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人脸色各异,就连两小孩也抬头看了陶凡初一眼。
陶凡初继续吃饭。
尴尬的气氛根本不影响陶干饭人干饭。冯晟天虽然知道陶凡初嘴巴不得了的厉害,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但是没想到面对长辈也如此硬刚,一时不知该给什么反应。更奇怪的是,自己并没生气,反倒有一种,想为陶凡初鼓掌的冲动。
这心理也是够奇怪变态的。
于是他又给陶凡初夹了菜,表现出来的意思很明显,明摆的撑腰,奉劝见好就收。
王母哽着气,顿觉难堪,却又发作不得,沉着脸继续吃饭。
冯父冯母的脸色更难看了。
宴客变成了鸿门宴,送走客人后,冯父喊住了冯晟天,父子二人进了书房。
冯母与双胞胎、陶凡初坐在客厅吃水果,双胞胎坐了一会儿,说回房间做作业。
“去吧。”冯母朝他们摆手。
客厅就这样留下了陶凡初与冯母两人,相视无言,陶凡初也不觉得尴尬,一般别人不惹他,他不会主动去得罪人。
“刚才晚饭时候,你怎么能对王夫人这么不礼貌。”冯母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以长辈的语气‘教育’陶凡初,“她再怎么不对也是你的长辈,你这样让她下不了台,根本没体谅过别人的难堪。”
陶凡初看着她。
“冯夫人,你这是承认我和晟天的关系了吗?”
冯母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在和你说王夫人的事,无端端的你扯上我们晟天做什么。”
我们晟天,陶凡初冷笑了一声,不卑不亢,直视她的眼睛,““那就是没有,如果你承认,我倒可以看在晟天的份上,与你解释我这么做的原因,但是你不承认,那我也没必要多此一举说什么。”
冯母欲言又止,不悦地瞪着他。
“虽然我以晟天男朋友的身份来到你家,但我与王梓宥一家一样,也是你们冯家的客人。”
陶凡初说道,“尊重是相互的,我得不到该有的尊重,自然会反击,这是人在受到侵犯时表现出的正常反应。作为主人,你不能用岁数与社会财富来判分出客人的地位高低,让我必须接受这种无理的挑衅,更何况你心里明白,王夫人的做法是不对的。”
“再者,我并不觉得我的回答有什么不妥,我也是有父母,也是社会的一分子,有为自己争取尊严的权力。如果冯夫人坚持认为我做错,那么同为客人,我希望得到公平对待,比如说你在为王夫人发声时,也能为我发声。”
“你会为了我,去质问王夫人,为什么对小辈这么无礼吗?”陶凡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冯母哽言。
因为她在陶凡初的眼神里,看到了‘你不会’。
“我不是任人欺负的羔羊。”陶凡初淡言,“在晟天的男朋友身份之前,我先是我自己,是姜沐。在我这里,只有平等、公正与尊重,我不会因为晟天,而屈服于不公平的对待,如果冯夫人实在不能接受‘男朋友’的身份,那么请以‘姜沐’来看待我。”
郑地有声的一番话,让冯母脸上火辣辣。
满腹的道理,全是在批评她一个长辈不明事理。
但这些道理,字字句句都是正确的,让她一句也反驳不了。
二人沉默了下来,冯母后续再也没有说一句陶凡初不礼貌的话。
第48章
冯晟天与冯父从书房走出来时,看到二人在沙发上坐得端正,一言不发,隐约猜到是发生了啥事。
冯晟天看了看亲妈,又看了看陶凡初,见他神色如常,也不当场问,只说时间很晚了,该离开了。
陶凡初站起身来,礼貌地与冯父冯母道别,并感谢两位长辈的招待。
模样十分乖宝宝,根本挑不出毛病来。
在装蒜这件事上,陶凡初简直无懈可击。
在车里,陶凡初拉下车窗,手搭在车门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任由晚风吹在脸上,一言不发。
冯晟天看了他一眼,“在想什么?是我妈对你说了什么吗?”
对自己亲妈很有自知之明嘛。
陶凡初挑了挑唇角。
“没有,我劝她收我做干儿子。”
冯晟天愣了一下,这是什么雷人的对话。
“但是失败了。”陶凡初看向他。
数秒后反应过来陶凡初在忽悠自己,冯晟天郁闷道,“别乱说话。”
陶凡初笑了笑,“就不许我争取一下?说不定她会同意呢,我长得这么帅,肯定觉得我当她儿子的弟弟,比当她儿子的男朋友好。”
冯晟天瞧他不正经的模样,没好气,“我家的儿子够多了。”
“也是,而且当妈的,怎么看都是自己家儿子好。”陶凡初不说话了,继续望向窗外。
冯晟天眉头皱了一下,把车停在一边。
陶凡初虽然疑惑,但没动,猜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静静地看向他。
“觉得委屈了?因为王夫人的话?”冯晟天拉上手刹开了双闪,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走了。
“没有。”陶凡初语气格外平静,“不至于。”
“那是什么原因?”冯晟天不依不饶,“是我妈对你说了难听的话?”
“也不是。”陶凡初依旧脸无表情,“是我自己钻牛角尖。”
冯晟天皱起眉。
“有时候,人过于理想化真不是一件好事。”陶凡初说道,“得到的失望会更大。”
太过理想主义,就会要求别人也以同样的理想主义地对待自己,可是不管在哪个世界,有色眼镜永远存在,那些因所谓的财富、身份、地位、种群等而无形建立的枷锁与链扣,永远在社会常存,谁也不能幸免。
他的确在某些方面不如人,却要求别人按照最高待遇来看待自己,怎么想都觉得滑稽。
“你对谁失望?”冯晟天看着他,“只有一开始对别人抱有过希望,才会在最后不如意的时候失望。”
陶凡初看着他。冯晟天的脸被车灯照得忽明忽暗,但神态里的认真,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你一开始对我抱有过希望吗?”
陶凡初怔了怔。
“刚才或许是我家里人让你失望了,但这种失望归根到底都是我造成的。”冯晟天脸容正经,“是我让你来的,让你承受这些不必要的难堪,却没有为你出头,你明明在心里责怪,为什么最后把这份责怪放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失望?”
是这样吗?
陶凡初心里很是茫然。
“所以你一直都希望我帮你出头,希望我为你说话,对吗?”
他有这么想过吗?陶凡初听着冯晟天的话,越听,越觉得这话里头的意思,是自己在不自觉地依赖冯晟天?
“就像你被下药那次,如果不是对我的袖手旁观失望,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冯晟天凝视着陶凡初幽黑迷茫的眼眸,话语不停,“没有抵制公司的欺凌现象,我的确有责任,但你无意识地把那一丝求救的希望放在我身上,却又不对我明说,如果我办不到或者没达到你的要求,你就把我推开。”
陶凡初呆住了,真的是这样吗?他真的这么想?
“姜沐,这样对我不公平。”
陶凡初木然地看着冯晟天。
他不是姜沐,他不知道姜沐的想法。
冯晟天不知内情,猜测自己这段时间反常的原因,尽管猜错了,但是听了这番话后,陶凡初顿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很根本的问题,他是陶凡初,他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待整件事,同情姜沐,责难冯晟天。
可是这些行为,好像都是不对的。
他有什么立场来判决这件事?
真正的受害者已经不在了,真正的加害人也受到惩罚了,尽管自己占用了姜沐的身体,但说到底,他仅仅是一个局外人,为什么还要揪住冯晟天曾经的不作为,久久不放?
所以说到底,他只是因为无缘无故来到这个世界,莫名其妙遭受各种不公,无法宣泄心中的不愤懑,不安,忧愁与思念,逮着一个冯晟天当发泄的出口。
真是讽刺。
他打着为姜沐出头诉冤的幌子,来宣泄自己心中自私的怒怨。
原来是这样,他以为自己拥有上帝视觉,冷眼旁观、批判与否定这个怪圈时,却不得不依附它生存,而正因为无处发泄这种‘不得不接受’的无奈与不甘,所以他把所有的不满转移到冯晟天身上。
默认让冯晟天背负起这一场‘荒缪’的责任,承受这一切的责怪。
陶凡初肩膀松塌,满心疲惫。
此时此刻,只想喝酒。
“开车吧。”陶凡初脸容木讷地看着窗外,“我想回去了。”
“你听到了吗?”冯晟天心里发闷,“姜沐,你正视我的问题,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想?”
陶凡初脑子发涨发麻,这会儿他根本不想理会谁公平,谁不公平的事,只想狠狠地灌自己几大瓶白酒,喝个烂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
“你如果不开车,我就自己打车回去。”
眼见陶凡初拒绝沟通,冯晟天没办法,只能发动车子离开。
快回到陶凡初的公寓时,陶凡初突然说停车。
冯晟天疑惑,但还是停了下来,陶凡初打开车门下车,一言不发地走了。
还没回到公寓,陶凡初这会儿不知道要去哪儿,冯晟天看着他的背影,气急,赶紧停车跟上。
等冯晟天追上时,陶凡初已经直往路边的一处宵夜档走去,那边停着好几辆小摊贩摆卖宵夜的三轮小车,三轮车旁还有四五张小桌,陶凡初走了过去,在一辆三轮小车前站了一会儿,又挑了角落处一张小桌坐下来。
冯晟天不喜欢这样乌烟瘴气的环境,但还是走了过去,“姜沐。”
陶凡初抬起头看着他,“有事?”
那冷淡的语气让冯晟天更加气闷,只好跟着坐下来。
陶凡初没有赶他,这摊子不是他开的,而且附近走动的人不少,没必要在大庭广众吵,只是觉得他们两个与这片宵夜档摊真是格格不入,穿着笔挺西装来吃烧烤,又接地气又欠揍。
要是他俩再背个黑色公文包,手捧着几份文件,估计和街上推销保险的人没多大区别。
“姜沐,你要是想吃,我们可以去正规的餐馆吃。”冯晟天皱着眉,强忍着浑身的不适坐了一阵,实在是不习惯,出声说道。
“我只想在这种不正规的地儿吃,你要是觉得别扭,可以先走,不用勉强自己坐下来。”陶凡初说着,小摊贩老板把陶凡初点的烧烤串端上来了,还拿来三罐冰啤酒。
冯晟天一看他要喝酒,“姜沐,你酒量不好,不要喝。”
“好。”陶凡初嘴上应着,却打开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