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臻点头,目光挑剔的打量荷包中的果脯,没有如往常那般立刻伸手。
“随便吃。”燕翎举着荷包的手又往上抬了抬,低声道,“明日我再给你送。”
“嗯......”唐臻接过荷包,苍白的脸上满是迟疑,“会不会耽搁你的时间?”
燕翎立刻否认,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怪,“殿下何以至于待我如此生疏?”
见到唐臻面上露出理亏的模样,燕翎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因不愿见唐臻陷入尴尬,主动提起另外的事,“我没哄你,沈风君和施乘德各怀心思,像是有所顾虑,迟迟不肯答应齐黎,尽快查证各种线索。所谓的每日审案,不过是相互敷衍,不看也罢。”
“怎么会这样?”唐臻面露诧异,心中却半点都不意外。
他今日心情好,原本想放过燕翎。
然而转念一想,烈宗的欠债太多。
光是端妃这次拿出来的免罪金牌,烈宗就曾专门赏给宁王六块。
如果不用些非同寻常的手段,全靠昌泰帝还债,岂不是要累死昌泰帝?
端妃只是陈国公的义女,手中就有这样的底牌。
燕翎作为陈国公的亲子,更是陈国公选定的世子......待遇比不过端妃,是不是说不过去?
“是啊,怎么会这样?”燕翎眼角眉梢满是不知道对谁的失望,叹息道,“自从经历过破秋日的乱象,我日夜担心贼子再次作乱,恨不得立刻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竟然直至此时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我这般,想要尽快解决潜在的威胁。”
唐臻勾起嘴角,顺着燕翎略显消沉的话,说出安慰之言。
昌泰帝念及烈宗与宁王的旧情,他自然也不会主动算计陈国公世子。
如果陈国公世子愿意说清楚,正在面临的困扰,他甚至愿意竭尽全力的帮助对方实现目的。
可惜对方不肯明说。
那就不要怪他猜错,好心却做坏事。
燕翎只看到太子对他态度从生疏逐渐转为亲昵,虽然依旧无法与半年前相比,但是眼角眉梢的信任越来越清晰。
他自认时机成熟,话锋陡转,不动声色的向太子打听羽林卫对破秋日的调查。
太子迟疑片刻,眉宇间适时的露出抗拒的神态,终究还是没能抵抗燕翎的追问,低声道,“程守忠从来不肯与我说这些事,程诚也......”
燕翎的眼底满是信任和鼓励,温声安慰道,“殿下不必为此介怀,他们只是不愿意。见你因为这等小事耗费心血。
太子闻言,眉宇间仅剩的抗拒瞬间消散,低声道,“端妃娘娘求见父皇那日,似乎还有别人被程守忠带进父皇的寝殿。”
他抬起头,目光躲闪,不肯与燕翎对视,“我只是有这种感觉,但是程诚不让我吹风,我......没看见。”
燕翎立刻想到太子的风寒。
算算日子,似乎正是端妃求见昌泰帝那日,太子忽染风寒,卧床修养至今。
他虽然亲眼见识过昌泰帝对太子的冷漠,但是不至于因此怀疑昌泰帝为了隐瞒什么,特意吩咐太子身边的人,找机会让太子染病。
即使时至今日,他与太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疏远,但是燕翎依旧觉得,他对太子的用心和了解无人能及。
证据就是无论疏远多少次,他都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再次得到太子的信任。
燕翎盯着太子苍白难见血色的脸沉吟片刻,试探着道,“殿下是否知道,那人是男是女?”
太子脸上的犹豫更加明显,直到燕翎忍不住催促,他才喃喃开口,“天色太黑,只能看到粉色的衣摆,大概是女人?”
话音未落,太子眉宇间的犹豫已经尽数化为悔意,双眼顿时瞪圆,手掌死死的捂在嘴上,含糊不清的道,“我没看到,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做个了梦!”
燕翎莞尔,“好,我知道,殿下只是做梦。”
与此同时,他心中的大部分疑惑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看来是太子察觉到异常,想要查看情况,程守忠和程诚却不允许,强行劝太子留在寝殿内。
太子向来软弱,即使不高兴也不会轻易发作,只能开窗眺望前殿。运气不错,看到身着粉色衣袍的陌生女子。
然后因为在窗前久立,感染风寒,直至今日才有精力见人。
陌生的女子......
燕翎眸光闪烁,只想到两个人,沈贵妃和敬妃。
他以己度人,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沈风君或施乘德占据上风。
如今距离端妃求见昌泰帝已有数日,无论是效仿端妃的行为却没能成功的沈贵妃和敬妃,还是沈风君和施乘德都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似的悄无声息,轻易放弃。
燕翎觉得不正常。
一个不肯服输的人忽然修身养性,尚且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两个不肯服输的人同时修身养性,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人在端妃之后,拿出令昌泰帝更没办法拒绝的条件成为黄雀。
唐臻饶有兴致的观摩燕翎眼底的色彩。
以燕翎非同寻常的掌控欲和骄傲,哪怕没有信息,他都能抽丝剥茧,思虑甚远,永远走在猜忌的路上。
对破秋日的调查陷入凝滞,除了李晓朝再三表态,不希望京都因此发生改变,还有目前最显眼的两个靶子,岑威和胡柳生,皆在陈国公和三省总督的接受范围之内。
刚好破除三省总督与陈国公,非要你死我活的死局。
当燕翎惊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面临新的危机,会不会恼羞成怒,疯狂反击......
唐臻拭目以待。
距离宫门最近的中殿内。
胡柳生小心翼翼用银针检查按时送到他房中的饭菜,竟然完全没察觉,他的所有举动都在别人的眼中。
同样是被软禁,住在胡柳生隔壁的岑威不仅有岑戎亲自送来的饭菜,还能看到远在河南的岑壮虎,亲笔写下的家......画。
第85章 三合一
岑威面不改色的放下,不知为何遍布褶皱的家信,言简意赅的做出总结,“看不懂。”
岑戎摇头,“我也看不懂。”
要不是考虑到岑威还没见过这封信,他早就将其浸水、烤火......用他听闻过的所有能令密信显形的方法,依次试过去。
岑威假装没发现岑戎眼底的雀雀欲试,随手将家信还给对方。
以他对岑壮虎的了解,看不懂的东西,八成不会有特殊的含义,岑戎最后难免失望。
“啧,为了你能放心的吃下这口饭。”岑戎煞有其事的道,“我在李晓朝的眼中,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冤大头。”
多亏岑威前段时间,忽然多了笔长久的外财。否则他未必能狠下心,眼睁睁的看着李晓朝往他的脖子上砍。
毕竟谁的弟弟,谁心中有数,岑威什么苦没吃过?
区区验毒、挨饿而已,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可惜岑威不吃胡搅蛮缠的套路,他抬眼看向岑戎,“你进宫是专门给我送饭?”
“当然......”岑戎在岑威的目光中,面色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是。”
沈风君称李晓朝特意防着他,托岑戎借口看望岑威,在宫中走动,方便沈贵妃想办法向外传递消息。
为达到目的,沈风君慷慨解囊。为岑戎买通李晓朝睁只眼闭只眼的过程,提供大量的真金白银。
虽然彼此之间有许多不愉快的时候,但是无论岑威、岑戎,还是沈风君、沈婉君都很清楚,龙虎军和湖广布政史的联姻不会轻易破裂。
从最开始,这场交易就是各有所图。
湖广布政史喜龙虎军骁勇善战,岑壮虎和岑壮牛想要通过沈家增加岑家村的底蕴,免得总是被嘲笑村野匹夫,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即使目前双方在岑威和沈婉君的婚事上出现分歧,也不会影响岑壮虎和沈夫人已经是夫妻的事实。
在外人眼中,湖广与龙虎军依旧是最紧密的联盟。
岑威因为贴身玉佩被卷入破秋日的乱象,最先被牵连的人不是岑戎,反而是宫中的沈贵妃。
“我昨日借口你听闻太子殿下风寒已久,迟迟不见好转,非常担心。故意提出去福宁宫看望太子殿下,想要离后宫近些,方便沈贵妃有所行动。”岑戎单手搭在岑威肩上,低声道,“李晓朝原本不同意,我又许诺给他两千斤铁矿,他才肯松口,但是只允许我在福宁宫的大门前停留半刻钟。”
言至于此,岑戎眼中的心痛越来越清晰,“太子殿下不肯见我,那个名叫陈玉的伴读,态度却很亲和,可是他每次见到我都是这般模样!”
该说的话,平时都说过,昨日自然没有新的消息能露给岑戎。
沈贵妃同样没有任何音信。
相当于岑戎白给李晓朝两千斤铁矿,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如今唯有庆幸,给出去的东西只是原矿。
“我进门的时候打听到,不久前,太子已经同意燕翎的求见。”岑戎满脸纠结,“要不然,我今日再去碰碰运气?”
“不是好事,别去。”岑威摇头,“殿下有吩咐,陈玉会联系你。”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没有目的,太子很少会做多余的事。
矛头突然从胡柳生和与胡柳生相关的人身上,转移到此前完全是隔岸观火的岑威身上。太子抱病卧床,不肯理会福宁宫外的纷扰,是最符合他平日行事的做法。
相隔数日,所谓的调查完全陷入凝滞,没有任何进展,依旧是各方僵持的状态,太子却突然改变主意。
如果不是有岑戎没察觉的异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就是太子本身有异。
岑戎闻言,立刻点头,狠狠的松了口气。
“你放心,我肯定会听你的嘱咐。”
省下两千斤铁矿,做什么不好?
“那边?”岑戎意有所指的看向胡柳生的住处,生怕岑威刚为他省下一笔,立刻安排更大的花销。
岑威端起茶盏向桌面倾斜,以手指画下几个只有他和岑戎才能看懂的符号。
他和胡柳生被软禁的地方是中殿,位于宫门和专门上朝的泰和殿之间,只以左右区分。原本是供每日在宫中协助皇帝处理奏折的朝臣,暂时休息的地方。
从成宗登基起,朝政逐渐荒废,威胁皇帝性命的刺客却越来越多,两座中殿便被安定侯封锁,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直至这次审案,李晓朝和程守忠达成共识,重新启用中殿,分别作为软禁罪人和审案的地方,封锁已久的大门才重新打开。
岑威和胡柳生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右殿,左殿是沈风君、施乘德和齐黎整日打太极的地方。
虽然以左、右称呼,但是两地的距离却咫尺天涯。
从左至右,要经过细长的宫巷,即使小跑也要花费至少半刻钟的时间。
正是因为如此,李晓朝才能放心的将岑威和胡柳生,安排在这么方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