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 第44章

韶州府的伤亡在众人恢复平静的心中,再次掀起波澜。

四百三十二名士兵轻伤,六十九名士兵重伤,一千八百二十六人亡故,其中仅有三百二十名红莲反贼。

放眼整个圣朝,广东百姓的生活尚且算不上艰难,毕竟背靠三省总督,哪怕不如东南三省富饶,起码能维持稳定,不必惧怕海盗和战争。

即使如此,红莲进入韶州府之后,依旧能利用短短几日的时间,在当地发展数倍的教众,用他们的疯狂,引诱出当地人不曾发现的压抑。

此后的几日,京都莫名安静许多。送到东宫的奏折肉眼可见的增加,其中大部分是来自各地的奏折或政令,还有朝臣不厌其烦的询问太子殿下,如何看待韶州府的惨案。

梁安冷静下来,不再吵着要回两广。

他将所有的不安和愤怒,都发泄到黎秋鸣和越黎朝的孪生兄妹身上,奉唐臻的命令,彻查他们曾经的纠葛。

来京都给唐臻做伴读前,梁安不仅有审问犯人的经验,还亲自问讯过奸细,有的是不留痕迹折磨人的办法。

仅仅过去两日,越黎朝孪生兄妹中的兄长就不堪拷问,如实招供。

黎秋鸣虽然达成目的,但丝毫没有感激梁安的意思。

无论什么时候遇到梁安,他的脸上都会肉眼可见的浮现恐惧,立

刻躲到最远的地方。

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让黎秋鸣觉得,太子永远会站在他身后。

他竟然因为记恨梁安在审案的时候公平的对待他和孪生兄妹,故意在唐臻面前说梁安的坏话,怂恿唐臻惩罚梁安。

不得不说,黎秋鸣的脑子......真的只是比下有余。

起码在唐臻面前,他的所有想法和阴谋诡计都像是没穿衣服的裸奔,令人不忍直视。

唐臻自认冷漠,懒得耗费心思拯救黎秋鸣的脑子。他特意挑了个黎秋鸣和梁安都在的时候,将黎秋鸣对梁安的‘误会’,尽数告诉梁安,要求两人当着他的面和好。

梁安挑起眉头,漫不经心的看向脸色惨白的黎秋鸣,语气温和的令宫人端来新茶,笑道,“我是习武之人,肯定不如陈玉那样的书呆子细致,不小心忽略了黎护卫的想法。还请黎护卫大度,不要与我计较。”

唐臻失笑,暗道梁安促狭。

直到现在,依旧明明白白没将黎秋鸣放在眼中,只惦记着给陈玉挖坑。

黎秋鸣勉强扬起嘴角,求助似的看向唐臻,只看到唐臻噙着笑的侧脸。

挨不住梁安越来越深沉的目光,黎秋鸣只能不情不愿的端起茶盏,敷衍道,“是我因为过去的经历,心思太敏感,梁大人不与秋鸣计较,已经是秋鸣的福气。”

梁安点头,欣慰的道,“你知道就好。”

唐臻眼角余光看到黎秋鸣被气成河豚似的鼓起的脸颊,还有悄悄看向他时可怜兮兮的眼神,嘴角的笑意逐渐深刻,随口道,“都去我的库房中挑件东西压惊,只是误会而已,忘了吧。”

如果黎秋鸣能保持蠢狗的形象,他可以不介意对方的愚蠢。

毕竟......上一条狗也挺蠢,但是在他咬主人之前,唐臻从未有过丢狗的念头。

“殿下。”

燕翎昂着头站在门口,暗藏心中的得意溢于言表。

唐臻正打算翻书的手僵在半空,默默调整姿势,由放荡不羁的歪着,变成端庄严肃的坐着,正色问道,“是不是有要事?”

燕翎眼中浮现笑意,语气却沉重严肃,“红莲同时在湖广五座城池暴动,已经造成数百伤亡。有消息称,逃出湖广城池的红莲贼子,正在聚集,朝京都的方向移动。”

这不是内阁送来的折子,是燕翎从陈国公府的消息渠道,得到的最新情报。

为了证明他排兵布阵的本事不输岑威,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和对局势的判定也在岑威之上,燕翎立刻慷慨的和唐臻分享他的消息。

哪怕屋内还有梁安和黎秋鸣,燕翎也没吝啬。

唐臻忍住想要看向北边的念头,捏紧书册的指尖只有青白逐渐蔓延,耳边的心跳声不知不觉间越来越明显,甚至有能听见血液沸腾的错觉。

如果红莲闯入京都,肯定会导致难以预料的混乱。

他准备用漫长的时间,等待的机会,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第37章 二合一

燕翎非常满意唐臻因为他的话心神失守,举着书册默默出神的模样。

他缓步上前,轻而易举的抽走唐臻手中的话本。取出袖袋中的地图平铺在唐臻面前的桌案处,耐心细致的为唐臻解释湖广目前的情况。

湖广虽然没有广东损失惨重,暂时也不至于因为红莲人心惶惶,但相比始终从容掌握全局的四川,难免显得狼狈。

作为圣朝最富饶的行省之一,湖广占地广阔,辖内水源充沛,极少有遭遇旱灾的时刻。哪怕偶尔洪涝,也能及时抢修堤坝,将水引向下游。

沈思水自从继任湖广布政史,不问外事,专心平定省内的种种乱象。短短二十年之内,湖广的人口几乎翻倍,新建许多小型县城。

城池如此密集且不必为生存担忧的情况下,湖广百姓无论是安全程度,还是对红莲,坚定的排斥和敌意,都能在贵州周边的行省排行第一。

迄今为止,湖广也是唯一一个,混入红莲贼子之后,包括流民在内,没有任何人被蛊惑的当场加入红莲的行省。

然而看燕翎收到的消息,结合四川思南府和广州韶州府送回的八百里加急,唐臻却发现,已知混入湖广的红莲贼子,人数远远超过在思南府和韶州府暴动的流民。

好在湖广布政史沈思水虽然跟风,对四川巡抚防范红莲的行为百般挑刺,甚至专门在送到京都的请安折子中与唐臻说笑,嘲讽四川巡抚草木皆兵,恐怕夜里入梦,身边皆是青面獠牙的红莲贼子。

他私下对红莲的防范,却半点都没少做。

因此湖广的损失只是比四川多,依旧少于广州韶州府。

目前被驱逐出湖广城池的红莲贼子,只有小部分人原路返回贵州,大部分人边费劲心思的躲避湖广官兵的搜查,边以最快的速度朝远离贵州的方向移动。

不仅位于湖广东边的京都,有可能遭遇红莲贼子,位于湖广西南方向的江西和位于湖广北方的河南,同样有可能成为红莲贼子的终点。

唐臻侧头紧盯在地图上划动的手指,目光随着圆润的指甲移动,状似在全神贯注的听燕翎分析目前的情况,心思却已经飞到福宁宫。

如果有一半、不,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红莲贼子越过湖广,直奔京都,他也有办法带昌泰帝和仙妃,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皇宫。

等到身在山东的陈国公和身在浙江的三省总督收到消息,说不定他已经带着昌泰帝和仙妃离开京都。

唐臻短暂的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默默调整呼吸,担心表现的过于激动,会令燕翎觉得奇怪。

梁安悄无声息的走到唐臻身侧,厚着脸皮蹭陈国公府的消息,暗自惊讶红莲的规模,愈发担心两广父老,竭尽全力才能忍住向燕翎询问两广近况的冲动。

黎秋鸣站在远处,能将各怀心事的唐臻、燕翎和梁安同时看在眼中。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不久前,令他吃了个小亏的梁安身上,满脑子都是圣朝太子虽然愿意偏宠他,但更信任陪在身边已久的伴读。

这让他很难过,毕竟他如今生活在圣朝皇宫,能依靠的人,只有圣朝的太子殿下。

难道真的要付出东宫的仆人猜测的代价,才能提高在东宫的地位?

黎秋鸣眼中闪过茫然,看向梁安的目光中逐渐浮现愤恨。

他不想这么做,是这个人逼他不得不这么做。

诡异的气氛持续半个时辰,唐臻终于恢复冷静,发现燕翎的声音,因为短时间内过于激动,已经与鸭子没什么区别。

他揉了揉耳垂,端起没喝过的凉茶递给燕翎,言语间难掩歉意,“我刚才听得太入神,没留意你的辛苦,快润润嗓子,这杯茶我没喝过。”

燕翎嘴角的笑意始终未曾消散,举起唐臻手中的茶盏昂头饮尽,捏着发热的嗓子道,“殿下能放心,我就没白白辛苦。”

唐臻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是谁?

他在哪?

他需要对什么事放心?

梁安蹭到了陈国公府的消息,对待燕翎远比往日殷勤。

无论心中如何作想,起码此时此刻,他非常愿意捧着对方,“多亏燕兄慷慨,愿意立刻将消息告诉我们,京都才能及时做出防范。”

燕翎矜持的点头,谦虚到,“即使我不说,湖广也会有折子送来。”

“如此大事,哪怕只是提前半个时辰收到消息,也是好事。况且沈大人正为湖广的乱象担心,恐怕只想着要如何驱逐红莲贼子离开湖广,暂时没心情去管红莲贼子离开湖广之后又会去哪。”梁安虽然是有意吹捧燕翎,这番话说得却也不算亏心,因此看上去格外赤诚。

往日尽显生疏的两个人,经过短短的半个时辰,竟然热络的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唐臻见状,乐得有梁安替他敷衍燕翎。假装没发现燕翎频频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做出担忧、麻木的姿态,继续光明正大的发呆。

红莲蔓延的太快,没给唐臻任何准备的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京都,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在京都兴风作浪。

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唐臻必须放弃原本按部就班,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达成目标的计划,用更激进的手段节省时间。

唐臻无法接受意外,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只能耗费更多的心神。

这很难,然而他必须做到,没有任何疏漏。

燕翎与梁安相谈甚欢的同时,眼角余光始终聚集在唐臻的眉宇间,悄悄观察唐臻的反应。

自从太子经历过年初的那场大病,他已经很久没在太子的脸上,看到如此苍白、茫然的神色。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燕翎眼中闪过恍惚,仿佛他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从未出现过,再次回到太子愿意不问缘由的赞同他的任何意见,全心全意的信任他的时候。

这样的念头,令燕翎止不住的心软。

他半蹲在唐臻身侧,语气柔和的安慰道,“殿下别怕,即使红莲贼子闯入京都,臣也会保护殿下,绝不会让红莲贼子有机会出现在殿下面前。”

唐臻呆滞的转动眼睛看向燕翎,过了会才反应过来,燕翎又在胡乱画饼。

从未吃到饼的唐臻有些生气,可是换个角度去想,燕翎胡乱画饼从不兑现,代表红莲贼子进京的时候燕翎不会突然出现,给他添乱。

......格局打开,未尝不是件好事。

唐臻眨了眨眼睛,缺乏表情的脸忽然融化,眉眼弯弯,扬起毫无阴霾的笑容,看向燕翎的目光盈满信任和依赖,“我当然相信你。”

燕翎怔住,他已经忘记,多久没在太子的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表情。

上一次......是他收到太子中毒的消息,抓紧时间完成与骠骑大将军的交锋,赶去东宫看望太子。还是带大病初愈的太子去买果脯,或在宫巷捡到去福宁宫外苦苦等待却与从前无数次一样,没有等到昌泰帝改变主意,可怜兮兮返回东宫的太子?

燕翎咬紧牙关,生怕稍稍松懈,会露出令他的形象,在太子眼中发生改变的表情。

果然,只有主动来东宫与太子见面、帮助太子解决麻烦、向太子证明,他能提供给太子的帮助,远胜其他人。

是缓和他与太子之间的隔阂,最有效的方式。

梁安后退半步,频频看向门口,神情逐渐焦躁。

他不明白,燕翎为什么正说着话,忽然眼睛发直的盯着太子发呆,像......?

不喜欢读书的梁安,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合适词汇,形容燕翎这种令他觉得诡异的改变,只能再次退后半步。

对家乡的惦记,终究还是胜过对燕翎大方分享消息的感激,梁安忍无可忍的开口,打断在他看来越来越诡异的气氛,“臣忽然想起,有些私事没来得及处理,如果殿下没有其他交代,臣......”

现在出宫,宵禁前他可以先去找岑威,再拜访施承善,然后顺路去陈玉那里套话,最后和胡柳生抵足而眠。

同样陷入呆滞的唐臻立刻回神,正色对梁安道,“去吧,如果实在抽不出空闲进宫,可以告假。”

他像是想到非常有趣的事,忽然扬起嘴角,一本正经的道,“半年的时间,够不够你处理私事?”

唐臻早就知道,梁安想要回两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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