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 第20章

坐不坐?

怎么坐?

自古便有尊不让卑,他们今日坐在岑威下首,明日消息就会传到各地,成为嘲讽他们家中掌权之人的笑料。

可是为了区区座位之事,郑重其事的发难,也不是他们的身份应该做的事,这与笑料又有什么区别?

良久后,燕翎先打破寂静。他眼含关切的看向施乘风,“听闻施兄前日练武伤了脚踝,怎么还不坐?”

施乘风似笑非笑的与燕翎对视,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燕翎恍然大悟,笑道,“难道施兄在家中用惯千金难求的金蚕丝坐垫,即使是专门供给东宫的御用锦缎,也觉得难以入目?”

“金蚕丝?”胡柳生诧异的睁大眼睛,“前朝流传到现在的金蚕丝还没烂?”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胡柳生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惨白的低下头,恨不得能躲到椅子下面。

陈玉瞥见岑威眼中的困惑,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嘴唇,“自从前朝覆灭,所有知道金蚕丝制作方式的匠人都死在战乱中,将近三百年,圣朝再也没有人能纺出金蚕丝。”

众所周知,哪怕是再耐造的布料,也不可能三百年不磨损,除非是从地下挖出的陪葬。

况且金蚕丝还是最娇嫩的布料,几乎没有之一。

如果燕翎的话不假,肯定是三省总督的辖地早就开始私产金蚕丝。

施乘风的目光在胡柳生身上略过,脸上的倨傲分毫未变,“燕兄说笑,我若是有金蚕丝,肯定会第一时间拿来献给太子殿下,提议殿下重新将金蚕丝列入御用之物。”

现在金蚕丝又不是御用,哪怕总督府用了又如何?

见燕翎还要开口,施乘风后退半步落座,好整以暇的抬起头,意味深长的道,“我本是觉得与燕兄同时看中相同的座位也算是有缘,不想争的太难看,令旁人看笑话,没想到燕兄的心胸如此宽广,早有相让之意,我便却之不恭。先谢过燕兄的好意,将来必定回报一二。”

话毕,施乘风不再理会依旧站着的燕翎,看向对面的岑威,遥遥拱手,“久闻少将军大名,果然英姿勃发,令人

见而生畏。”

哼,只有燕翎那等养于妇人之手的窝囊废,才会费尽心机的计较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细枝末节。

哪怕是让他占上风千次、万次,又有什么用?

当真是天助祖父成就大业,令陈国公眼瞎耳聋,才千挑万选定下燕翎做世子。

岑威颔首,礼貌的回应,“我在北地也曾听过世子带兵围剿水匪的功绩,九县百姓皆因世子安居乐业,总督大人后继有人。”

施乘风闻言,虚于表面的笑意立刻真实了些。

不怪他瞧不起燕翎,在座的各位,谁背后没有个手段非凡,名声斐然的靠山?

即使燕翎的靠山比旁人硬些,也抵不住自己拉胯。

陈玉十三岁献策改税,令快要被两广总督拖垮的广西巡抚喘了口大气,稳住在广西的根基。

梁安看着是唇红齿白的无害少年,在两广却被称作梁家军猛虎,七八岁就开始上船走海,南征北战,甚至在贵州都有赫赫威名,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可能比太子殿下见过的菜色都多。

岑威更不必多说,火烧十八营,助岑壮牛拿下陕西,六日五夜血染松原,陈国公的亲信副将,沙场征战三十年的老将军亦被挡在河南省外。

哪怕是突然冒出来的胡柳生,也参与过贵州的平叛,有军功在身。

只有燕翎,身为陈国公的继承人,长这么大竟然没上过战场,总是说些没用的酸话,与他纸上谈兵只知道照本宣科,也没听说在政事上有过什么建树。

施乘风想到辽东铁骑将来会落入燕翎手中,非但没有庆幸世仇的实力削弱,反而更加憎恨燕翎无能。

那可是助力燕家的先祖成为圣朝唯一一个异姓王的辽东铁骑!

怎么能毁在废物手中。

唐臻走入前殿花厅时,看到画面就是施乘风与岑威相谈甚欢,梁安低头抠指甲,陈玉盯着桌侧的花纹出神,胡柳生垂着头像是在避难,只有燕翎长身玉立站在人群中央。

能凑够满屋气质各异,相貌不俗的少年,也算是不容易。

“殿下?”燕翎最先看到唐臻,立刻大步迎过去。

难为他如此急切,还能保持优雅。

燕翎自上而下仔细的打量唐臻,

以只有他和唐臻能听见的声音说悄悄话,“我听说今日有人惹你生气,怎么没让人去寻我?我们不是说好了,再有不开心的事就遣人去国公府,我会立刻来陪你。真真?”

唐臻昂头打量燕翎真诚的眉眼。

正常情况下,主人会如何对待悄悄琢磨着使坏的宠物?

他曾经有个合作伙伴,是个标准的猫奴,有句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

‘猫猫这么可爱,当然是选择原谅它。’

唐臻上辈子有双碧蓝色的眼睛,如同广阔的大海,专注思考时经常被形容目光深邃,心思难定。

太子殿下的眼睛却是琉璃般剔透的浅棕色。

燕翎被这双眼睛专注的望着,只能感受到眼睛的主人有多脆弱和这个人对他难以割舍的依赖。

看得人很难不心软。

他忍住想在对方头上摸摸的念头,扶着唐臻的小臂往上首去,低沉的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你的狼狈,我就假装看不到,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再做第一个倾听者,好不好?”

唐臻眨了眨眼睛,“好。”

哄宠物的时候说谎,也算说谎吗?

他想到某个恶趣味浓重,养了很多狗的狗逼。

那个狗逼曾说过,狗子又蠢又欠揍,活该被骗。

燕翎看着唐臻坐下,自然而然的走到另一侧,坐在只与唐臻隔个小桌的位置,也是花厅中唯二的主座之一。

坐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的俯视坐在下面的人。

唐臻立刻感受到氛围的变化,随机点名脸色微妙的胡柳生,“胡卿,你......肚子疼?”

胡柳生脸色涨红,本来没有这种感觉,眼角余光发现燕翎和施乘风都在看他,只能咬牙承认,“臣早起开窗吹了会风,请殿下恕罪。”

唐臻敷衍的点头,想了想,又选了个人随机点名,“岑卿,你在看什么,如此出神。”

难道他还没来的时候,岑威与燕翎发生过冲突?

从地理位置上看,两人的父辈正彼此为邻,必然有利益纠纷,有冲突也不至于令人意外。

然而唐臻总觉得发生了令花厅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微妙,只有他摸不到头绪的事,连与他同时进门的平安都能融入其中。

岑威第一次在唐臻问话的时候没有立刻回答。

座位而已,既不能当成饭吃,又不能变成兵马,何必较真?

可是只有太子殿下不明所以......

他想了想,尽量以不显得斤斤计较搅事精的口吻,委婉的道,“陈国公世子坐了太子妃的位置。”

第23章 三合一

感受到众人微妙的目光,燕翎端起茶盏的手指猛地攥紧,脸上却浮现恰到好处的意外,解释道,“我见殿下脸色不好,想要离殿下近些方便照顾,没想到少将军竟然会如此看待......”

岑威礼貌的抬起眼皮与燕翎对视,然后与燕翎同时移开目光。他并不好奇燕翎的未尽之语,也不在意燕翎是否会从太子妃的位置上离开。

太子问,他答,仅此而已。

唐臻若有所思的扫过胡柳生对面的空座,忽然理解他进门时为什么只有燕翎站着,原来是在等座位。

亏得他以为燕翎弄出翠柳的事,终究是对他有些愧疚才会坐立难安。

唐臻讨厌自作多情的感觉,燕翎在他眼中的形象立刻从可爱养眼的猫主子,变成又蠢又欠揍的狗子。

他假装没发现燕翎的目光,面带尴尬的看向施乘风,小声问道,“世兄也觉得那是......太子妃的位置吗?”

施乘风刚因为座位被燕翎恶心,落井下石的机会送到手边,他当然不会心慈手软。立刻引经据典细数礼义尊卑,句句没提燕翎,字字都是指着燕翎的鼻子骂。

饶是燕翎再怎么脸厚心黑,也扛不住如此肆无忌惮的指桑骂槐。

尤其是这里不仅有唐臻和施乘风,还有在燕翎心中远不如他的岑威等人。

骄傲如他,怎么可能忍受被这些人看笑话?

燕翎起身打断施乘风的话,眉宇间尽是无奈,“是我思虑不周,罚我今日鞍前马后的伺候殿下可好?”

没等有人询问什么是鞍前马后,他已经走到唐臻身侧,双手端起尚且温热的新茶,煞有其事的道,“请殿下饮茶。”

哪怕是不听话的狗子,故意讨好主人时也会有可爱的姿态。

况且燕翎即使是狗,也是赏心悦目的帅狗。

真的有人会与哈士奇生气吗?

唐臻没养过,不知道。

他接过燕翎捧着的茶盏,饮了口放回桌上,算是认可燕翎的赔罪,愿意揭过这件事。

施乘风见状,拿起块新鲜的点心放入口中,顺势止住话头。

唐臻也没忽略施乘风,“孤还没问世兄,忽然进宫可是有事?”施乘风长叹了口气,“我听闻殿下有差事交代给伴读去做,偏偏我那个不争气的兄弟至今还不能下床。我怕他耽误殿下的正事,便厚着脸皮来寻殿下,请殿下准许我替家中兄弟办几日差。”

唐臻闻言,眼底的笑意忽然冰冷,睨向长身玉立的燕翎。

最好别让他知道,当初施承善发疯,也有燕翎的份。

不然无论是猫是狗,都免不了挨揍。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世兄来得正好。”唐臻点头,对岑威道,“账册呢?”

岑威起身将装着账册的木箱交给平安,言简意赅的道,“旧日账册中,共有九十二个种类,两万三千四十九个物件。我等清点库房时,点出九十个种类,两万两千一十二个物件,除去已经送到东宫使用的物件,还有三百八十二个物件不知所踪。”

唐臻眼中闪过阴霾,问道,“这三百八十二个物件都是什么来历?”

“皆是各地送给您的节礼和寿礼。”岑威停顿了下,看向施乘风,“其中有二百六十八件是三省总督所献之礼。”

施乘风勃然大怒,自从收到太子命令伴读清点库房的消息,他和幕僚经常推算各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最显眼的问题,会是东南三省的进献之物不翼而飞。

小贼没将太子放在眼中也就罢了,竟然敢对东南三省的东西下手。

他倒是不曾怀疑岑威使坏,毕竟清点库房重新造册,岑威只是主导而已,还有立场不同的另外三名伴读参与其中。

在京都毫无根基的岑威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脚,难度不亚于登天。

唐臻反而没什么感觉。

只要昌泰帝给他的东西没出问题,其他物件哪怕是全部离奇消失,他也不会心疼。他随手拿了本新账册翻看,速度快得几乎没有停顿,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他看不懂。

不过唐臻也没想看懂,他只是在确认,清查库房、重新造册的事是否由几名伴读共同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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