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一试探着问道:“那等回学校之后,我去问问他?”
“……随你。”
谷梁幽本想拒绝,但他转念一想,明天他们就要一起合作去干掉那个城主了,他可不想易言在关键时刻因为个人情绪掉链子。
没错,就是这样,他只是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其他跟他没有关系。
感受到内心想法的谷梁一:“…………”
算了,还是不说幽一点也不坦率了吧。
谷梁幽恼羞成怒道:“有区别吗?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说完,他便强硬地抢夺过主人格的身体控制权,操控着身体抬起手,将杯中的白色泉水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
入口的瞬间,那股仿佛牛奶混合着酸奶、再加上奶油蘑菇汤的古怪味道就让谷梁一的脸扭曲了,就连重新回到意识里的谷梁幽,也被这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招数恶心的够呛。
“幽!”
谷梁一默默地接过易言递来的纸擦了擦嘴,一时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说实话,比起他来说,强硬的谷梁幽反而有时候更像是一个小孩,爱憎分明又睚眦必报,可能这也和他作为人格诞生的时间太早有关?
央祭司好奇地看着他:“虽然它对身体好,但是味道有点刺激,你喜欢喝的话,我可以再让精灵们送你一罐。”
谷梁一又开始觉得反胃了,他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那就不用了,谢谢您的招待。”
在精灵部落做客了一上午,熬过了日头最烈的时间段,宗秦远便带着他们向央祭司告辞了。
趁着今天天气不错,谷梁一便打算把宿舍里的被褥枕头都抱到外面的晾衣架上晒一晒。
但是在翻枕头芯时,谷梁一盯着枕套内侧的编号,却猛地愣住了。
他当初入校时,因为不想邮寄被褥,就买了学校统一的床上用品。而为了方便申领,每个枕套内部都绣着一串学号。
可他的学号是17450101,17450102,这不是易言的学号吗?
谷梁一站在原地,脑袋有些发懵。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谷梁一又看了看自己的被子,还好,被子的学号是他自己的。
……所以为什么易言要换他的枕头?明明都是一样的啊。
谷梁幽当场就炸了:“变.态吗他!有病!神经病!恶心死了!”
在他的催促下,谷梁一又回了宿舍一趟。
洗漱间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不知道谁是在里面洗澡。
谷梁一估计是易言,因为他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再累也要洗了澡再睡,会这个点洗澡的全宿舍也只有他一个了。
趁此机会,他踮起脚,看了眼易言床上的枕套。
“也是17450102……?”
意想不到的结果,两个人格同时都愣住了。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低沉声音让谷梁一猛地一激灵。
他抬头望去,刚洗完澡的易言站在阳台门口,正静静地看着他。
浴室内,洗漱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被当场抓包的谷梁一睁大眼睛,心虚导致他的心脏€€€€直跳起来€€€€可他随即又说服自己,明明不是他的问题,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我的枕头呢?”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盯着易言问道,“是不是你换了?”
易言沉默了许久。
他似乎没想到谷梁一会发现,攥着毛巾的手指骨节都开始泛白。良久,才直勾勾地看着他,哑着嗓子回答道:“你床上的枕头是新的,我重新找宿管阿姨领了一个。”
“你看,我就说吧!”谷梁幽怒道,“就是他拿的!”
谷梁一忍不住问道:“可你为什么要拿我的枕头?”
易言没有回答,只是扭头望向角落,轻声道:“抱歉。”
自从谷梁幽苏醒,青年体内魔神的力量便相当于从潜伏期变成了活火山,因此,他的情绪波动对易言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对主人的忠诚几乎刻在了死囚奴的本能里,他们会无条件服从主人的一切命令。然而,易言和那些从小被豢养在牢笼内的死囚奴们不同€€€€
他是个三观人格都已经基本定型、且接受过正常教育的成年人。
所以,埋藏在心底的、对主人的臣服欲.望,混合着对青年强烈的保护念头,便渐渐开始发酵变质,变成了某种更加扭曲的……占有欲。
他无比渴望着靠近对方,渴望一切拥有着对方气息的物品,渴望看到那张脸上因为自己而露出既隐忍又动情的神色。在易言最卑劣不可告人的梦境中,他甚至梦到过自己俯身半跪在黑发青年的脚下,青年用一种蔑视蝼蚁的神情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抓着他的头发,毫不留情地“使用”着他的唇.舌,在他为了对方这种把自己当成物品的冰冷眼神而感到痛苦难当时,神明又会喘.息着舒缓眉眼,朝他露出那种柔软缱绻的淡淡笑容,垂首在他被汗浸湿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轻吻作为奖励……
易言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他已经被怒气值拉满的谷梁幽拽着衣领,一把抵在了宿舍上铺的梯子上。
“你倒是说话啊,”谷梁幽死死盯着他,瞳孔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语气阴沉地质问道,“哑巴了?”
易言的喉头滚动了一番。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愤怒之下,青年的身体几乎贴了上来,因为身高的差距,谷梁幽现在是微微仰着头跟他说话的,易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锁骨和脖颈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阵难以自禁的战栗。
“我不想吓到你。”许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五指攥紧又松开,“……对不起。”
他再一次道歉。
“傅敬言你知道我有多恶心你吗,”谷梁幽咬着牙,冷笑着对他说道,“你要是识趣点,从那里逃出来之后这辈子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那也就算了,我就当救了只白眼狼,被咬了一口算我自己倒霉。”
易言张了张嘴,却又再一次被谷梁幽拽紧领口打断:
“可你偏偏又老是在我面前晃悠!每天阴魂不散,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是为了保护我?傅敬言你简直无耻到家了!”
“……对不起。”
谷梁幽再一次俯身靠近了些:“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啊?你以为你是在赎罪吗?傅敬言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做这些!那两天……那两天里,你知道那群人对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易言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但不仅仅是因为窒息。
苦涩弥漫在唇舌间,他看着面前的青年用手指狠狠戳着自己的太阳穴上的伤疤,红着眼睛嘶吼朝他道:“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等你回来!我坚持了那么久,几乎要变成傻子,差一点点就要疯掉,可我什么也没等来,几十个小时之后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他妈就是救了一只头也不回丢下我就逃跑的白眼狼!……哈哈哈哈,你知道吗,就连那些毒//贩都觉得我可笑!”
说到最后,他的嘴唇哆嗦着,半边身子都已经靠在了易言的胸膛上。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现在的四肢都开始发麻,腿脚根本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
在这一刻,即使是谷梁自己都分不清,刚才朝易言呐喊出心声的究竟是哪个人格了。
那些懦弱的、不堪的、痛苦的记忆终于得以释怀,意识中永远停留在那个午后的阴沉天空也开始渐渐放晴,云开雾散后,金色的阳光洒在了成片的玉米地上,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就像是傅警官背着他坐上救护车的那一天。
他曾以为,那就是救赎。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能原谅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谷梁一泪流满面地低下头,把自己的额头靠在抓着易言衣领的拳头上,努力抑制住喉咙深处发出的哽咽声。
……太狼狈了。
天幕直播幽在刚刚对峙的时候就关闭了,但谷梁一这会儿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他具体是在什么时候掐断直播的了。
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一朝发泄出来,他拼命地喘着气,虽然眼泪仍然止不住地流,内心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算了,”他渐渐冷静下来,松开了抓着易言的衣领,“这些话,你就当没听过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你也还了我一条命,现在咱们两不相……”欠。
宿舍内,黑发青年的身体突然猛地僵住了。
易言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滚烫的身躯紧贴上来,结实有力的手臂以一种不顾一切的姿态将他紧锢在怀中。
对方胸膛内的心跳急促而有力,宛如一下下重锤敲在胸口,体型差让黑发青年被密不透风地裹在炽热的臂弯内,被迫感受着对方身体的一切变化。
恍惚间,他几乎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的心脏在跳动。
就在愣神的时候,耳畔响起一道颤抖的、饱含着无边愧疚的沙哑声音:
“对不起……”
“对不起……我……”
易言深深把头埋在他的颈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谷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见他这个样子,反而有些不忍心。
他叹了口气,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都过去了。”
即使是谷梁幽,也觉得没有必要再恨下去了。
易言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但任谁都知道,特动组一队的队长从来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见主人格把谈话的机会让给自己,谷梁幽继续说道:“就这样吧,我都不介意了,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了。”
易言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
但他仍没有松手,不顾怀中青年别扭的挣扎,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来之不易的亲密共处,用沉闷的气声说道:“别动,让我抱一会。”
谷梁幽:“…………”
谷梁一天真道:“感觉易哥这些年肯定也挺不容易的,我记得他好像是单亲家庭,要不就安慰他一下吧。”
谷梁幽还是浑身不适应,但要换了其他人他早就一脚踹开了,不得不说,易言对他来讲还是不一样的。
“……那你来吧。”
他选择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主人格。
谷梁一本以为易言只是想多抱几秒,然而,两人的姿势直到好几分钟后都没有变过。
不知何时,宿舍内悲伤和愤怒的情绪余韵渐渐淡去,本该是多年宿怨一朝谅解的宁静气氛,渐渐变得不怎么对劲起来。
手掌下的腰线劲瘦滚烫,几乎能被易言一手把住,瘦削的脊背上还能清晰地摸到凸起的形状,也不知道平时训练的肌肉都去哪儿了。
怀中人的身上还有股好闻的淡淡气息,那是皂角和男士洗发水的味道。
虽然易言用的也是同一款,但他就是觉得谷梁身上的味道和其他人不一样,萦绕在鼻尖时,有种似有若无的勾人感觉。
感受着两人发丝交缠时微凉的触感,易言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起来。
“谷梁。”他哑着嗓子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