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 第41章

刚到京都的时候,他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用最短的时间得到太子的信任,甚至胜过已经陪伴太子多年的伴读。

可惜......他太心急,好在及时回头,至少没满盘皆输,还有翻身的余地。

自从向程守忠稍稍透露对未来的打算,唐臻又找到去福宁宫外做望亲石的新乐趣。

程守忠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围着他打转,对他关怀备至的模样,在唐臻眼中,仿佛十二级的美颜滤镜。

以至于只要看到程守忠那张天生苦相的脸,唐臻心中就会立刻浮现名为愉悦的情绪。

这是东宫的任何人,包括平安在内,都无法带给唐臻的感受。

只有想象到与昌泰帝或仙妃见面的场景,才能令唐臻心中生出更加浓郁的愉悦。

唐臻好不容易找到空闲的时间,去福宁宫外做望亲石。人已经走出东宫大门却被叫回来,完全没法掩饰对麻烦的嫌弃。

他坐在首位,面无表情的凝视或站或跪的人,“怎么回事?”

“殿下......”

黎秋鸣刚开口就被梁安打断,“我不小心踩到岑兄的袍角,岑兄大度,已经答应,原谅我的冒失。”

岑威感受到唐臻的目光,解释道,“梁安愿意赔我十件新衣服。”

虽然他不需要这样的赔偿,但盛情难却,为了让梁安放下愧疚,岑威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

毕竟拿人手短,岑威想了想,又道,“这点小事,本不该惊扰殿下,只是......”

他看向右侧陌生却相似的面孔,那是刚被送到东宫的越黎朝奴隶,好像是孪生兄妹。

“他们突然冲到我和梁兄面前,求我们为他们做主。我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能无缘无故对殿下的仆人动手。”

说到这里,岑威忽然苦笑,以手掩面,无脸见人。

他和梁安都是上过战场的武将,竟然在东宫被手无寸铁的异族奴隶难为住,传出去恐怕要被当成笑话。

唐臻见状,眼中的冷漠稍稍融化。

梁安和岑威当然不会惧怕异族奴隶,只是见太子对同样是越黎朝奴隶出身的黎秋鸣宠爱纵容,才手下留情,不与这对越黎朝兄妹计较而已。

不愿意招惹麻烦是人之天性,唐臻非但没有迁怒岑威和梁安,反而觉得两人无缘无故被牵连,委实倒霉,脸色缓和许多。他略过黎秋鸣,看向跪在同处的异族兄妹。

“你们说,怎么回事。”

自从见到异族兄妹熟悉的面孔,冲上黎秋鸣心头的愤怒和焦躁就始终没有缓和,反而在压抑中越来越浓烈。

他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半年前。

彼时他已经成为圣朝的奴隶,从越黎朝带出来的忠仆陆续亡故,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陪他辗转流离到非常繁华的地方。

在圣朝,作为异族奴隶,会说圣朝语言,是个非常有用的技能。

黎秋鸣凭借一技之长,虽然依旧只能做供人取乐的奴隶,求生的难度却远胜与他身份相同的人。

直到遇见这对与他来历相同,因为是孪生兄妹容貌相似比他更占优势,同样会说圣朝遇见的兄妹。

当时有个地位非常高的圣朝贵族要过寿,需要异族奴隶当众表演节目。

黎秋鸣和他身边仅剩的忠仆,越黎朝的孪生兄妹都被选中,然而与他们同时被选中的奴隶还有很多,都是来自不同的国度。‘

没过多久,黎秋鸣就从管事口中得知,圣朝贵族的寿宴只需要两个来自越黎朝的奴隶。

在寿宴上表现出众的人,会被留在圣朝贵族的府邸,从此之后,只听从那名圣朝贵族的吩咐,不必再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

黎秋鸣非常希望能被选中,然后留下来,因为他身边的最后一名忠仆已经年迈,如果再生病,可能会立刻被低价转卖。

他无法想象,失去最后的依仗,生活还有什么希望,所以竭尽全力的争取能在寿宴表演的名额。他甚至放下尊严,真正的将自己当成奴隶,竭尽全力的扮演引人耻笑的形象,只为讨好负责挑选奴隶的管事。

可惜......黎秋鸣终究还是输给了孪生兄妹。

当他以为这就是最糟糕的结局并为此颓废的时候,这对与他来自同片土地的兄妹,用事实告诉他,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未免长相、气度都不输他们的黎秋鸣在最后的时间里攀上高枝,再次夺走名额,越黎朝的孪生兄妹决定剥夺黎秋鸣的时间。

他们给黎秋鸣下毒,然后得意洋洋的去看,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如何消失。中毒的人却不是黎秋鸣,是黎秋鸣身边最后的忠仆。

忠仆前日受凉,总是精神不济,黎秋鸣亲自端着从管事那里得到的补偿喂给忠仆。

一碗对于奴隶来说,非常难得的补药。

即使黎秋鸣听见孪生兄妹的冷嘲热讽,立刻去找管事,想要给忠仆请个大夫,也没能救回忠仆的性命。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忠仆在怀中断气,忠仆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碗补药很好吃。

管事虽然不是害忠仆的帮凶,但亲眼目睹黎秋鸣的痛苦,难免生出防备的心思。

不仅没有惩罚孪生兄妹,将在寿宴表演的名额顺延给黎秋鸣,他甚至没等到寿宴开始,就低价将黎秋鸣充作犯错的下等奴隶专卖给游商。

如果没有遇到唐臻,受到管事嘱咐的游商,会将黎秋鸣高价卖到永远无法脱身的肮脏之处。

对于黎秋鸣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他精通圣朝语言,对于即将面对的劫难非常清楚却无力改变。

好不容易遇到转机,又让他看见导致这些痛苦的罪魁祸首之一的孪生兄妹,他怎么可能保持冷静?

再次看到对方的瞬间,黎秋鸣立刻下定决心。

他要杀了他们。

可惜黎秋鸣的身手称不上好,又荒废许久,根本就比不上众人精挑细选为东宫送来的奴仆。

他非但没能杀了这对孪生兄妹,反而因为冒失冲动的行为,第一次遭遇圣朝太子的冷眼。

浓郁的血腥味不知不觉的在黎秋鸣嘴中蔓延,他呆滞的盯着唐臻明显不高兴的面容,依旧不愿意相信,太子殿下会无视他的意愿,让孪生兄妹先开口。

难道他们会再次取代他?

黎秋鸣眼中闪过戾气,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刀。

不!

上一次,他失去最后的陪伴。

这一次,他一无所有,没有任何能被夺走的东西!

岑威立刻感受到黎秋鸣身上压抑的疯狂,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挡在唐臻和黎秋鸣之间。

孪生兄妹说圣朝的语言,有明显的口音,但不会因此影响他们想要表达的含义。只是让听见他们开口说话的人,更深刻的意识到,他们虽然与圣朝人长相仿佛却来自遥远的越黎朝。

“殿下恕罪,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妹妹刚开口就再也无法忍住哽咽,勉强说完整句话,已经躲进身侧兄长的怀中啜泣。

相似的面容紧紧相贴,眉宇间的坚毅与怯懦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情绪,在完全相同的轮廓衬托下却有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吸引力。

兄长以保护的姿态搂住妹妹,勇敢的抬起头,直视唐臻的眼睛,“我们曾经与黎秋鸣有些误会,我愿意解释,求太子殿下允许。”

唐臻换了个姿势,再去看满脸狰狞的黎秋鸣,眼底深处闪过淡淡的嫌弃。

这对兄妹不仅与黎秋鸣有相似之处,才艺方面也完全碾压对方。

可惜......

唐臻冷漠的勾起嘴角,垂头转动手上的扳指。

黎秋鸣算是岑威送给他的人,这对异族兄妹却是刘?啊,已经不记得是哪位朝臣送给他的仆人。

唐臻不再理会故作勇敢的哥哥和楚楚可怜的妹妹,语气温和的询问最后一个人,“秋鸣,你说,是怎么回事。”

进门通报的宫人没找到说话的机会,焦躁的原地踱步。

燕翎却没有等待的意思,他推门看了眼,发现送出宫的消息提到的人都在这里,神色如常的迈步入内,停在岑威身侧。

黎秋鸣的指甲几乎尽数嵌进手心,勉强维持冷静,咬牙切齿的道,“一年前,他们因为与我争夺留在贵人府中的名额,买通管事给我下毒。我身边最后的忠仆因此......”

想到从越黎朝逃到圣朝经历的种种难堪和苦楚,黎秋鸣发出痛苦的呜咽,抓着腰间佩剑的手掌更加用力。

岑威见状,好心提醒燕翎,“世子退后半步。”

这个位置,如果黎秋鸣突然发疯,想要对上首的唐臻动手,肯定会先撞在燕翎身上。

燕翎冷笑,不退反进,专注的欣赏腰间的折扇,对岑威的话充耳不闻。

黎秋鸣最风光得意的时候,有人费尽心思的找到除了身份,处处比黎秋鸣有吸引力,还与黎秋鸣有旧仇的孪生兄妹送入东宫,当然是有备而来。

听见黎秋鸣的控诉,孪生兄妹虽然难掩眉宇间的意外,但也不至于因此无言以对。

妹妹猛地推开哥哥,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与黎秋鸣对峙。

称当初被选中的人本就是她和哥哥,黎秋鸣只是备选而已,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找黎秋鸣的麻烦。况且下毒的事发生不久,黎秋鸣就被管事以犯下大错的名义低价卖给游商,孰对孰错,显而易见。

只差指着黎秋鸣的鼻子说,黎秋鸣的忠仆被毒杀是黎秋鸣自导自演的戏码。

哥哥的情绪虽然没有妹妹激动,但也露出被冤枉已久的不忿,郑重的求太子为他们做主。

仿佛时间倒转,黎秋鸣又露出当初被燕翎为难时的模样。

隔着眼中的水雾直勾勾的盯着唐臻,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像忠诚的大狗全心全意的相信主人。

他无从辩解,甚至不敢辩解,怕多说半个字都会牵动情绪,再也忍不住积压在心口的愤怒和暴躁,立刻拔刀,血溅三尺。

只能指望拯救他走出牢笼,迎来光明的神明再一次的青睐。

唐臻居高临下的打量,连等待太子做主的反应也基本相同的黎秋鸣和孪生兄妹,烦躁已久的心忽然平静。

几个月前,朝臣想要为难即将抵达京都的龙虎少将军,勉为其难的上折请求早就得到昌泰帝的允许,可以亲政的太子莅临朝堂。

直到岑威翌日就要进京拜见,朝臣才临时拼凑出挑动太子情绪的计划,忽悠太子当众为难岑威。

种种仓促又可笑的表现,将他们的傲慢表现的淋漓尽致。

如今才至六月,朝臣至少学会未雨绸缪,知道想要利用东宫达到目的,要提前做出布置,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孪生兄妹的出现,导致黎秋鸣的表现变得有多狼狈,越能代表朝臣的用心程度。

燕翎见到太子陷入思考,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左右太子的决定,证明自己在东宫的超凡地位。

好在他及时想到,不久前在太子和骠骑大将军身上总结出的经验,明白按照心中的想法去做,不仅难以达到目的,还会弄巧成拙,加深与太子之间隔阂,终究还是艰难的忍住了想要开口的念头,静静等待太子的决定。

仅仅是同样出身越黎朝,能用圣朝语言与人交流的孪生兄妹,竟然能将黎秋鸣逼得方寸大乱......果然不足为惧。

燕翎的目光,轻蔑的落在黎秋鸣盈满痛苦的脸上,短暂的为自己曾经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反省。

岑威悄悄挪动脚步,远离燕翎。

身经百战的将军,基本不会出现直觉出错的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在燕翎身上嗅到愚蠢的气息。

唐臻光明正大的走神,思绪逐渐从朝堂的吉祥物,移动到地方掌握实权的‘封疆大吏’身上。

京都的朝臣已经意识到太子的价值与以往不同,愿意耗费心思,在东宫做长线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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