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岑威只有庆幸,他终究算是幸运,能够在唐臻没有因此受伤之前回到唐臻的身边。
同样的错误,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唐臻回到福宁宫,径直去找刘御医。
刘御医猝不及防的见到唐臻,既有突然被翻牌子的惊喜,又有直觉不会有好事的警惕。沉默良久,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唐臻嗤笑,不为人知的犹豫无声消散,吩咐道,“等会儿去给岑威诊脉,孤看他坐在轮椅上,可能有点瘸,最好别截肢。”
没等刘御医彻底体会短短几句话里的庞大信息,开始患得患失的猜测,太子这番话是不是别有深意,比如想要趁机砍掉岑威的腿......唐臻已经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他很冷静,无论是拿着梁安的佩刀,打算与燕翎算账,还是突然见到岑威,决定不给遗憾第二次找上他的机会。
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任何幻觉。
不需要任何人承认他的理智。
唐臻推开寝殿的门,立刻感受到两道呼吸。
桌旁是危襟正坐的程诚,那么床帐中的身影......唐臻径直走过去。岑威的身上搭着唐臻白日小憩用的薄被睡的恬静,眼角眉梢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殿下?”程诚怕吵醒岑威,几乎没发出声音,幸亏唐臻的耳朵足够灵敏,他才没做无用功。
唐臻不曾回头,顺势坐在床边,然后抬起手随意的挥了挥,示意程诚退出去。
不知过去多久,岑威终于在睡梦中想起他还有惦记的事,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经彻底陷入昏暗,连室内都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能看见亮晶晶如同兽瞳似的眼睛。
昏暗的环境,私密的空间,岑威眼底恍惚,鲜为人知的亲昵脱口而出,“甜甜?”
唐臻冷笑,修长的手指不客气的掐上硬挺的鼻子,“狗鼻子没用就割掉。”
岑威闭上眼睛,避免眼中的笑意被唐臻发现,惹得对方怒火浇油的可能。他的甜甜,本质如名,如果不生气,根本就不在乎从他口中听见什么样的称呼。
真的会因为他生气?
怎么又甜又乖。
岑威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唐臻是否已经听见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强行忍住想要将人锁在怀里的念头,连眼睛都不敢睁,生怕对方会被他眼中难以克制的情绪吓到,哑声道,“汪?”
“脸都不要?”唐臻挑起眉梢,毫不掩饰嘲讽,掐住岑威鼻翼的手却顺势松开,立刻感受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手心。
岑威及时抓住这只手,十足的兵痞做派,“我只要命,脸有什么用?”
唐臻闻言,脸色再次冷硬,立刻想要抽回手,没想到岑威只是看着虚弱,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
他猛地用力,反而因为不及岑威,踉跄栽入岑威怀中。
蓄谋已久的人立刻收紧臂膀,仗着天色昏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足够近,唐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嘴角肆无忌惮的勾起。
要脸有什么用?
“腿废了?”
许久之后,岑威感觉到右腿被不轻不重的踢了下,耳侧再次响起唐臻的声音,语气平静的显得冷漠,这却是岑威最喜欢的音色。
因为他知道,平静才是唐臻最寻常,最舒适的情绪。
“没全废,看运气。”岑威试着挪动右腿,额间的冷汗瞬间冒头,“现在用不上力,三个月之后再看。”
稍稍停顿片刻,他笑着补充道,“即使废了也不耽误做殿下的男宠。”
“嗯?”唐臻单手撑起上半身,轻车熟路的捧起岑威的侧脸,他喜欢居高临下的打量岑威仰望他的模样。
因为每当这种时刻,岑威的眼中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这次也不例外。
深渊寒潭般的眼底非但没有半分勉强,反而透着吃穿不愁的欣喜,看上去与院子里没心没肺的白狼没什么区别。
单论心情,唐臻不得不承认,他很愉悦,但......他目光定定的凝视岑威的脸,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毕竟半日之前,新任广信侯宣称捕杀岑威的消息传回京都,唐臻满心都是遗憾,再也没有机会真正的睡到他两辈子唯一冲动过的□□。
如今只相隔半日。
这具□□就重新回到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还......
唐臻眯起眼睛,语气笃定,“你勾引我。”
岑威忍住笑,不行,没忍住,笑得非常灿烂,认真的解释道,“主要是我只想过刀剑无眼,生死难料,但是从未想过,如果不得不离开战场还能自力更生,靠男色度日。”
话毕,他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思念越来越难以抑制的庆幸,拉下唐臻的脖颈吻上日思夜想的温度。
良久之后,两人的姿势完全颠倒。
岑威闭上眼睛,不敢再多看令人心旌摇曳的画面,哑声与唐臻调笑,“怎么样,还有没有资格做殿下的男宠?”
唐臻脸色绯红,捏住远比岑威的嘴有骨气的地方,过于急促的呼吸导致语气分不清是嘲讽居多,还是平波无澜,“哪怕两条腿都废了,只要这里没废......至少给你次争取的机会。”
岑威猛地吸气,随即不甘示弱,礼尚往来,用仅剩的理智转移话题,“这么沉?是不是攒了很久。”
聪明的猎物不仅不会主动跳入猎人的陷阱,还会反客为主。
唐臻扬起嘴角,主动揽住岑威的脖颈,贴在对方耳边道,“沉吗?我怎么觉得没你沉。如果是我的比较沉,委实不该浪费,不如直接送给你,省得你瘸着腿还要证明自己,怪可怜......”
肆无忌惮的猎物被发狂的猎人咬住要害,发出近乎可怜的呜咽。
虽然瘸着条腿,但是岑威用事实证明,无论什么境地,可怜的人都不会是他。
精疲力尽之际,唐臻撑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起身,目光定定的凝视满身的泥泞。
饶是他再怎么不讲究,此时也做不到这样安然入睡。
岑威坐在唐臻身侧,单手揽住因为不堪重负,生理性抖动的腰肢,伸直没有伤的左腿,轻而易举的勾来轮椅。
然后当着唐臻的面,神色如常的双脚落地、将唐臻抱上轮椅、丢掉脏兮兮的被褥、去柜子找新被褥、前往隔间寻找热水和铜盆。
唐臻面无表情的凝视岑威忙碌、勤劳的身影,默默回想岑威的话。
‘腿废了?’
‘没全废,看运气。现在用不上力,三个月之后再看。’
呵,确实用不上力,几乎全靠左腿和令人惊叹的核心能力缓慢行走......刚才的生龙活虎也是全靠腰腹力量,几乎与右腿没有关系。
“身体怎么回事?”
诡异的寂静终于被冷静平淡的声音打破。
岑威动作稍顿,眉宇间满是温柔,仔细解释道,“中过毒箭,条件所限,没能及时解毒,拖延太久,难免留下些症状,最多半、五个月,最多五个月,肯定能痊愈。”
唐臻面无表情的点头,冷笑道,“你应该庆幸,我的这具身体委实不中用。”
否则现在屁股开花的人,肯定不是他。
岑威浸湿毛巾,仔细为唐臻清理身上的泥泞,语气认真,“我宁愿殿下能有好体魄,这种事......可以打架解决。”
唐臻闻言,忽然糟糕的心情毫无预兆的缓解,他惬意的眯起眼睛,似有若无的打量岑威这次回来,唯一能称得上毫发无损的劲腰。
谁要打架?
有人上赶着出力,为什么不躺平享受,傻。
第148章 一合一
前半夜的岑威有多行,后半夜高烧难退的人就有多狼狈。
可怜刘御医难得被唐臻想起,无论心中如何揣测莫名其妙的吩咐,他都不敢耽误太子殿下的命令。唐臻离开之后,他立刻整理‘吃饭’的家伙赶到寝殿,守在门外,提心吊胆的猜测龙虎少将军的腿伤有多严重。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夕阳彻底落下,月明星稀,伸手难见五指,寝殿内如墓穴般漆黑寂静。
......众所周知,太子殿下不能长时间呆在完全没有光的地方。
担心险些令刘御医暂时忘记太子殿下与外表不符的破坏力,好在只是险些。他的手触碰到房门的瞬间,程诚和梁安及时出现,不仅将他拽走,还用颇为诡异的目光凝视他许久。
刘御医眼皮猛跳,忍住想要追问的念头,连‘吃饭’的东西都顾不上,转身就走。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程诚和梁安为什么不担心太子殿下。
梁安见状,眼中浮现遗憾,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屋内只有殿下和岑兄?”
孤男寡男、深更半夜......能做什么好事?
特别是其中有人无法忍受黑暗,屋内又迟迟没有点蜡。
他倒是不担心太子殿下的精神状态和岑威的安全,毕竟岑威只是坐上轮椅,看上去有些虚弱,又不是喉咙受损,无法呼救。
梁安只是好奇,如同恐水的大猫站在海边,明知道多踏出半步就是危险,但......他摸了摸脖子,默念清静经。
程诚仔细打量梁安的神色,默默点头。
即使为人老实,有时甚至能达到木讷的程度,自从白日见到唐臻用折磨燕翎的方式发泄情绪之后,他也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程诚已经跟在太子身边不短的时间,算是陪着太子经历许多变故。
每次看似无法跨越的难题,太子都能以出人预料的方式轻松解决,从未像这次,情绪险些失控......在克制和放纵的边缘迟疑。
当初唐臻亲自解决齐黎,程诚始终跟在唐臻的身边,他知道唐臻真正果决的模样,所以对太子今日的犹豫更有感触。
他觉得自始至终,太子殿下都是拿刚好撞上来的燕翎发泄情绪。
直到最后完全忘记燕翎的存在,头也不回的离开,殿下恐怕也没想过,究竟要用什么样的结果惩罚燕翎曾经的欺骗。
程诚思索大半日,得出结论。
太子殿下因为岑威,险些活剐燕翎。又在兴致完全被挑起的时刻,再次因为岑威饶过燕翎。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导致太子殿下如此看重龙虎少将军?
半个时辰之后,程诚毫不费力的得到令他更加茫然的答案。
忍受大半夜黑暗的寝殿内,忽然有了光源。熟悉的影子映于窗前,快速朝门口靠近。
迟迟不肯离开的程诚等人立刻打起精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门口,眉宇间不知不觉的被担忧填满。
唐臻开门,眼角隐约泛红,裸露的脖颈更是毫不在意程诚等人的死活,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他对众人从呆滞到怪异的表情视而不见,环顾四周,明亮的眼底罕见的浮现急躁,“去叫刘御医,再取些滚烫的热水。”
陈玉的目光呆滞的停留在唐臻侧颈的牙印上。殿下虽然有两颗小尖牙,但规模只是秀气,尚且算不上犬齿,所以这肯定不是殿下的牙印!直到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凉,他才骤然回神,下意识的应声,“是,殿下。”
唐臻惦记夜里忽然高热的岑威,即使不满众人的呆滞,此时也不会在将时间浪费在训斥中,只是眼底的不耐烦愈发浓烈,“还不快去!”
人面面相觑,脚下纹丝不动,眼底皆是对彼此的催促。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玉和梁安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程诚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正被小团体排挤......
“程诚,梁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