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把筷子递向€€了简寻。
简寻面色严肃,觉得沈统领说的有道理,于是接过筷子,给宁修云夹了一块卤肉。
宁楚卿有样学样,往宁修云碗里盛了小半碗米饭。
宁修云:“……”故意的吧你们?
宁修云冷哼一声,挑挑拣拣只把简寻夹的卤肉吃了。
有点偏咸,他倒了被清酒解腻。
被孤立的宁楚卿和裴延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脸上看出了一点牙酸的意思。
宁修云和简寻之间的相€€处,有种不顾外€€人死活的肆无忌惮。
这顿饭吃完,宁楚卿和裴延其实只吃了八分€€饱,却莫名有种撑到了的感觉。
宁楚卿收拾餐盘和碗筷,把东西装到食盒里,立刻便告辞了,走时的背影都隐约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裴延坐在原位没动,看着宁修云指挥简寻将棋盘搬回来,两€€人又开了一盘棋。
裴延在边上看着,被简寻这一手臭棋惊到了。
天杀的,太子宁愿和简寻下棋都不和他下,到底是在侮辱谁啊?
观棋不语真君子,裴延第一次不太想在棋盘边当€€个君子。
不过他此时还没走是有别的话说。
裴延一边忍着简寻的混乱棋路,一边说:“从€€国都出发之前,今上曾与我说过,让我提防镇远将军,他似乎认为镇远将军狼子野心,有要€€找人取而代之的意思。”
宁修云冷哼一声,“痴心妄想。”
裴延也是这样想的,他那时候不太理解今上的所作所为,今日看到宁楚卿的长相€€,却有几分€€明悟了。
不管嘉兴帝到底知不知道宁楚卿的生父是谁,他忌惮宁楚卿之心都不会变,就像他对其他戍守边关的将门子弟一样,即便将门中皆有人在国都为质,嘉兴帝也不会全€€然放心。
嘉兴帝表面功夫做的好,但€€帝王的疑心病一点都不小。
但€€宁楚卿的态度实在无需嘉兴帝过多关注,因为裴延看得出来,宁楚卿对宁修云的态度不算十分€€恭敬,但€€也并未逾距,甚至真的有几分€€把太子当€€胞弟对待的心思。
比起大€€启的帝位,宁楚卿更在意南疆兵权,南疆放给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放心。
“镇远将军……居然没有僭越之心。”裴延几乎是感叹着说出这句话来。
“这世界上有人想当€€皇帝,就必然有人对那高€€位弃之如敝履,人各有志罢了。”宁修云语气平淡地说道。
裴延深深地看了宁修云一眼,沉默半响,突然笑道:“的确。看来殿下也懂得这个道理。”
简寻拿着一颗黑子,听着两€€人谈皇室秘辛,眉头紧锁,总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太合适,但€€太子没有发话,他只能如坐针毡地继续下棋。
两€€人你来我往下了几个子,宁修云皱着眉侧头看向€€裴延,语气不耐:“你怎么还在这里?”
裴延:“……”行吧,连旁观一下都不准。
裴延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理念,自己选了个偏院住进去了,不在两€€人身边碍眼。
裴延走后,宁修云拿着一颗白子迟迟没有落下,他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简寻。
简寻见他捏着白子没动,疑惑地抬头。
“简寻,战场上会很危险,会死很多人,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宁修云说道。
简寻也有过混进战场的经历,此时应声道:“我知道。”
“我最多只会在南疆停留一个月。”宁修云轻声道。
简寻一愣,到了这时他才想起,太子此次到南疆是替嘉兴帝南巡,南巡结束之后立刻便会返程。
太子在江城停留的时间就已经有些€€超出预定日期了,到了南疆,太子把待在南疆的时间生生翻了一倍。
为什么?
为了他?
简寻喉头一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离谱的猜测,他闷闷地说:“我记下了。”
“其实你并不一定需要€€上战场。”宁修云说道。
他心里有无数种理由€€劝说简寻放弃这个选择,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简寻只会给他一种答案。
“我会去的。”简寻沉声道。
宁修云知道简寻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自幼习武,在宁修云想象不到的恶劣环境中生长,比宁修云以为的更加坚韧不拔。
可简寻才十九岁。可他不想简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陷入危险。
宁修云捏着棋子,迟迟不语。
到了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宁修云心底的不安就蔓延了上来,但€€他更不想让简寻看到他的胆怯,就好像他不信任他会平安无事€€一样。
宁修云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正常,他隐约觉得自己出现了分€€离焦虑,他轻叹一声。
“殿下。”简寻轻声唤他,表情十分€€郑重。
“怎么了?”宁修云心不在焉地问,视线低垂落在棋盘上。
简寻抬手,把宁修云手里那颗用来转移注意力的棋子拿走,随意放在了棋盘的某个位置,成功把宁修云的视线吸引到了他身上。
简寻轻咳一声,道:“我会活着回来。若有功成名就的一天,不管殿下在哪,我都会亲自上门,感谢殿下提携之恩。”
宁修云怔愣一瞬,凝视着简寻,呼吸在加重,胸膛里鼓噪的心跳声让人难以理智思考,若不是脸上还戴着面具,他恐怕要€€在简寻面前丢人了。
他释然地轻笑一声,说:“我等你。”
宁修云没有注意到的是,棋盘上他原本€€布置好的包围圈已经被这胡乱落下的一子打破了,如果这场对局继续下去,他必输无疑。
第73章
两人在院中对弈,一直到明月高悬才作罢。
太子的护卫营不在,简寻必须留在太子身边守夜。
然而卧房里只有一张床,简寻便准备像在江城一样,在房门口守着。
宁修云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过来€€。
简寻抱着佩刀,没有上前€€。
“怎么?害怕我吃了你€€不成?”宁修云懒洋洋地调笑道:“简卿竟然不想与我有一段抵足而眠的佳话吗?现在就这般拘束,以后€€立了战功回来€€,真的还愿意进€€我的门吗?”
“……自然不会。”简寻闷闷地应了一声,动作僵硬地在宁修云身侧坐下€€,竟比昨日同床而眠更加手€€足无措一些。
毕竟昨日还有宁喧横在两人中间,到底也不算是独处,不像今天这般,寂静的屋子里,简寻连另一人的呼吸声都听得分外€€真切。
宁修云看他紧张得不行,便思考着找一个熟悉的话题让简寻放松下€€来€€,不要对着他的时候总是如临大敌,好€€像防备心稍微降下€€一点,就会被他算计似的。
宁修云靠在床榻边,开口问道:“你€€说你€€师傅带你€€混进€€过南疆战场,看样子他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但€€是训练你€€的方式实在有些冒失。”
听宁修云说起他的师傅,简寻连忙给自己师傅正名:“师傅他老人家武艺高强,行事手€€段确实鲁莽,但€€很有用。”
宁修云有了些兴趣,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简寻如今的性€€格有他父亲的影响,有敬宣侯和傅如深的教导,但€€更多时间他是从那个学€€武师傅身上学€€到为人处世的道理。
能把简寻养成这样,宁修云自然会好€€奇这位师傅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很快宁修云就知道了,简寻能长成这样,完全是靠他自己的努力。
简寻开口就说了一句让宁修云百思不得其解的话:“师傅原本四海为家,收了我做徒弟之后€€才长留在大启南部,但€€他一月有半月的时间都住在青楼里,只会抽一小部分时间指点我的武艺,让我在深林里自己练武。”
简寻说着说着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原本是想让宁修云对他师傅有个好€€印象,他实话实说,可话一出口反而坏事。
宁修云面€€色复杂:“你€€可真是命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简寻离开江城习武的时候只能算个幼童,他师傅居然就这么把一个孩子扔在深山老林里,自己去烟花柳巷之地流连。
可偏偏简寻好€€端端地活到现在,甚至没有在他师傅的荼毒下€€长歪,让宁修云想骂两句都找不到话柄。
简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极力给师傅挽尊:“师傅说习武之人就是会遇上诸多危险,希望我自小习惯,才能时刻临危不惧。”
“师傅是北境人,生性€€不拘小节,周游诸国,见识深远,许是因此缘故才在教习武艺上有独特的方法。”
宁修云狐疑地看他,觉得这都是简寻的美化之词,他大发€€慈悲地掠过这段,问:“周游列国?他莫非还带你€€离开过大启?”
简寻答:“当时大启与南边部族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紧张,南疆基本各城都会与外€€部通商,师傅带我跟着商队出去过几次。”
“有趣,南边部族领地都是什么样子的?”宁修云稍稍坐直了,眼中暗含兴味。
简寻回想片刻,道:“城池的格局和房屋都南疆很相似,但€€越往南地势起伏越多,倒是和蜀地很像,天险颇多……”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简寻说到他与师傅去西南某个苗寨时,才发€€现宁修云已经很久没有应声了。
他转头一看,宁修云不知何时已经侧卧在榻上睡着了。
宁修云眉头紧锁,睡得很不安稳,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紧紧抓着简寻的衣袖。
这场景实在熟悉,之前€€在江城,宁修云听他讲江城往事的时候也是这样,听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只是那时,宁修云明显更加放松,而这次好€€像有所烦忧,连入眠都很勉强。
简寻纠结片刻,展开被子搭在宁修云身上,准备起身离开时,才发€€现宁修云将他的衣袖握的紧紧的,他一有动作,对方就隐约有要醒来€€的征兆。
简寻登时坐在原处不动了,他看着床上陷入浅眠的人有些出神。
从离开南巡车队之后€€,太子在他面€€前€€的表现便越来€€越不像当初那个恩威并济、岳峙渊€€的未来€€储君了。
简寻近些日子越与太子单独相处,心里那荒诞的念头就越发€€猖獗。
今日与太子谈及当年同师傅在南疆历练,他便又突然想起师傅与他说过的一些秘闻。
南疆的边境线外€€有不少土司部族,还有大大小小的苗寨,势力驳杂的同时,也是奇闻秘术最多的地方。
据说苗寨里有一种秘术,可以让人改变容颜,以特制的面€€具覆于脸上,连一丁点违和感都不会有,若是再能学€€会声音上的伪装,改头换面€€也不过如此。
简寻心念一动,将手€€伸向宁修云颊侧,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地方。
还差一点点距离,他就可以验证自己的想法究竟是真是假。
然而仅剩半寸的时候,简寻的手€€陡然停住了。
若是假的,他是做了冒犯太子之事,若是真的,他要如何面€€对如今的太子?
隐藏起来€€的东西,便是不想让外€€人得知,不主动说出口,就是有难言之隐。
甚至……或许江城的那些日子,于他之外€€的人来€€说,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