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昕眼中满是震惊。
他的牙杯怎么在这里?!
最要命的是,放在两个牙杯里的两支牙刷,还很整齐地摆向了同一个方向。
明昕这恨不得把什么东西都搅乱了的人,必然是不可能把牙刷摆得这么齐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是殷雪镜摆的。
拿起牙刷,正对着洗漱台洗漱时,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上身穿着宽大T恤的少年又是叫他一愣。
这衣服是谁的?他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明昕满脸疑惑。
他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镜子努力回想,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他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了。
€€€€“我不想回去了,你去帮我拿洗漱的东西过来。”充满困意的嘟囔的声音,大约是昨晚的他太困了,动也不想动了,便如此命令殷雪镜。
“钥匙在哪?”迷迷蒙蒙的视野中,疑似殷雪镜的人形看过来。
“裤子里,自己掏。”
疑似殷雪镜的人形物顿了一下,像是没听清一般,又问了一次:“在哪?”
他有些恼怒了,清醒时本就不讲道理的人,在困意加持下,便显得更为暴躁,他直接抓住殷雪镜的手,直往自己裤袋里塞,一边塞,还一边暴躁道:“摸到钥匙了吗?拿走!”
明昕仿佛能共感回忆中的自己一样,微妙地感觉到了殷雪镜微凉的手指在自己裤袋中微微勾起,大约是捏住了他裤袋中的钥匙,可却又像是轻轻挠了明昕腿侧一下般,说不出的古怪的酥麻感,一瞬间顺着背脊攀上他的天灵盖。
但记忆中的明昕却迟钝得不行,他短暂地睡着了片刻,再醒来的时候,殷雪镜已经回来了,手上却只拿了他的牙杯他的牙刷他的毛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找到换洗的衣服?你真没用!”被叫醒的明昕很恼火,语气很差。
但之后殷雪镜却又衣柜里掏出了一件衣服和裤子,说是买小了的,他还没穿过。
他接过衣服,态度终于好了点,接下来却又理直气壮地提出了新的要求:“帮我洗澡。”
等等€€€€
帮什么?!
洗什么?!!
什么澡?!!!
明昕连刷牙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他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头都快打结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让殷雪镜帮他洗澡?
让殷雪镜给他洗澡,到底是他占殷雪镜便宜,还是殷雪镜占他便宜?!
所以到底有没有洗?
明昕极力回想,可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记忆就彻底断片了,不排除是睡着了的可能。
所以是洗了?明昕闻了一下自已的手臂,感觉不出味道有什么变化。
可他一扭头,却看到了洗浴用具架子上放着的沐浴露,居然恰好正是他习惯用的那一种味道。
洗漱完,明昕黑着脸走出去了,身上的反应早在回忆时给惊得消了下去,却又尤其令他感到不爽。
他正是看身上衣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时候,看到沙发上搭着一套校服,便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下意识就把身上衣服给换了。
殷雪镜刚做好早餐,一转身,视线却正与少年的后背撞上。
少年的肩背不是很宽厚,腰身更是窄瘦,然而却也并不单薄,每一个动作,潜伏在皮下的流畅肌肉都会微微浮起,现出几分青年的力量感。
随着手臂而舞动的肩胛骨之间,脊柱犹如山脉般起伏不停,最后没入凹陷的后腰,两侧凹陷出对称的一对腰窝。
直至明昕捞起沙发上的校服衬衫,扬手就穿在了身上,遮住了后背起伏的线条,殷雪镜才终于端着盘子,走到了狭小的餐桌前,放了上去。
明昕穿衬衫时,还没感觉出异常来,等到他穿上裤子,才发现不对。
“什么鬼?”系上了裤扣后,他还一脸不满地提着裤腰,“校裤怎么变大了?”
下一刻,却有一双手猝然从他腰的两侧伸出,明昕差一点就要往前跳开,幸好下一秒他看到了殷雪镜手上的皮带,靠着理智悬崖勒马,才没丢脸地躲开。
一夜五百块新收的补习老师很周到,亲自把腰带围上了他的腰。
明昕垂下眼,看到从腰后伸出的两只手,是很修长有力的少年的手,骨节、青筋都极为突出,各自捏着皮带的一端,咔哒一声,帮他把皮带扣上了。
感觉到裤腰被皮带固定住,殷雪镜的手却还放在他腰上,明昕便往他手臂上一拍:“拿开。”
“调整腰带。”殷雪镜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似乎靠得有些过近了,以至于明昕的耳根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明昕便没再拍他的手,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的“服侍”,只不过这时他却没有意识到,殷雪镜在为他整理腰带时,整个人都几乎贴在他的身后,从一旁看,却像是把他整个人都搂在了怀里般,惊人的亲密。
黑沉的眼眸微转,落在了明昕无知无觉的脸上,只不过,在腰带被彻底整理好了之际,他便自然地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从明昕身后让开。
明昕看袖子还有些偏长,便折了一折。
正是这个时候,他忽地抬头看向殷雪镜,皱眉,“这套衣服,不会是你的吧?”
殷雪镜却只用那幽幽的古怪目光瞥了明昕一眼,他明明没有说任何话,明昕却忽然心领神会。
明昕收袖角的手顿住了。
“我刚刚换的衣服也是你的吧?”他脸上神情不变,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仿佛不过是顺便一问。
“是。”殷雪镜回答的声音毫无波澜。
明昕皱紧了眉头。
他掀起上唇,想问昨晚殷雪镜到底有没有帮他洗澡,话到了嘴边,像有自己意识般转了个方向,冷冷道:“你很喜欢买大一号的衣服吗?”
明昕还是觉得,殷雪镜合该身板比他弱才对,所以穿的衣服,也应该比他小。
可他穿到身上的衣服,却无一例外地大了一些。
殷雪镜看着他。
其实他会给明昕穿的那些衣服,都是小了一些的,只在最初买来时试穿了一次,意识到码数不准后,便没怎么穿过了。
可他没有说,只是淡淡道:“裤子小了一号。”
明昕抬头,浅褐色眼眸盯着他。
“裤子,是你的?”
殷雪镜平静地点了头。
见明昕忽地变了脸色,他又补充了一句:“当时一包三条,我只试穿了其中一条,觉得小就没穿了,你穿的那条,是完全干净的。”
觉得小就没穿了?
明昕脸上青白变换。
原本穿在身上的,很合身的裤子,忽然变得膈应了起来。
“真巧,”明昕的声音里透出点咬牙切齿,“我也觉得,它有点偏小了。”
闻言,殷雪镜垂下眼眸,借着睫毛与镜片的遮掩,在明昕所不见处,他幽暗的黑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
时近六月,教室的两台空调都打开了,呼呼的冷气从立式空调吹出,弥漫整间教室。
然而空调却吹不走教室的闷热,每至下课时分,便有体热的男生围在空调周围,享受冷气。
被明昕强行换了座位之后,殷雪镜的座位,便恰好位于其中一台空调的正前面,却始终无人敢靠近。
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殷雪镜身边座位的归属者。
他的煞气甚至笼罩着受他“欺凌”的殷雪镜,如今殷雪镜无论去哪,见到他的,知道他惹了明昕的人,都会自动绕着他走,像是再靠近一步,就会沾染上明昕,不得摆脱。
期间,也有人用同情而怜悯的目光暗中注视着殷雪镜,无非是认为,他一个家境贫寒的穷学生,好不容易靠着成绩进了贵族高中,还拿了学校的资助,却惹上了有那种家世的混世魔王,人际圈直接被清空,简直可以算是人生的大起大落了。
然而旁人的看法,于殷雪镜而言却毫无意义。
他也根本不觉得,被隔绝交际有什么问题。
在明昕出现之前,他也是同样独来独往,此时唯一的变化,不过是断绝了一些本就不必要的交流罢了。
只不过,现在的他,却是有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转动漆黑的眼瞳,看向身侧空无一人的座位。
那天,他似乎是把明昕惹怒了,之后,明昕便没再出现在教室,亦也没再踏入他的出租屋,接受所谓的补习。
想到这,殷雪镜眼眸下垂,任谁也看不出,此时的他在想什么。
隐蔽自我,已然是他的本能。
但这个本能,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呼唤声打破,“殷雪镜在班级吗?”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殷雪镜就飞快抬眼,看了过去。
站在门口的大抵是个体育生,高高壮壮的,运动短袖紧绷地贴在身上,显出夸张的肌肉弧度,体育生正一脸不善地从门口往教室里望,环视了一圈,视线定在了教室里,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殷雪镜身上。
“就是你,”体育生头顶几乎顶到门框顶,压迫力非同一般,盯着殷雪镜时,坐他前面的学生都压下了头,独留殷雪镜与他对峙,“出来,老大找你。”
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殷雪镜却挺直着身,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冷淡的声音横跨整间教室,“你的老大是谁?”
闻言,坐他前面的几个同学都忍不住对他改观了。
临危而不惧,真是个人物。
体育生皱眉,“还能是谁?!当然是晏哥了!”他将手臂鼓起结实的肱二头肌,声音越发不耐,“你是打算自己走着去,还是我拖你过去,自己选吧!”
几个对殷雪镜改观的同学在心中为他鼓劲,加油!反抗强权与暴力,你可以的!
下一秒,之前在他们心中还临危不惧、冷静自持的殷雪镜,却忽地从座位站了起来,跟着体育生走了。
同学:“???”
不是,你刚刚反问的气势呢?怎么就这么不值钱地贴上去了?
殷雪镜却并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也许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作任何感想。
毕竟,他并不是靠着其他人的眼光而生存的。
像是怕他中途逃跑,体育生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出声提示他转向。
周围场景不断变化,直到接近医务室,他才隐隐约约听到了点熟悉的声音。
医务室面对着走廊的一面有一扇玻璃窗,透过玻璃窗,正好能将医务室的全貌基本收入眼底。
在靠近医务室正门之前,殷雪镜便率先侧过头,通过透明的玻璃窗,看到了被白色帘子掩住大半的病床,以及床边伸出的,修长利落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