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臻点头,随口道,“可惜我饭量小,即使加上陈玉和程诚,吃完他们的拿手菜,恐怕也要许久。”
“这不是正好,你很快吃完新鲜,我又要去找新厨子。”燕翎按照风月老手的教导,抱怨似的道。
自从打定主意,取代李晓朝在太子心中的地位,燕翎委实做了许多准备。他原本不是贪图□□的人,陈国公的权力更令他沉醉。
况且男子和女子......终究有所不同。
为了能减少波折,又不被人发现他的小心思,燕翎悄无声息的从风月之地找了几个小倌养在别处,由心腹审问他们,主要询问他们的各种小手段。
与此同时,燕翎又精挑细选,给京都出名的纨绔接近自己的机会,忍着不耐烦观察他们的行事。
直至有万全的准备,他才小心翼翼的改变与太子的相处,在如同兄长般的关心之余,偶尔做出些暗示。
目前来看......起码没有引起太子的警惕或厌烦。
可惜唐臻丝毫没察觉燕翎的改变,只觉得应付燕翎没比应付陈玉强多少,稍有走神就会被询问。
燕翎觉得唐臻对他有所隐瞒,不止是犯困,还有另外的心事,否则不至于无论他什么时间来找太子,太子都犯困。
“真真”他握住唐臻的手腕,神色郑重,“你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唐臻盯着燕翎看了会,总觉得燕翎此时的表情有些眼熟,仔细回想却毫无印象。他敷衍的点头,“好”
燕翎见状再次露出笑容,抬手为唐臻拂开乱发,低声道,“我托母亲找上好的雪
貂,做了件斗篷,年前或许能送到。”
“虽然长兄也想要这样的斗篷,但是我觉得殿下更需要,不仅没同意他想换走我找到的雪貂,还从他手中换来两块积攒的好皮子。”说到此处,燕翎虽然还是笑脸,语气却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引得唐臻侧目。
看来这次低头让燕翎受了不小的委屈,以他的小心眼,恐怕会惦记很久。
唐臻想了想,熟练的扬起嘴角,“谢谢”
“殿下喜欢就值得。”燕翎脸上的狰狞稍缓,表情终于变成他想要的邀功和自得。
昌泰二十四年,腊月二十五日。
陈国公上折,禀告昌泰帝安好,请太子殿下放心,待明年四月,春暖花开,必将昌泰帝安全送回京都。
满朝哗然。
唐臻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折子,也没找到昌泰帝给他单独留话,只知道陈国公的字很好看,犹如金戈铁马入画。
当即有人询问太子,昌泰帝是何时秘密出宫,做出这等危险的事,至江山社稷于何处。
唐臻神色郁郁却不自知,懒得为昌泰帝收拾烂摊子,敷衍道,“孤与父皇皆因刺客受伤,孤不中用,直接昏了过去。醒来后,听闻父皇携程守忠去偏殿供奉鬼神,并未生出怀疑,委实没料到......”
他摇了摇头,起身打量四周。
皇位、御案和太子位皆是金丝楠木打造,至少有两千斤,需要数个壮汉才能抬动。
率先出声的朝臣再次提出质疑,“素闻殿下纯孝,为何住在福宁宫内,不知遵循晨昏定省?”
唐臻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惹人心烦的朝臣,晦涩的眼底忽然变得明亮。
皇位两侧摆放着足有半人高的花瓶,里面插满新鲜的梅花。
李晓朝看向昂着脖子等待太子回答的朝臣,低沉的语气满是警告,“陛下怜惜殿□□弱,从不肯要求这些,况且殿下是子,无论如何都管不到父的身上,王大人慎言。”
孟长明闻言,难得郑重,斥王姓朝臣无礼。
燕翎同样面露不善,反问道,“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家父对陛下心怀不轨?”
‘嘭’
王姓朝臣本因李晓朝的斥责心生退意,孟长明和燕翎接连出声却让他又羞又怒,自认成为众矢之的,越发不想认输,张嘴就要继续逼迫太子,然而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巨响吓的怔住。
九重台阶之上,太子袍角匆匆闪过,只留皇位旁碎了满地的花瓶和不成样子的梅花长枝。
众臣面面相觑,眼底皆是惊讶。
看来太子确实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竟然如此大的怒火。
“王大人,血!”
王姓朝臣顺着同僚的手指低下头,后知后觉的发现大腿被花瓶碎片割出长长的口子,鲜血汹涌而出,血色几乎将绿色的官袍染成红色,
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话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瞳孔缓缓上翻,倏地向后倒去。
第112章 三合一
本该在福宁宫中安心修仙的皇帝,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北地,在京都引起轩然大波。
不出半日,消息就从朝堂传到民间。街头巷尾已经讲了数月龙虎少将军家中的利益纠葛,如今总算是找到可以替代的新故事,即昌泰帝与陈国公的爱恨情仇。
孟长明早在发现唐臻的面相有变化,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如何令唐臻宽心的时候就透露过昌泰帝的近况。如今因为陈国公的奏折,消息摆到明面上,他连惊讶都不屑伪装。下了朝,该做什么做什么,完全不在意京都因此生出的异动,直接按照原本的计划,开始放年假。
相比之下,燕翎就有些做作,满脸意外的追着唐臻赶去福宁宫,吃了个热乎的闭门羹。
唐臻换下被花瓶中的水溅湿的衣袍,捧着最近越来越觉得无趣的话本倚在窗边,面无表情的道,“守好大门,谁也不许放进来。”
程诚小心翼翼的应是,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将不知当问还是不当问的话,说出口,“陈玉还没回来,他......”
是不是也要挡在外面?
唐臻闻言,冷漠的表情当即出现裂痕。
如果程诚不问,给陈玉放个年假当然是顺水推舟的好事。
既有充分的理由,不会让陈玉因为休假愧疚。又能拯救他饱受折磨的耳朵,可以在明年开朝前安静的思考。
至于思考什么......做事要循序渐进,先追求安静,再考虑思考。
可是程诚偏偏特意询问他,要不要对陈玉特殊,唯独放陈玉进门。
如此憨直的人,如果不给他配个能拿主意的智囊,他岂不是要被烦死?
唐臻放松身体,懒洋洋卧进蓬松的新褥里,“如果陈玉能说出进门的利大于弊就让他进来。”
“别问我什么是利大于弊,你们问心无愧即可。”
程诚尚未出口的话尽数被噎回去,只能点头应是。
走出房门,他鲜少有喜怒哀乐之外表情的脸上,逐渐浮现担心。
虽然不知道陈大人最近在担心什么,但是他看着身体逐渐好转,再也没有在夜里被魇住的殿下,总是会生出患得患失的情绪。
仿佛如今身体好转,仅比寻常人畏寒的殿下,只是镜中花水中月,随时都有可能......呸呸呸!过年想些吉利的事!
走至大门处,不仅陈国公世子依旧没有离开,骠骑大将军也等在这里。
程诚铁面无私的拒绝两人的威逼利诱,大有他们想要进门,除非太子殿下亲自松口或踏过所有羽林卫的尸体。
即使原本气氛不算和睦的李晓朝和燕翎冰释前嫌,共同向他施压,程诚也不为所动。
整日跟在唐臻和陈玉身边,哪怕他本体是又冷又硬的石头,至少也会鹦鹉学舌。
惹他不高兴,他只管说诛心的话。
比如陈国公世子好威风,不知道远在北疆的陈国公,知不知道世子爷的脾气。
大将军可还记得,当年是如何在老侯爷的坟前发誓,答应过叔父什么。
燕翎自视甚高,忽然被本以为能轻易拿捏的人,连续戳到痛楚,怎么可能不恼怒?
李晓朝向来将程守忠视为眼中钉,倒是不至于忽略程诚。然而他刚被昌泰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离开京都的事戳到五脏六腑。若是面对太子,自然要忍住怒火,细致的询问,面对小小的程诚,呵......
一时之间,两人竟然忘记来福宁宫的本意,眼中只剩下可恶、可恨的程诚,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
匆匆赶来的陈玉远远见到三人对峙的画面,悄无声息的后退,没进过程诚的拷问,直接从宫人走的后门蒙混过关。
“殿下?”陈玉直奔唐臻的住处,小心翼翼的打量唐臻的表情,终究心存顾虑,没敢提昌泰帝,小声道,“孟兄让我问你,除夕可要他进宫陪您守夜。”
唐臻放下已经翻了半本却一个字都没记住的话本,目光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两辈子加起来,从未有人专门为过年陪他守夜。
原本他是打算在今年陪昌泰帝守夜.昌泰帝身子弱不能熬夜也没关系,他可以多穿件斗篷,在昌泰帝的门外守到新年。
虽然有一门相隔,但是起码在同一屋檐下。
如今......不提也罢。
“何必这么麻烦?”唐臻缓缓摇头,没什么意义。
“过年就该这样,不麻烦!”陈玉略显紧张的眨了眨眼睛,试图掩盖心虚。这是在他京都过的第四个年,从前竟然从未想过进宫陪陪殿下。倒是刀子嘴的孟长明,每年都会专门陪殿下吃年夜饭,见到新一年的太阳再出宫。
唐臻侧头看了眼陈玉,兴致缺缺的点头。
三十那日,他可以借口身体不适早些睡,总比先让陈玉念叨他几个时辰,再因为心烦不得不答应强。
行为朴素但思维不受局限的百姓,很快就根据陈国公的奏折,凭空编造出许多种昌泰帝隐瞒众人,悄悄北上的理由。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
昌泰帝是受陈国公的胁迫,不得已选择北上,不敢告诉别人。
三省总督才是幕后黑手,本想悄悄将昌泰帝送到北地,然后再将其残忍杀害,诬陷陈国公,没想到陈国公竟然及时发现端倪,救下昌泰帝。
昌泰帝忽然醒悟,修仙救不了圣朝,决定奋发向上,故意跑去陈国公的地盘,挑拨三省总督眼红。想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
其中甚至有人侥幸猜对真相,昌泰帝是因为陈国公失踪的消息,悄无声息的离开皇宫,前往北地。
唐臻态度坚决,不肯对这件事做任何评价,更不肯给朝臣追问他的机会。
虽然成为太子殿下尚且不足整年,但是他在朝臣心中的形象早就已经潜移默化的改变。从原本懦弱的病秧子,变成如今暴躁的病秧子。
然而只要有利可图,永远都有不怕死的人前仆后继。
况且太子殿下虽然脾气变差,但是起码在明面上,还没有动辄要人性命的恶习。
骠骑大将军和陈国公世子相继被拦在福宁宫外的消息传出去,朝臣立刻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似的成群赶来。一排又一排的朝臣跪在门前,口口声声的称,他们担心昌泰帝的安危,在此为昌泰帝祈福。
起初唐臻听闻外面的动静,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
反正又不是他的膝盖受累,何苦去妨碍别人的赤胆忠心?
可惜朝臣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过半日就扯去忠君的伪装,露出狰狞的獠牙。他们请求唐臻即刻登基,最好能赶在年前昭告天下。
程诚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已经思考许多的太子殿下。
唐臻却不是在思考,他在发呆,忽然想到远在北方的昌泰帝。
从京都离开的时候,父皇可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