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柳 第59章

程赖没听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那黑衣青年闻言却低低应是,迈步走到他的跟前,柳承午蹲下身去,不待对方反应就伸手钳锢住男人下颚,指上使力迫他张嘴。

男人因为这变故死死瞪大双眼,但见对方掏出一把乌黑的匕首,接着竟是往他嘴里比划的架势,似是准备割去他的舌头,当场就被吓懵了,他手脚并用拼命挣扎,可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手段,不论程赖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男人心中又惊又惧,忙在徒劳的躲闪中口齿不清地高呼我说,想要让座上之人令青年住手。

柳€€言从他口中得到意料中的答案,便示意地用指尖点了点桌面,本就只是做戏的柳承午接到主人暗令,自然顺势松开肝胆俱裂的程赖,往后退开几步安静守着,而程赖自以为死里逃生了一遭,整个人骇的像是马上会撅过去,他听身居主位的大夫复又问过一遍,哪里还敢有所隐瞒,忙将自己所为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要说程赖流连烟柳之地,见过的美色中最惊为天人的,当属仙居楼的头牌怀洛公子。

程赖对他一见倾心难以忘怀,然而怀洛作为楼中头牌,身价当然也是高的惊人,别说点他单独作陪了,便是难得在客人面前抚琴奏乐,也只有那些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能得他颔首致意,至于其余闲杂即使在下边探破了脑袋,也换不来怀洛公子一个停留的眼神。

程赖怨恨怀洛嫌贫爱富,认定对方瞧不起他这种没钱没权的小人物,明明只是个青楼倌妓,却为了攀高结贵故意装出一副清贵的作派,惹得一众纨绔争相为他挥霍,趋炎附势的厉害,着实糟蹋了那般天赐的好容貌。

但不满归不满,他对怀洛的美色又实在觊觎,于是总想着法子接近他,还曾假借搬送秋菊的名义混进后院,妄图摸进对方的厢房,可惜他在半路就被人发现了端倪,虽说到底借由吵闹引得怀洛出面解决,可不管程赖怎么夸赞奉承对方都只冷着一张脸,最后甚至还令人将他乱棍赶出,害他因此白白吃了不少苦头。

程赖咽不下这口气,便在后院院门附近徘徊了许久,结果不多时居然撞见两个人被门房毕恭毕敬地相送而出,一路有说有笑地结伴离开。

当时仙居楼正在筹备一年一度的点秋宴,五天内都不会对外开门迎客,可那两个人却打破了这条规矩,能够大摇大摆地从楼里出来,程赖刚刚遭到怀洛的驱赶,自然感到抓心挠肺的在意,他四处打听,方才得知那是一位刚来岐元不久的大夫,近些日子时常到楼里帮忙看诊。

程赖听后不由嗤之以鼻。

此处乃是寻花问柳之地,别说平常大夫了,就连药童大多都不愿踏入其中,那人一介游医频繁出入,又怎么可能是真心为了诊治,想来十有八九是心怀不轨,想要凭借问诊的机会肆意亲近楼里的小倌姑娘们。

程赖自认为看穿了对方的为人,对此并没有太当回事,只是多少有些可惜自己不通岐黄,不然凭借此道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他在之后再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方法靠近怀洛,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等到中秋,寄希望于能在宴射礼中窥见一二。

毕竟怀洛在岐元城积攒有一定的名气,结识的权贵也不少,能够受邀参加宴射并不奇怪,程赖没有拿到宴帖的门道,便只能在岸边伸着脖子来回眺望,想要在楼船上找到怀洛的身影。

只是他一直等到天都慢慢变黑了,都没有看见那个清隽的美人,反而是后边上船的来客中有个让他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回想才发现竟然是那个见过一面的卖药郎中。

可那分明只个云游大夫,从他打听到的闲言来看也没有什么背景,怎么会有资格受到邀请拿到请帖,大大方方地来到这艘船上。

程赖想不明白里头的弯绕,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此心生嫉恨,再加上对方还能通过诊病的借口自由出入仙居楼,程赖这才惊觉他可能偶尔也会给怀洛看诊,当即有种自己难以得到的宝物被别人玷污了的感觉。

而他碰不到怀洛,要对付一个没有靠山的小大夫却绰绰有余,程赖那段时间运气格外不错,又正好打算把家里的铺子卖掉,手头上并不是很缺钱,甚至可以说是颇有富余,所以没怎么犹豫就通过赌坊认识的中间人介绍了两名健壮的大汉,准备雇佣他们帮自己狠狠教训对方一顿。

会点医术如何,能随意进出仙居楼又如何,程赖就是要让人废掉他一只胳膊,让他从此诊不了脉,抓不了药,开不了方子,做不成大夫。

那人既然敢如此张扬,自然就该知道承担后果,之后别说是仙居楼,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小医馆,想必也不会收留一个没法继续看病的废人了。

作者有话说:

一些无聊又生硬的过渡,啊…咱真不擅长这种

柳€€言:不过那人既然见过我两次,按理也该见过承午两次,怎么只认得出我认不出承午?

阿九:就…有没有一种可能,暗卫是让人见过就忘的类型呢?

柳€€言:啊…是吗?

柳承午:……(乖巧)

第112章

听男人招供完起因结果, 柳€€言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柳承午因为主人负伤的事情失去理智,审问行凶者时愣是点着哑穴严刑拷打,身上用来报复的折磨倒是给够了,需要问的话却一句都没能套出来, 让柳承午在被主人问起后羞愧难当, 直觉自己所为辱没了暗卫的身份。

不过他用刑太狠,心黑手毒的, 估计是令那二人吓破了胆子, 在单钰请来沈家的府医帮忙处理伤口, 又放着休养大半日恢复意识之后,他们一见柳承午露面就跟撞见了索命阎王一样惊恐,别说需要继续审讯了, 只要柳承午发问, 两人立马就会争相配合着回答,生怕说慢了会再被堵住嘴一顿刑虐似的, 把雇佣他们的程赖出卖的干干净净。

柳€€言觉得他们对自己下手时毫无顾忌,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接这种活, 便让柳承午又往细问了问, 没成想还真做过不少欺男霸女的事情, 说不准身上还背着人命案子,使唤单钰帮忙报案的时候就嘱咐了几句, 让她把这些情况全都一起告知给官府。

可就算知道了幕后的主使是谁, 柳€€言也没有搞明白自己为何会被盯上,他对这个被叫作程赖的雇主没有半点印象,更别提和他有过纠葛, 为了保险起见, 柳€€言还把原主的记忆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两遍, 但也同样没有找到这号人物,不免猜想对方身后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势力。

出于这样的顾虑,柳€€言决定先按兵不动,让柳承午暗地里收集雇主的情报,柳承午曾经是王府暗卫,重新做回本职可谓驾轻就熟,他担忧打草惊蛇,潜伏时便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惊动幕后给主人带来危险,至于搜寻时更是全神贯注,连丁点蛛丝马迹都不曾放过。

然而等他谨慎打探过一番,却没能从中发现任何端倪,柳承午在程赖周围找不到其它势力的痕迹,只能空着手回去复命,他垂头丧气,自责没能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便让柳€€言哭笑不得,忍不住按着这人好一阵逗弄。

按照他的想法,如果连柳承午都查不出问题,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程赖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水深到连王府出身的暗卫都察觉不到异常,另一个则是他们思虑过多,其实程赖压根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自然也就不会存在马脚。

这之中若是前者,他们派来袭击柳€€言的人手就应当要更加训练有素,而不是随便雇两个拿钱办事的地痞流氓,觉得这种程度就能伤到医仙柳€€延,也就柳€€言意识薄弱,出门在外半点防备都没有,要是换了原主在这,想来也是能靠自己的医术和毒物防身,决计不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于是不管怎么想,柳€€言都觉得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何况眼下线索已断,如若一味谨小慎微畏手畏脚,反倒会把自己困在原处,柳€€言见确实没有其它突破口,便决定主动出击,让柳承午直接找个机会把人给抓回来,准备当面审问个清楚。

他这个做主人的有了决断,柳承午当然不会提出什么异议,重操旧业的原暗卫隐藏起身形,蹲守在程赖混迹的赌坊外头,一直等到夜深天黑对方从赌坊出来,才悄然无息地跟在后边。

那会虽然已经入夜,但在花街附近玩乐的行人却不在少数,柳承午一边尾随一边判断,后见程赖贪图省事拐进了僻静的小路,便趁着这个时机果断出手,叫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街巷深处。

不过若早知道是这种缘由,柳€€言何至于如此小心慎重,他无言以对地看着瘫坐在地上面如土色的程赖,越想越为先前猜测说有幕后势力而一心提防的自己感到尴尬,亏得他如临大敌,还提前把可能的情况全都考虑了一遍,结果居然这般莫名其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落在身上,便令他无故受到了牵连。

更不要说这人与怀洛都算不得认识,皆是程赖自作多情,总在单方面纠缠而已,即便把怀洛本人放在这儿,也称不上一句亏欠风流,又遑论连着什么情债,能让他有那个胆子和底气雇人来报复。

柳€€言用指腹轻轻摩裟杯口,由于不悦,神情便显而易见的阴沉下来,程赖在这凝重的氛围中汗如雨下,只在心里止不住地懊悔为何要招惹这种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从被抓来之后就提心吊胆,这会注意到坐在主位的医者面色不善,抬头冷冷扫了自己一眼,立刻吓的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来回轱辘着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和“求大人高抬贵手”。

可他之所以求饶,却并非是真的知错,不过是眼下受制于人,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变通服软罢了,若柳€€言当真只是个没有还手之力的普通大夫,因这变故无缘无故被废掉一条手臂,从此失去生计潦倒落魄,程赖想来也只会洋洋得意,绝不会对他产生些许歉疚。

虽还算不得十恶不赦,但到底品性龌蹉,行事也阴损卑劣,令柳€€言一想起自己吃的苦就气得牙痒,又哪里愿意直接送官便宜了对方,他有柳承午做依仗,这会有恃无恐地端起架子,看不出喜怒地微一掀眼睑,瞧着便真像那么回事,

“我呢也不是不讲道理,要不这样,当初你是怎么要求的,今日便怎么赔偿好了,”

柳€€言说着眯起眼睛,却又没忍住地低声笑了笑,好似觉得自己提了个童叟无欺的好买卖,

“是不是很公平?”

程赖在这条街上人嫌狗厌,被指着鼻子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像这么文绉绉的威胁倒是第一次听到,然而对方虽然看起来笑吟吟的,说出的话却并非是玩笑,程赖惊惧地发现那名黑衣青年闻言立即有了动作,直接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程赖其实并不怎么怕赌坊的管事,毕竟那些人的目的只有银子,在拖到最后期限之前,只要想办法弄到钱还掉赌债,哪怕只是先还其中的一部分,他们应该也会酌情通融,让程赖有个喘息的机会,再往后拖延一些时日。

而眼前这位并非如此,即使对方始终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却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主,面对他的求饶不曾变过脸色,在给黑衣侍从下令时也没有丝毫犹豫,半点商量都不带的架势,显然是上来就准备动真格的,程赖被吓的整个人都打起哆嗦,他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忽的在耳边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响,接着就从右上臂铺头盖脸地传来剧痛,瞬间疼的他连声都发不出来。

要说程赖平日里死乞白赖,但从来都是绕开那些有头有脸的富家权贵,于是至今便还算运气不错,没真受过什么皮肉之苦,没成想今日倒阴沟里翻船,冲撞了个这么大的祖宗,程赖因为疼痛汗如雨下,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那冷面侍卫捏碎了骨头,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刚要从喉咙里头喊出动静,就又被狠力扼住了下颚,当即连嘴都合不拢,只能啊啊呜呜地任人宰割。

也是到了这会,程赖才隐隐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之所以能在同样的姿势下开口说话,竟是因为对方没用全力的缘故,程赖干瞪着眼睛急促喘气,后不知那青年又做了什么,一时居然连手脚都不能动弹,身不由己地咽了颗带着苦味的棕黑色药丸子下去。

柳承午确认程赖已将药丸咽下,便随手松开了支撑的力道,程赖四肢僵直使不上劲,自然因此重重摔在地上,他不清楚那药有什么用处,只觉得服下后断裂的臂骨愈发疼痛难忍,仿若有淬毒的虫蚁在撕扯啃咬,硬是令他煎熬的青筋暴起,却连翻滚嚎叫都做不到。

柳€€言本意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今手也废了药也喂了,便不再分出精力去管这痞子,他将壶中温热的清水倒在帕上,待一张帕子完全浸湿,才用力拧去里头的水,抬手招柳承午回来。

程赖被摁住时吓的涕泗横流,虽说柳承午捏他下巴未必有碰到,但柳€€言就是无端嫌脏,得亲自替这人弄干净了才肯作罢,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慢慢地擦,后来发觉对方似乎有些闷闷的,便仰起视线看他笑话,

“怎么了,还不解气?”

柳承午眉间紧皱,神色显见的阴郁晦沉,若非是在主人面前,几乎都要压不住自己的煞气,

“属下恨不得……”

他语气压抑,说到一半觉得无法对主人继续,便只能隐忍地死死抿起嘴,将剩下的句子勉强咽回去,然而那双总是平淡无澜的眸子此刻却仿佛烙着火光,冉冉烧灼着凶狠而无声的怒意,看的柳€€言呼吸微窒,突然就知晓了他的未尽之言,

恨不得抽其筋,扒其皮,让这人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柳€€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忽然就很想亲亲对方,如果不是被他拉住缰绳,曾在要求下郑重承诺过再也不会擅自出手,柳承午或许真的会摒弃其它,将那些手段用在程赖身上。

被蛊惑了心神的柳医仙弯起嘴角,虽觉得这样不好,但胸口里到底还是控制不住,一下就被对方戳的发软,想他的承午因他动怒,现下又因他克制,从始至终都乖顺的不像话,让柳€€言如何不为此感到欢喜,他向上招了招,柳承午见状,立马自觉地单膝点地,使主人的掌心顺当地落在他的发顶,动作轻缓地摸了两下,

“辛苦了,你忍耐的很好。”

柳承午闻言便微微一顿,在主人手下眨了眨眼睛。

他身受约束,又知主人并不打算过多教训,所以从见到程赖开始,就因一腔戾气无法发泄而倍感焦躁,可他自认有所掩饰,他的主人对此竟非一无所知,柳承午意外得主人温声夸奖,便觉周遭顿时沉静,那些翻涌的烦闷像被什么抚平了似的,骤然之间安分下来。

柳承午轻舒出一口气,在主人的安抚中逐渐放松,柳€€言对着这人揉了一会,后见他不再紧绷着肩膀,瞧着不似方才那般耿耿于怀了,才满意地示意他起身,转而叫单钰出来。

小姑娘躲在屏风后边,一听公子喊她,忙不迭地探出脑袋,拿着捆绳走到柳€€言身旁,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和这一路上的照顾,她对给公子跑腿帮忙总是十分热衷,恨不得什么都替他接手做了,就连这次也是她主动托表哥找了府衙内的熟识相助,哪怕柳€€言本人没有一同前往,也能顺当地将几个歹人报官缉拿。

她一抖麻绳,准备去绑地上的程赖,结果还没动手就被柳€€言叫停,说他喂的药会留半个时辰,可以等药效过了再抓他送官。

单钰刚才虽没露面,但从头到尾都隔着屏风偷偷观望,多少也好奇公子究竟喂了什么,柳€€言就轻笑一声,让因为担心大晚上不睡觉,跟着单钰跑前跑后的沈傅珉背后发凉,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多做一手准备,省得他日后找人治好那只胳膊而已。”

他一笔带过,云淡风轻的样子反倒格外唬人,让琢磨出意思的单钰和沈傅珉面面相觑,默契地选择不再追问,柳€€言处理完程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便站起身与二人作别,留这对表兄妹在这帮忙善后,自己则带着柳承午离开了酒楼。

作者有话说:

怎么回事…这部分怎么还没写完(抱头)

第113章

秋夜凉爽, 怀洛独自坐在案台前边。

他开了一扇窗户,不时有桂花香味随着夜风吹拂而进,样貌清俊的青年眉眼疏淡,未束的长发随意落在身后, 哪怕穿的只是件暗云纹的素色白衣, 浑身上下半点装饰也无,也遮掩不住这人风仪秀整, 反倒因着颜色浅亮平添出几分雅净, 乍看之下竟不似凡间花月, 令人不自觉要屏息凝神,唯恐惊扰了这等良景。

然而这位美人瞧起来虽如画中仙,眼下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纤长白皙的手指放于琴上也不弹乐奏曲, 只偶尔垂着眼睑拨弄琴弦,令其发出一两声不成调的清音。

按着岁数, 亭雪在今年的点秋宴上挂出了署名牌子,他性子软弱, 不知如何去讨巧拖延, 因此中秋过去才不到五日, 鸨母便已给他定下了入花的日子。

可所谓入花,不过是将姑娘小倌的初次摆在台面上, 让客人们竞价相争罢了, 对于将要办宴的亭雪而言绝非幸事,更不要说那孩子向来腼腆胆小,面对旁人总是太乖太怯, 若是侍奉床笫反倒容易招惹凌虐, 第一夜未必能够平安无事地捱过去。

怀洛有心指点, 可惜他身为仙居楼头牌,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并不适合亭雪,对于取悦欢好之事更是毫无经验,于是倒难得撞上壁垒,变的无从下手起来,好在亭雪年纪小又乖巧听话,在楼里也算讨人喜欢,就算怀洛这边派不上用场,也自有旁的哥哥姐姐帮忙支招。

然而说的人多了,却又有新的难处,亭雪左记一点右记一些,愈发觉得难以融汇贯通,做到让客人满意称心,他胆子本来就小,自己胡思乱想了一番,总担忧做的不好招来打骂,越是临近日子越忐忑难安的厉害,还偷偷躲起来哭过好几次。

亭雪状态明摆着不对,与他关系最好的轻禾也就跟着打不起精神,她找不到主心骨,又害怕亭雪在办宴后再也回不来了,时常红着眼睛来怀洛这里寻求安慰,以至于到后来连冬青都受到影响,见着他们俩就要绕道走,但其实还是放心不下,总在背后为亭雪唉声叹气。

有这三个心情低落的小家伙围在身边,怀洛多少也有些不得安生,他在琴前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才略为疲倦地轻轻舒出一声。

自他在宴射上同柳€€言讨要过彩头,对方便开始推托回避起来,别说是特意过来寻他了,就是亲自到仙居楼看诊也再不曾有过,想来是揣摩出了藏在那句玩笑话里的意思,所以才要想方设法地找借口躲开。

其实眼下会变成这种情形,怀洛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毕竟他本就怀着见不得人的私心,试图从柳承午那里夺走几分柳€€言的重视,现在被先生发觉所求,对他这不光彩的念头避之不及了,自然也是情有可原,没有什么怨言好说。

只是先生在这个时点选择疏远,却苦了将要接客侍夜的亭雪,那孩子虽未曾麻烦柳€€言帮忙诊过病,但在楼中耳濡目染的,对那位包容温和的医者信任极高,想来若是有柳€€言稍作安抚,承诺事后会替他看伤开药,哪怕该受的罪还是得受,应当也能略微安下心些,不至于担惊受怕到这个地步。

然而别说亭雪,就是怀洛自己,也不认为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去求先生过来,他为着这事惦记了好几日,总觉得亭雪是因自己无辜受到牵连,眼看办宴的日子近在跟前,他便也逐渐心生焦灼,常静坐在一处反复思忖,推测若贸然去信会不会令先生更为不快。

怀洛独自闷在屋内,却突然听得很轻的“啪”的一声响,当即将他的思绪打断,令其茫然回过神来,怀洛疑惑地转过视线,循着动静向窗户的方向看去,就见窗沿上有颗不过指圆大小的石子,瞧着像是庭院里给花木铺面的碎石,就是不知为何会跑到这个地方。

怀洛静默几息,正犹豫要不要伸手去捡,就又是两颗石子先后敲中木窗上镂空的雕花,接着骨碌碌地滚落在台沿,竟都与先前那颗紧挨在一起,正好到让怀洛不由顿了一顿,倒由此变得警惕起来。

他房间的位置高,又是靠着小院的方位,外头的客人轻易过不来这里,更不应当寻到他的窗外,而投掷此物的人力道不小,石子落地的点却又算的十分精准,想来手上还有些功夫,并非什么寻常人物,怀洛不知何人在底下用这种方法唤他,便有些紧张地微攥着袖口,放轻了动作来到窗户旁,他担忧会被发现,就通过木窗边角谨而慎之地向下探过一眼,没成想入目的身影居然无比眼熟,赫然是这几日使他前思后想的柳€€言和柳承午二人。

而也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本要继续向上扔石子的柳承午目光微转,轻易就发现了躲在窗后自以为隐蔽的怀洛,他顺势将石子收回掌心,倾身在主人耳边低声汇报,柳€€言便照着他的提醒抬头看去,朝怀洛所在的地方微弯起嘴角。

可他虽然在笑,视线却不曾和楼上的人对上,怀洛怔愕片刻反应过来,忙离开这个不太稳妥的藏身之所,让柳€€言得以真正找到对方身在何处,由于见到了人,这名医者就又对怀洛轻轻颔首示意了下,怀洛眼看着他与柳承午耳语几句,总是沉默寡言的那位就点点头,接着竟带着主人几步跃上了窗外的檐台,若非柳€€言在踩瓦时弄出了动静,怕是连点声响都不会发出来。

怀洛见过柳承午视几丈高的楼墙如无物,跟乘风轻盈的鹰鸟似的来去自如,没成想就算像现下这样多带着一个人,照样也是轻松随意,转瞬就能从庭中来到他的跟前,怀洛心中又惊又叹,当柳€€言在回护中小心往前踏出一步了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上前打开另一半窗户,好方便他们二人进屋来。

柳€€言从小到大连树都没爬过,更别提是在高处飞檐走壁,于是脚下这短短两步路的距离愣是走的有些虚,等好不容易翻过窗沿踩在实地了,才不露声色着偷偷松一口气,有些尴尬地对怀洛致歉,

“深夜突然拜访,应当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如果放在寻常百姓家里,这个时辰确实是该准备就寝安歇了,但仙居楼做的本就是入夜后的生意,这里勉强还算清静,前厅却正是传杯递盏莺燕清啼的时候,怀洛早就习惯了如此,自然不会觉得这算什么打扰,因此只轻轻摇了摇头,让对方不必有所在意。

不过柳€€言还愿意过来找他,倒确实出乎怀洛的意料,他将二人请上座席,趁着文火煮水的空当迟疑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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