着便从善如流地又应了句是,柳€€言这边劝完,才发现他们已经较起真,居然真是准备找个地方比试的架势,不过和摆医摊静候病人上门不同,若真的要比,就极其需要氛围,越是将气氛炒的热闹,来尝试的人就越多,是以必然需要有谁来负责吆喝招呼。
可柳€€言对着柳承午没脸没皮,要让他满大街的高声吆喝却做不太来,至于柳承午就更是性子沉闷,不善言辞,虽说他若这般要求,对方必定也会逼迫自己去做,但柳€€言并不舍得令他为难,怎么也不肯下这种强人所难的命令,于是思来想去,竟还是单钰最适合担此重任。
单钰此时正与沈傅珉坐在小舟中玩水采莲,自在怡然,并不知道自己又被公子给惦记上了,柳€€言越想越觉得可行,就在心里自顾自将那小姑娘也拉进来,告知柳承午到,
“这事等单钰得空了再说,不急于一时。”
他说不急,柳承午自然不会多做催促,两人无所事事地守了一上午的空摊,等中午用过午饭稍作小憩,又替活蹦乱跳的小鸡崽更换水食,再出来时就做好了旁的准备。
柳€€言撑着脑袋,慢悠悠地翻看前几日新收的故事本来打发时间,柳承午则坐在他身侧,专心致志地默写主人曾教过的药材和地名。比起他的专注,柳€€言就显得散漫的多,他每看过几页故事本,就要分神瞧一眼柳承午的进度。
经过这几个月的练习,相较于最开始接触时的生硬,现在的柳承午已经算掌握的足够熟练,有些笔画间连接的顺了,甚至还有点行云流水的味道,柳€€言看他不厌其烦地重复摹写,忽然就想让他写点新东西,
“承午。”
柳承午本来全神贯注,突然被主人叫到名字,手下蓦地就是一抖,硬是在纸上画出一条歪歪扭扭的墨迹,他瞪着那道意外留下的黑墨,下意识不想让主人看见地用手偷偷遮挡住,才抬起头向主人请示。
可他掩饰的这般明显,柳€€言又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他挪开柳承午虚掩着的手,如预料中的未曾遭到抵抗,柳€€言笑眯眯地打量纸上那个不小心被毁掉的字,忍不住揶揄道,
“吓到了?”
柳承午怎么说也是暗卫出身,对自己不像样的反应羞愧难当,哪里肯轻巧应下主人的调笑,他抿了嘴唇半天不说话,柳€€言就忍俊不禁,没怎么多想地拿指腹轻轻蹭过那人没什么血色的唇瓣。
可等他用食指顶着对方下颚,拇指摸过略薄的嘴唇,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觉得这个举动做起来比早上的亲吻还要暧昧不清,惹得柳€€言自己都有些脸烫,而被擒住的柳承午反应则更甚,他因此受惊了似的一下睁圆眼睛,体温腾的就烧起来了,看起来一副无辜又无措的可怜模样。
柳€€言没料到会挖坑自己跳,愣是心口一震,被那人勾的暗火突生,他顾忌昨日才刚闹过柳承午,只能心情复杂地翻手捂住柳承午的眸子,一边无奈叹气,把自己疯狂冒出的想要咬他的念头压下去,一边蛮不讲理地推卸责任,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忍着不欺负你。”
柳承午乖乖呆在主人掌下,本就加快的心跳因为主人的说辞愈发激越,他无意识吞咽,在黑暗中顺从地开口,
“主人本就不需忍耐,您若是想欺负……”
柳€€言手疾眼快,在察觉对方打算说什么后连忙阻止,用另一只手将他的嘴也捂上了,柳€€言难得有些咬牙切齿,对这人逆来顺受的撩火语气恨恨,
“可闭嘴吧你,昨晚被折腾的不够是吗。”
他如此直白的说昨晚,柳承午就算没被捂住嘴也不敢再出声,而他不继续添乱,柳€€言就保持这个姿势深呼吸几次,等确定自己冷静下来了才收回手,松开对柳承午的约束。
柳承午恢复自由,却比方才更加不敢同主人对上视线,柳€€言好不容易压制住自己,这会也没心思逗弄他,只重新捧起看了还没一半的那本书册,让柳承午先不要写药名,改将之前林江他们唱的童谣记一些起来。
柳承午喏喏应是,见主人头也不抬,像是沉迷于书中故事,并没有下达什么其它的指令,便依命紧攥起毛笔,逃避一般埋头伏于桌案上。
他开口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等被主人斥责着闭嘴,再回想一下自己脱口而出的言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像是在隐晦地求.欢。柳承午羞赧地几乎想要原地消失,连握笔的手都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他浑身发烫,只觉整个人都快烧没了,本来让他记得挺熟的几首琅琅上口的童谣居然怎么都背不完整,还要颠来倒去地想才行。
柳€€言强迫自己阅读过几则篇幅短小的鬼怪志异,可算使起了欲.念的心境恢复如常,从而慢慢放松下来,他从余光瞧见柳承午低伏着写字,眉头便微微紧起,敲着桌面引那人注意,
“坐直了,哪里学来的习惯。”
他跟没事人一样,柳承午却还未摆脱,听到声响就浑身一僵,过了一会才低着脑袋慢腾腾地摆正坐姿,柳€€言看他耳根红的不得了,便顺手在上头安抚地摸了摸,柳承午被这触碰刺激到,直将手中的毛笔攥的更紧,接着却听他的主人从身旁传来问话,
“你这是都忘了呢?”
柳承午没听明白主人的意思,终于还是本能地压下羞耻,飞快看了眼柳€€言的脸色。他见主人并未看他,而是把视线落在被自己压住的宣纸上,便紧跟着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那些由自己写下的磕磕€€€€的句子。
他方才一心两用,怎么都无法把歌谣记全,写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乱七八糟,旁人看都看不明白,柳承午如有芒刺在背,只能小声解释道,
“属下…属下之前是记得的。”
柳€€言被他这句之前弄得好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从任其动作的柳承午手中取过纸笔,自己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汁,开始回忆那群小孩都唱过哪些童谣。
可论起记东西的能力,柳€€言就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他含含糊糊记起几个字眼已是极限,比混乱中的柳承午还要不如。不过词他虽想不起来,对旋律却还有印象,柳€€言将笔尖点触在墨水之中,轻声哼唱起歌谣的调子。
比起小孩的童稚脆嫩,柳€€言的音色要更为温润,轻哼的曲调便和当初听一群孩子诵唱时的欢快之感截然不同,他哼的慢,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温和,使柳承午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宁,受到蛊惑一般喃喃开口,
“…过清涧,游鲤逐禾叶……”
柳€€言不得章法,在纷乱的回忆里苦苦思索也找不出头绪,忽然听那人念出一句,当即茅塞顿开,变得有些高兴,
“想起来了?”
柳承午也不解释自己本来就没忘,只不过是刚才情绪不稳记乱了而已,他点点头,在主人期待的目光中一句一句往下背,虽说不是用唱,但他声音低沉,这般念起童谣来倒别有一番滋味,柳€€言听他念完,干脆把笔又还回去,毫不吝啬地夸奖到,
“还是你记性好,换我是想不起来的,”
柳€€言称赞完,又眯起眼睛,控制不住地冒了点坏水,
“来,唱给我听听?”
柳承午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更何况是唱歌,他左右为难,因为柳€€言的命令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没能发出声来,求饶似的喊了一句主人。
他惯会向主人示软,偏偏柳€€言对他这招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使了点劲用掌心拍上那人额头,没辙地选择投降。
他们玩玩闹闹,哪怕照样没有客人光顾,一个下午也过去的极快,等到了红日渐落的迟暮,单钰便捧着新荷独自返回,在他们摊子前亭亭站定。
柳€€言远远瞧见她的身影,他看小姑娘步伐轻快,脸上抑不住地带着点笑意,就知她与沈傅珉的出游还算愉快,柳€€言本来准备拉单钰做劳力,这会多了个心眼,就决定不告诉她自己的打算,而是先问过她之后的安排。
结果单钰与沈傅珉分明只在幼时见过一次,又有这么多年不曾接触,独处起来居然也十分投机,甚至还有些难舍难分,今日去坊间看皮影,明日出郊外放纸鸢,竟是每次都做好了第二日的邀约,让柳€€言连把人拐去替他们吆喝的机会都找不到。
不过单钰如果真能由此觅得良缘,对柳€€言来说也是好事一桩,于是除了偶尔提点小姑娘,让她不可过于放松紧惕之外,其余便再没有多做什么,连掰手腕的提案也一推再推,渐渐都有点不了了之的架势,柳€€言闲了好几天,有一日叹息起来,就坐在摊前边喝解暑的酸梅汤边感慨,
“照这样下去,怕是没法看你跟人比试掰手腕了。”
柳承午对比试虽没有想法,但也不明白主人为何非得等到单钰有空了才肯弄比试的场子,他正犹豫要不要劝主人直接同单钰挑明,让她推拒掉之后与沈傅珉的出行,就见主人灵光一闪,在他的沉默中忽然来了兴致,
“要不这样,干脆我先和你比一场。”
作者有话说:
琐事写手就是咱……
。
第88章
即便是玩笑, 柳承午也会被主人的念头吓到,何况他还是认真在说,柳承午有些惊慌,
“主人?”
可他尚未想出什么理由劝阻主人, 柳€€言就已经把桌上的一应杂物整理至角落一边, 准备出一小块足以施展的空间来,柳€€言将右手手肘抵上桌面, 兴味盎然地招呼柳承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