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宠着急忙慌地道了谢,跟着海棠进了一间房。海棠见他满脸是血,半边脸都肿起来,给他递了张热毛巾擦脸,随后拿起了一小盒朱砂递过去。
那男宠擦完脸,脸上的妆褪去,海棠定睛一看,这会儿倒是不那么像徐太尉了,略微有些俗气秀丽,她不由得开口道:“你洗了把脸,倒是和刚才不一样。”
男宠一下子急了,同海棠要了更多脂膏,开始细细往脸上抹。
“你为何要把自己画成这样,”海棠状似不解,“你原本的模样也很好了。”
“世子稀罕,”那男宠闻言骄傲道,“在灵州,没有谁能比我画得更像了!”
海棠闻言面色微动:“像?倒不知是谁了,竟然能得世子青眼。”
“听说是个姓徐的大官,”那男宠道,“我见过世子爷给他画的像,确实是好看,跟仙人似的,也不怪世子喜欢。”
“我能与他像,也是福气,得赏了许多钱呢。”
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妆容补好,补完后屁颠颠地又回去了,海棠坐在原位没动,只轻叹口气,对身边的娇俏女孩道:“阿郦,去拿份纸笔来。”
不知过了多久,海棠将信送出去,等到回来时,正巧看见魏照待的那天字号房门开了,魏照一脸戾气地出了门,身后随从拿着个木担架,把刚才那男宠抬出来了。
魏照带着人浩浩荡荡出了门,那男宠衣不蔽体,伤痕累累的小腿悬在担架外面,无力地晃着。
阿郦面色惊惶地站在海棠身边,和自家分舵主咬耳朵:“刚才琴师和我说,他们一边叫着太尉名讳,一边把这人的腿给……!”
海棠额角的青筋狠狠一跳。
等到第二日,仰啸堂的信送到了暗卫那。
彼时徐应白正在看舆图。
灵州城兵马七千,而自己只带了四千兵马,又是从下至上攻坚,恐怕难以打下这座城池,何况夏州离灵州那么近,一旦动手,夏州增援,自己就会被他们包饺子。
徐应白叹了一口气。
必须想个办法,给灵州撬出个豁口来。
徐应白把那舆图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付凌疑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手里还拿着一碗药。付凌疑自己试了一下温度,不烫,这才用勺子舀了一点儿,递到徐应白嘴边。
徐应白低头喝了一口,平和的面容顿时龟裂,被苦得皱起脸,但最后还是把药咽了下去。
暗卫在这时进了门,给徐应白送信。
徐应白把揣在袖子里面的手拿出来,接过信拆开一看,眉头登时皱紧了。
“真是……”徐应白一言难尽地把信放下,“猖狂。”
然后又皱着眉看着那信和舆图不语。
他有一个大胆而危险的想法。
既然不能外部突破,那就从内往外撬出一个缺口来。
第二日,灵州城门口,徐应白从马车上下来,他头发束起,绑了一个高马尾,脸上戴上了付凌疑常戴的那张紫金面具,付凌疑亦步亦趋错在他半步后。
他五指搭在付凌疑的护腕上,被付凌疑扶着往前走,身后还跟着几名伪装成农户的暗卫。
城门处有士兵在巡逻,搜查极其严格。
士兵粗着嗓子朝徐应白喊到:“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付凌疑眉头一皱,开口道:“我家主子容貌损毁,恐伤了军爷的眼,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喝了一句:“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摘你就摘!”
付凌疑乌黑的眼眸闪了闪,正欲再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算了,让他们过去吧!”
付凌疑猛地一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甲胄的中年人正守在城门口,面容黝黑,脸上刺着“罪臣”二字。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士兵顿时毕恭毕敬起来,谄媚道:“王百户今儿个来替西门?”
王晖嗯了一声,目光却仍落在付凌疑身上。
付凌疑全身僵硬,嘴角嗫嚅了一下,听见王晖喝道:“怎么!得了便宜还不走!”
付凌疑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带着徐应白从城门口离开,王晖见他走远,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付凌疑的背影,而后将西门的守卫替换下来。
刚才还毕恭毕敬的士兵走远,狠狠呸了一声。
“不就一个百户?!还是罪臣,威风什么!!!”
徐应白和付凌疑悄无声息地到了仰啸堂旁边的碧春楼。
等进了天字号的厢房,徐应白才摘下自己脸上的紫金面具。
他本想让一名暗卫代替自己来灵州,但思索过后还是觉得不妥。
且不说魏照此人阴狠毒辣,身边幕僚能人众多,又见过自己。一个“徐应白”贸然出现必然惹他怀疑,如果暗卫被试出来是假的,恐怕凶多吉少,也会打草惊蛇。
再者,若是一个真的徐应白出现在灵州,愚蠢的出现在他的掌控范围,巴巴地送上门去,还不足以让他放松警惕么?
徐应白咬着桌子上放的桂花糕,指尖点在茶盖上。
没过多久,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一下,阿郦露出一双眼睛,小声道:“大人,宁王世子快到仰啸堂了。”
徐应白指尖一顿,随即起了身。
灵州街道还算热闹,他走到碧春楼门口,看见本来还好好摆着摊的商贩四下奔逃,不远处有人嚣张跋扈地纵马而来,马蹄一脚踢翻了一个糖人铺子。
徐应白神色倏然一冷。
那马在路过碧春楼时猛然一顿。
魏照大惊失色地勒住马。他怀里那男宠正哭啼啼地抱着他的腰说害怕,见魏照突然停下又觉得奇怪,连忙顺着魏照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碧春楼门口那立着一个仿佛冰雪筑成的人,如画眉目美得让人只一眼就觉得惊心动魄。
一辈子都忘不了。
男宠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不可能……”男宠喃喃道,“不可能有人比那画还要相像,还要好看……”
站在徐应白身后的付凌疑咬着牙看着魏照和他怀里面那个和徐应白有几分相像的男宠。
那男宠身上几乎没有衣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腿上手上脖子上全是铁链子。
他还长得和徐应白像。
魏照也想这样对徐应白么?!!!
思及此付凌疑嗓子眼冒出血腥气,阴郁的眼神死死盯着魏照,手已经按上了自己袖子里的短刀。
他现在就想杀了这个该死的狗东西。
第58章 试探
可是不行。
付凌疑恶狠狠地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这时候剁了魏照, 时机不对,且不说魏照身边守卫众多,周边又是街市, 人流涌动, 动起手来不占优势, 他怕一不小心让徐应白伤着了,再者,即便真能把这该死的狗东西给杀了,灵州守将必然戒严全城,到时难以逃脱, 还打草惊蛇, 坏了攻城一事。
得不偿失。
付凌疑压着火气,阴郁的目光死盯着魏照。
徐应白不知身后付凌疑所思所想, 他站在原地没动,眼皮轻轻一掀, 波澜不惊的目光和魏照对了个正着。
魏照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人。
这人真的是徐应白?
不,不应该是。
魏照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哪个一军主帅会蠢到自己送上门来?
还是到灵州这等火烧火燎的地带?
况且眼前人和记忆中那位徐太尉, 在魏照眼中仍然是有差异的。
眼前人眉心没有那一点朱砂, 而是自额角与头顶连起了一条用银链接起来的额饰, 交接处坠了一颗水滴形的白玉, 眉目也不像记忆中的徐应白那般出尘忘俗, 反而更加精致漂亮。他在右耳还有一条耳饰€€€€一条快坠到肩颈处的银链子€€€€徐应白应当不会戴这些东西,那银链子末梢也穿着一颗碧中带红的圆润珠玉。
魏照觉得眼前人像徐应白, 但更似不知从何而来的异邦人。
但不论怎么说, 魏照舌尖抵着后槽牙,眼神从上到下把徐应白扫了一遍,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面的男宠,最后抬眼将目光停在徐应白那一张脸上。
这人都是一个极品。
魏照抬起手上的马鞭指着徐应白道:“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而在魏照目光逡巡时,付凌疑咬着牙悄无声息地朝前动了几步。
而徐应白似乎对魏照那下流的上下打量毫无所觉,他眼睫轻微地抖了抖,嗓音温润,语气平和地回答:“草民姓付,单字一个焰,是从青州来的。”
必须咬死自己不是徐应白,徐应白想,不能让魏照在这上面做文章。
而付凌疑在听到徐应白说“草民姓付”时脚下趔趄,差点就踩空了。
闻言魏照阴毒而下流的眼神扫了徐应白那张脸好一会儿。
诈一诈试试。
“付焰?不,”魏照嬉笑出声,“你是徐应白,对不对?”
徐应白眼睛动了动,他疑惑道:“阁下说什么徐应白?草民听不懂。”
魏照狞笑着出声:“你是,世上除了徐应白,没人能长这样一张脸。”
眼前人瞪大眼睛,似乎是觉得自己胡搅蛮缠,紧接着魏照就听见了他慢吞吞道:“我哪知道我会长这样一张脸?
说完他眨了一下眼睛,温温柔柔道:“这得去问我娘。况且这世上人千千万,哪能断定我不能长这样。”
“再说阁下说我是徐……”他顿了一下,似乎不太记得清这个名字,轻声细语道,“应白?阁下有什么证据吗?”
“阁下,没有证据可不要胡说。”
正狞笑着的魏照被这话一噎。
以眼前这个“付焰”的说法,他还真没有证据。
“我不管你是不是,”魏照拽着缰绳前进几步,用马鞭的木柄挑起徐应白的下巴,低头暧昧地在徐应白耳边哈了一口气,“来了灵州€€”
徐应白被迫仰起头,无波无澜的眼眸倒映着魏照的身影,魏照嚣张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就是我的人。”
“带走!”
徐应白最后被魏照关在了王府的一座小院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