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现在可以正视了。”长平神色平道：“我爱你，爸爸。”
岩世国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等待着接下来的转折。
但是没有，长平说完后便是静默无言。
岩世鹏在旁更是恐慌：“大哥，这是的花招，她故意这么说是想利用你。”
“不，不对，我就说父女哪有隔夜仇，血缘关系才是最难以割舍的。”
是吗？真的是在示弱吗？
岩世国没有从长平身上感受到任何眷恋，以往哪怕父女两个争锋相对，岩世国都有恃无恐。
他知道怎么做才能将女儿控制在鼓掌之间，他看着女儿发疯，看着对方幼稚又偏激的想法，看着对方不成熟的游戏。
岩世国什么也没做，可是他什么都做了。
他有千万种“大人的理由”来慢慢磨，总有一天长平会听话。
可当面前的长平轻飘飘的说出“爱爸爸”，并且重新记起血缘亲情的时候，岩世国反而觉得抓不住对方了。
长平这么做并不是想要大团圆的结局，也不是利用，示弱等等。
而是她在临乔的提醒下才发觉，自己似乎从未正视过以往经历所诞生的感情。
她把自己摆在完美受害者的角度，为自己创造出“长平”的人设。
长平应该恨所有人，长平应该是最悲惨的，长平要被所有人背叛……可她最原本的名字叫做“岩文文”。
岩文文有过亲情，有过快乐，有过幸福。
承认“有亲情”非但没有戴上枷锁，反而忽然轻松起来。
她作为岩文文是敬爱父亲岩世国的，只不过这份父女情掩埋在“孝道”下，带上了束缚的标签。
承认的刹那，反而撕掉了“孝顺女儿”的标志，长平不用再顾及一个孝顺的女儿应该怎么做。
她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敬爱父亲，也可以不再敬爱，而不是因为受制于所谓的“孝顺”，哪怕没有感情也下不了手。
长平摊开双手：“是不是很奇妙？”
“不变成女鬼就杀不了你，变成女鬼也有被你杀死的可能。”
“我变成鬼需要经过你的手，正如因为你我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仿佛只有我不再是人，舍弃肉体才能与你抗衡，只因你是我的父亲，子不可弑父。”
长平越是平静，她身后的红色越是浓稠，令人窒息的血腥越重，红雾漂浮在空中贴着人的肌肤，粘稠又阴冷。
几乎是瞬间，最后清醒的村民也陷入变异，全场只有村民变成怪物后嘶吼和女玩家的攻击声。
无数次循环中红颜色从未如此浓烈，恐怕整个山石村的村民都已经变成了怪物。
男女老少，如果死亡那就是真的死去。
“我以前会想，三千多次循环啊，每次你都会选择他们，就算是轮也该轮到我这个女儿了吧。”
“爸爸，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吗？”
长平周边的红色.气势汹汹，铺天盖地，直直压向岩世国。
她的声音在红色中也像是附着某种力量，格外沉重。
岩世国巍然不动，他皱眉道：“你别那么不懂事，毁掉循环我们都会消失，冷静下来，和我好好谈谈。”
岩世国周边蔓延出黑色的气息，在半空中与红色相撞，像是晚霞与乌云碰撞，一时间云层震动，亮光划破天际，响起阵阵闷雷。
父女的争锋在此刻具象化，肉眼可见。
临乔被恐怖黑影以及岩庭保护的密不透风，所以现场只有他有心思分出心神来看长平和岩世国的对话。
双方处于战场外，却又恍如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青山凋零，红色的“游鱼”仿佛水池真正被搅动的鱼，在殷红中不安的游动。
“文文，我说过。当初的选择我也是逼不得已。”
“我心里有你才会那么做，你也不想想，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计后果，那最后倒霉的会是谁？”
“如果你和我都能像岩庭那样能干，我们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不要感情用事，要学会看清现实。”
“你是女孩，你没受到男孩的教育，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你只会注重情绪，无理取闹。”
长平无动于衷，这样的劝导她也听过很多次。
岩世国语气遗憾：“你现在还是听不进去，你只想听自己想听的。”
黑色逐渐占上风，将女婴塔附近的所有地面覆盖，侵入红色的中心尽情四散。
忽然红色猛然惊起，竖起坚固的防御。
长平苦笑道：“所以你一直以来都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可你就是不说。”
“我不想骗你。”岩世国无奈道：“况且好听话大家都会说，我这是帮你认清现实。”
“没有用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父女两个互相沉默，谁也说服不了谁。
黑与红旗鼓相当，也是此刻临乔才意识到，也许戏腔中长平的故事不仅仅指岩文文母女，还有岩世国本人。
他真的就是那位亲手扼杀自己女儿的皇帝，守着他日薄西山的朝廷，无力挽回，却心中别有天地，他时刻看的是整个王朝。
临乔眼神微动，命令恐怖黑影去抓住岩世鹏。
“你没有感情吗？”
红色拼命前进，想要刺破黑色的防御。
“你不知道山石村里的规矩是错的吗？”
“我，我妈妈，还有那些被拐进来的女孩，我们全都是活该吗？”
黑色颤抖，却依旧反扑。
“别耍小女孩的脾气，我对你很失望，这么多年半点长进也没有。”
“自怨自怜，怨天尤人。”
红色不断膨胀，似乎在隐忍蓄力。
长平诡异的笑出了声：“爸爸，你对我有感情吗？你可以向我道歉吗？”
“向你道歉你就能放过村民吗？如果能，我会道歉。”
“不，没有附加条件，只因为你自己想向我道歉。”
岩世国没有说话，倒是旁边被恐怖黑影抓住的岩世鹏高声劝道：“哥！她让你做什么就做吧，就是几句软话而已，儿女都是债，你就当哄你闺女不行吗？”
“我真的不想死啊哥，你救救我吧！哥！”
岩世国张了张嘴，什么说不出来。
岩世鹏还在咒骂：“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一家老小的命重要？哥，你别在这个时候糊涂行不行。”
“村子里那么多人，我们都沾亲带故的，你想看山石村毁在你手里吗？”
岩世国神色中罕见的露出狼狈，岩世鹏又去叫岩庭：“我是你父亲啊！”
岩庭擦去脸颊上的血迹：“所以你想让我亲手送你一程吗？”
“哈哈哈。”临乔露出笑容：“岩世鹏你别喊了，你儿子能作证把你送进监狱，自然不会感情用事。”
“同时他能力卓越，看得清现实。”
“岩庭手段强硬，不耍小孩子脾气，冷静冷漠，强大自持。”
“如果不是困在循环机，他简直就是岩家最完美的继承人，可以光宗耀祖呢。”
临乔似乎在暗示什么：“听得出来你哥岩世国很欣赏你儿子岩庭。”
“哪怕岩庭对我这个狐狸精以外的任何人都没多少感情，这样儿子真的完美吗？”
“真是怪了，岩庭和长平完全相反呢。”
岩庭感觉临乔的话有点不对劲，他惩罚性的腾出来在临乔脸上捏了捏。
实际上的确如此，临乔的确在讽刺岩世国。
长平这种情况下都对父亲留有一丝亲情，想不到岩世国却对“亲手送自己父亲进监狱”的岩庭赞赏有加。
不过临乔也没觉得岩庭冷血，毕竟岩世鹏真的是个坏蛋人渣。
临乔笑道：“别逼你哥了，你哥他绝不会道歉。”
岩世鹏不明白，逢场作戏的事而已，简单动动嘴皮子就能获得好处，为什么不做？
长平怨气再大，归根到底还是个爱听好听话的小姑娘，哄着捧着很快就能拿捏住。
到底为什么不说？
“因为他恨我。”长平似乎听到了岩世鹏内心的疑问，又似乎没听到。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续而仿佛想到了什么。
“爸爸你恨我啊，亏我还以为你真的因为什么山石村的大义呢！”
第67章 百万积分
岩世鹏的脑子根本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大哥恨岩文文，那的确该恨啊，整个山石村谁不恨岩文文。
要不是岩文文大家也不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会困在循环里再也不能过正常人类的生活。
临乔以为长平在笑岩世国的虚伪，余光却看到长平的表情似哭似笑。
她语气轻到微不可闻：“是因为妈妈吧。”
曾几何时，年幼的文文闯入父母的卧室，她看到父亲在拉二胡，而母亲手持一把圆扇慢悠悠的旋转，举手间哼出悦耳的戏调。
那也是盛夏的午后，阳光璀璨，绿色的叶子别样青翠，而妈妈是那么漂亮……
长平以为面前的男人不肯道歉不肯认错，甚至不肯说一句软话，是因为“责任”。
是因为对方是山石村规矩下的思想产物，其顽固的想法根深蒂固，无法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