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臻眼中浮现笑意,继续明目张胆的说谎。
这么冷淡,肯定是已经通过某些痕迹,戳破他的伪装。
只是不知道,岑威仅凭猜测,能够解清多少困惑。
唐臻不得不承认他的恶趣味,相比独角戏式的说谎,内心毫无波澜。有人明知道他在说谎却只是看着,会令他感受到海浪拍沙似的愉悦。
虽然称不上汹涌,但胜在连绵不绝。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孤害怕的厉害。”见陈玉和梁安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唐臻面露惧色,难掩愧疚和羞耻的强调,“孤真的很害怕。”
所以在动静距离寝殿越来越近的时候忍无可忍,顺着窗户翻出去,特意躲着喧闹声走,藏进后院的枯井。
唐臻表示,直到程守忠带羽林卫赶到东宫,亲自将他从井中拉出来之前,他都不知道东宫起火。
“因为......”他再次看向岑威,非常满意对方的目光依旧聚集在他的脸上。明明是在说惧怕的事,嘴角却悄然勾起,“孤只闻到浓郁的血气,没感受到烧焦的味道。”
“怎么可能?”梁安下意识的反驳,“程将军赶到东宫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开。即使殿下在枯井中没感受到温度的变化,也该闻到烧焦的味道。毕竟不仅是宫殿起火,还有......”
那夜无论是闯入后宫的人,还是猝不及防面临变故的宫人都伤亡惨重。
起火的原因已经查明,有五个浑身涂抹油脂的人用火折子点燃自己,分别扑向宫殿和人群。
怎么可能没有起火的味道?
梁安陡然感受到脚面上的压力,脸色陡变,艰难的改口,“还有很多布匹!对,前殿和后殿的布匹最先起火。”
他朝岑威投去感激的目光。
多亏岑兄提醒!
太子本就体弱多病,不久前又因为东宫的变故病倒,直至今日才能走出福宁宫。他若是提醒的过于明显,勾起太子的恐惧,导致太子再度病倒,岂不是惹下大麻烦?
岑威面无表情的收回脚,解释道,“殿下躲藏的枯井与小厨房只隔两面墙,也许是宫人偷懒,偷偷将厨余倒进枯井,所以才导致殿下只能闻到血腥味。”
唐臻嘴角的笑意僵住,抬手捂住存在感突然变得强烈的胸口。
即使他没有真正的躲进枯井,刚才所说的话全都是与程守忠商量之后的谎言,丰富的想象力依旧令他的脑海中浮现岑威所说的画面。
陈玉对表情僵硬,三分恐惧、三分嫌弃,四分恼怒,完美融合、浑然一体的唐臻,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太子殿下还会说谎的人。
怪不得他来东宫三年,百般试探没有结果。直到太子用得上他,主动展现超乎寻常的心智,他才能窥见太子心中的丘壑。
或许父亲说的没错,因为他对皇帝和太子的偏见太深,所以才无法理解父亲,乃至整个安定侯府的忠心。
陈玉收敛心事,依次打量突然闭嘴的梁安和善解人意的岑威。
放下偏见,他忽然觉得,梁安也不是那么笨。
如果岑威没有突然打岔,拐偏梁安的思路,也许梁安能够抓住太子的破绽。
看来平时他对梁安的防备还不够,必须提高警惕才行。
热闹的氛围忽然凝滞,陷入难以言喻的安静,只有岑威不为所动,依旧按照原本的频率,捧着装温水的茶盏小口啜饮。
良久之后,唐臻才压下胸口持续翻涌的感觉。
他不想再提东宫失火那日发生的事,大方的向三人透露他刚从折子里面得到的信息。
湖广布政史沈思水的侄子已经离开湖广,不日将抵达京都。
陈国公的义子和三省总督的侄子,同样在赶往京都的路上,不会比沈思水到的太晚。
陈玉见梁安和岑威都不肯接话,主动分析道,“这三个人,八成是为被大将军软禁的三妃而来,恐怕......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都难以安宁。”
“唉”梁安仰天长叹,拎起酒壶解忧,不知是喝得太快生出醉意,还是故意借酒吐真言,“我想回家。”
他是家中幼子,又天赋极高,深受大家长的偏爱。
无论是亲兄姐,还是堂表亲都比他年长许多,不至于与他计较这点得失。对待这个被称作梁军猛虎的幼弟,几乎与看待儿女没有区别。
来到京都讨日子,在梁安眼中,无异于让鱼上岸。
苦不堪言、苦不堪言!
陈玉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不看梁安没出息的模样,端起酒盅却忽然生出闻到海腥味的错觉。
离开广西之前,父亲曾放下所有杂事陪他出海。
那次他收获颇丰,最后却只留九条手指长的鱼苗送给父亲。
不知道他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熟悉的花色。
想到陈雪每天板着脸,手捧咸涩的死鱼,在数不尽的海鱼中寻找相似的花纹,仔细比较的模样,陈玉不知不觉的扬起嘴角。
岑威饮尽茶盏中最后的温水,满足的轻叹,状似无意的道,“沈思水的幼子离开湖广之后,没有马上前往京都。”
正盯着梁安和陈玉看的唐臻陡然回神。
他刻意忽略萦绕心间的烦躁,追问道,“怎么?”
岑威勾起嘴角,酒窝的轮廓若隐若现,“恭喜殿下。”
“怎么说?”唐臻下意识的后仰,直觉岑威不会说出好话。
岑威察觉到唐臻的反应,笑意更加明显,一本正经的道,“沈思水的幼子先去河南接走沈婉君,然后才赶来京都。”
“殿下也许还不知道沈婉君是谁,她是沈思水同胞长姐的独女。从族谱论是沈思水的独女,如今还是我父亲的继女。”
“怎样?”岑威饶有兴致的问道,“这样的身份,可有资格长伴殿下身边?”
唐臻持续后仰,直到背脊彻底贴上椅背才不得不停下。
他不喜欢被人左右的感觉,更没办法接受陌生人成为伴侣,如果非要逼他......唐臻眼底的墨色渐浓,忽然笑出声,阴阳怪气的道,“从前孤就知道岑卿忠心耿耿,如今看来却是误会了你。”
“岑卿岂止忠心?竟然连未婚妻都愿意‘让’给孤。”
如果沈思水想要沈婉君进宫,怎么可能同意沈婉君随母亲去河南?
沈思水看中的女婿分明是岑威!
第63章 二合一
“殿下慎言。”岑威从容应声,“我背负什么名声都无所谓,沈姑娘却不。她既是沈思水独,也是沈这一代长,下面还有许多尚未定亲族妹,若是殿下无心之语坏了名声,恐怕会令沈思水恼怒。”
唐臻挑起眉梢,颇稀奇打量岑威。
真是没想到,龙虎少将军说起亏心话,竟张嘴来,半点都不心虚。
先败坏沈婉君名声人,难道不是岑威?
岑威似有所感抬起眼皮与唐臻对视,眼中坦荡望之见底,发自内心道,“天下子,谁不想拥有太子妃殊荣?”
即她们不想,也很难违逆中长辈意愿,勇敢说出真正想法。
他猜测是对继妹夸赞,何以至于到败坏名声程度?
要怪只能怪沈思水,非要将已经记独甥送到河南。
既有让沈婉君和岑威培养感意思,又想待价而沽。生怕鸡飞蛋打,先替沈婉君谋求岑壮虎继,龙虎少将军继妹名头。
如今岑威非要站在兄长角度议论继妹婚事,也是无可厚非。
不知道种种内和微妙之处人,见到这一幕甚至会发自内心称赞岑威心胸宽广,岑壮虎子有方。
即对没有任何谊拖油瓶,也能做到关心有加。
唐臻轻而易举从岑威脸上捕捉到冷漠,忽觉得有趣起来。
不得不说,岑威作正意气风发少将军,从某些角度看,脾气和善令人觉得难以思议。尤其是与京都另一少年成名人相比,时常令唐臻觉得,这时代人对文曲和武曲定义过于片面。
像是孟长明那种无缘无故也要阴阳怪气,稍有不快直接动手,沉迷于用武力解决烦躁炮仗,显更符合‘武’字。
而是这么好脾气人。
对太子各种试探一笑置之,非但没有任何恼怒迹象,反而会主动想办法做出退让,继续向怀疑他太子释放善意大善人。
这人竟会在提起沈思水和沈婉君时候,冷冰冰像是对待......政敌?
唐臻忽很好奇,沈思水和沈婉君,包括嫁给岑壮虎沈夫人究竟做过什么事才会惹恼岑威。
突响起声音打断唐臻思索,梁安满眼茫盯着脚边碎瓷,眼底深处混沌逐渐散去,赧笑道,“不愧是用从前朝流传至今方子,酿造极品。”
陈玉嗤笑,很不高兴梁安打扰他兴致,故意嘲讽道,“酒量差也不比特意找借口,毕竟殿下和岑兄也没说什么。”
梁安不服气,脸侧不知不觉充气,不动声色数他和陈玉周边酒壶和酒盏数量。
屡次吵架,屡次失败经验告诉他,想要与陈玉呈口舌之快,必须做足充分准备,否则只有吃亏份。
唐臻被两人之间争执吸引注意力,拿起酒蛊细品,忽问道,“这是用前朝酒方酿造?”
梁安眼中浮现淡淡心虚,态度立刻变得端正了些,一本正经点头.
“异族人哪知道什么是美酒?还不是根据前朝前朝留下酒方改进。只是......”他朝唐臻眨了眨眼睛,“民间东西,无论是吃食还是手艺,只要说是从前朝流传至今,能卖上几倍价钱。”
唐臻点头,饶是他心有玲珑窍,已经足够了解这时代各种潜规则,此时也没能想到,梁安正在他面前称赞带有前朝标签美酒悔。
他拿起干净白瓷汤匙,倒进酒水,仔细观察成色,再次细致品味。
啧,真难喝。
“这是佳酿?”唐臻毫不掩饰眼底怀疑,依次打量与他桌三人。
都是‘诸侯’子孙,至少岑威应该处于见过世面最顶层,也不至于这点小事对他说谎。
陈玉察觉到太子认真,率先点头,解释道,“金液阁原名太白居,在前朝时是京都最具盛名酒坊,曾得到前朝多位皇帝墨宝。正是如此,圣祖入主京都之,金液阁了表明立场,立刻变卖所有分店,只留京都酒庄。处理产所得金银皆献给圣祖,生怕会被打成前朝余孽党。”
梁安想要点头,又记起不久前陈玉对他冷嘲热讽,原本还算随意姿势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僵硬,反而像是不满陈玉话多。不出意,再次感受到陈玉冰冷视线。
偏偏唐臻点名如期而至,根本不给梁安调整表机会。
“梁卿喝过哪些比金液阁酒,更醇厚佳酿?”
“没、没有。”梁安轻咳了声,眉宇间浮现尴尬。
他也不知道什么尴尬,反正是有无脸见人感觉。
岑威见唐臻看向他,正想开口,“我......”“我有更好酿酒方子,保证成品比金液阁酒更醇厚,你们想不想和我一起开酒庄?”唐臻完全忽略岑威,直接说出临时起意想法。
喝点酒满头汗水,举杯次数比他还少人,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陈玉愣住,下意识揉了揉耳朵,“殿下想开酒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