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头€€的小将明显也€€不了解西南深山中的情况,各种毒虫毒蚁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在小将第三次领路带错方向之后,简寻不得已站了出来。
他€€知道在深林之中怎么寻路,怎么避开潜在的危险,走出去€€越远,原本对他€€有成见的同僚越是心服口€€服。
在简寻领路之后,他€€们的确成功突入进了土司寨中,但领头€€的小将急功近利,把队伍位置带得太深,刺杀成功之后又没能及时撤走,差点€€导致全军覆没。
简寻带着熟识的人从包围圈薄弱的方向撕开口€€子,才让他€€和身后的十€€几号人得以活下来。
但现状并不乐观。
简寻往身侧的树干上倚靠,防止自己倒下。
他€€伸手探入怀中,紧贴着心口€€的地方放着一枚同心结,一枚玉佩,一块孟家的腰牌。
这三样东西他€€之前都挂在腰侧,逃亡的时候差点€€弄丢,他€€就干脆放在了更安全的地方。
简寻确认了东西还在,又收回手直起€€身,但仅仅是这一个小幅度的动作,顿时就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让他€€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本还在欢呼的同僚顿时紧张地围了过来。
他€€们能在追杀中走到现在,全靠简寻领路,并以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逼退追兵。
但简寻也€€是他€€们之中受伤最重的,因€€为这人在杀了彭氏土司的老首领之后,硬生生一打二又将首领的两个儿子斩于刀下,堪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能冲出包围圈也€€是多亏了简寻。
而此刻,这个浑身浴血的人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
众人脸上一片灰白,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们被困死€€在群山中的未来。
反倒是简寻自己,扶着树干直起€€身,说:“我们需要先找到水源,补充水分€€,再€€按照河流走向确定方位,等一会€€儿到了河滩边,麻烦各位帮我找几株薄荷,我需要保持清醒。”
“好……好。”有人讷讷应声。
众人在简寻平静的注视下再€€度稳住了心神。
简寻强撑着带着同僚往北走了三公€€里之后,最终还是在重伤和体力不支的情况下陷入昏厥。
他€€的身体沉重的要命,思€€维还有片刻的清醒。
朦胧间€€他€€听到跟着自己的同僚议论。
“他€€看起€€来情况不好,我们还要带着他€€继续走吗?”
“他€€之前说着这里距离南疆外的平原已经不远了,要不干脆我们拿了他€€背着的那彭氏首领和儿子的首级,回去€€把军功平摊吧?”
“……你们还是人吗!?要是没有小都统,你们会€€活到现在?”
“你们看€€€€那是什么!?”
耳边似有一声狼嚎,在众人慌乱的脚步声中,简寻彻底失去€€意识。
*
简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坐在父亲的床边,听他€€最后的教诲;他€€梦见自己和叔父吵架,执意弃文从武;他€€梦见自己与师傅远行巴蜀,危险重重;他€€梦见自己与傅景重逢,把酒言欢。
他€€梦见玄青观一见惊鸿,上元夜醉风楼中红烛帐暖。
然而渐渐的,那个月下和他€€相拥的人影逐渐模糊起€€来,另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对方手执长€€剑在夜色中直至自己咽喉。
他€€很思€€念他€€。
他€€在思€€念谁?
简寻的意识浑浑噩噩,一会€€儿是修云的身影,一会€€儿是太子的模样。
据说人只有快死€€的时候才会€€面临走马灯,他€€现在难道也€€是这样吗?
他€€隐约感觉自己到达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因€€为失血过多而冷下去€€的身体也€€有了回暖的趋势,他€€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却好像有人轻柔地帮他€€涂上敷药。
那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万分€€珍重,好似失而复得。
那人守了他€€很久,久到简寻以为对方不会€€离他€€而去€€,但他€€意识一阵起€€伏之后,他€€能感觉到手上的触感消失了。
简寻在昏沉中皱眉挣扎,周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好像有人在闲谈。
“你们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小都统昏过去€€,一群野狼围了上来,但那头€€狼一见小都统便又领着狼群掉头€€走了€€€€狼都怕小都统,你说神不神!”
“你这吹牛皮也€€要有个度啊,太扯了吧?野兽哪会€€怕一个晕倒的人。”
“你不在场不知道当时的凶险,要不是后来将军派来搜山的人找到了我们,我们哪有命活啊。”
……
四周嘈杂的声音让简寻从困顿中挣扎着睁开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营帐灰白的穹顶,看着让人眼晕。
他€€脊背上拿到巨大的刀伤似乎已经愈合了一半,此时再€€起€€身,痛感远没有昏迷前那么强烈。
简寻环视一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单独的营帐中,他€€身上只着里衣,伤口€€都包扎得很好,隐约有股淡淡的药味。
简寻头€€有些发晕,但已经下意识开始寻找自己的重要物€€品,他€€四处看看,终于在另一边的矮桌上找到了干净的外衣和那三样东西。
同心结已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看起€€来十€€分€€陈旧,玉佩也€€磕掉了一个角,不详原来那么莹润光滑,腰牌……腰牌不见了。
简寻怔愣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东西属于孟家,他€€是从太子手中拿到的,太子将东西取走了?
简寻喉头€€一梗,有些怅然若失。
他€€披上外衣,准备出去€€看看,刚一掀帘子,便看到营帐外原本聊天的兵卒们都向着某一方向奔去€€。
简寻随手拉住了一个人,问€€:“这位兄台,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表情兴奋地说:“你还不知道吧?隔壁七营的孙兄和他€€小情人闹掰了,好像吵起€€来了,我要过去€€看看。你也€€要去€€?”
那人上下打量了面色苍白的简寻一眼,深深感叹这人实在是身残志坚,都受伤了还要去€€凑热闹。
他€€对简寻招了招手,“那跟我来!”
简寻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跟着他€€向人群聚集的方向走了。
那人见他€€跟上来,没忍住跟他€€分€€享情报:“你听说了吗,孙兄那个小情人来头€€很大,人家看不上他€€所以才要求分€€开的。”
简寻点€€了点€€头€€,“略有耳闻。”出发去€€西南之前,简寻就听自己营里的兵说过这件事,但具体的他€€没听见。
那人摇头€€晃脑,压低声音说:“据说那小情人就是从前醉风楼的云公€€子,假死€€出逃和他€€走的,现在孙家不认孙兄,那小情人自然不会€€和他€€过苦日子。”
“云公€€子”三个子一出,简寻的脚步陡然停住了,他€€眼含震惊,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说话的那个士兵。
那人一脸奇怪地看他€€:“你那么震惊做什么,这不是什么秘密了,喏,就在那呢。”
士兵伸手往人群中一指,一个蓝衣青年被另一人攥住手腕,死€€命挣扎。
他€€长€€相清秀,面部线条十€€分€€柔和,有着明显的异域风情,一双桃花眼仿若秋水,但眼中那满溢出来的厌烦让他€€的气质冷肃了些许。
“你放开!我说过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这个人很眼熟,和简寻印象中的那张脸有八九分€€相似,但从神情到仪态却都是大相径庭。
简寻耳边嗡嗡作响,已经听不清那两人在吵些什么了,围观的人起€€哄,孙姓的教头€€不肯放手,他€€们好像如众人传言的那样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这个人是云公€€子?是从前那个让孙教头€€为了他€€辞去€€军职返乡的人?是醉风楼名震江城的头€€牌?
那他€€的修云呢?他€€的修云在哪?
他€€果然在骗他€€,那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难道他€€说心悦于他€€,也€€是随口€€说的戏言吗?
简寻神色恍惚,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他€€脑中的思€€绪拧成一团乱麻,漫无目的地在营地中走着,耳边却突然传来鸟类翅膀拍打的声音。
简寻抬头€€看去€€,一只眼熟的蓝羽鸽子拍打着翅膀向某个方向飞去€€。
简寻下意识地跟了上去€€,越走周围的人越少,环境越安静,小孔雀直飞到营帐门口€€,守着的那位更眼熟,是太子的亲卫沈七。
沈七把帘子掀开,小孔雀飞了进去€€。
简寻看着这一幕,瞳孔骤然紧缩,紧张得差点€€忘记呼吸。
他€€脚下僵硬地走到营帐门口€€,沈七立刻发现了他€€。
“简公€€子。你醒了!”沈七见到他€€格外激动,“殿下正在等你。”
“……等我?”简寻嗫嚅着问€€出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沈七轻咳了一声,说:“你进去€€就知道了。”
简寻表情复杂,他€€看着沈七不自然的神态,忍不住猜测,这人不会€€是知情者之一吧?
沈七掀起€€帘子示意简寻请进,表情变成了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简寻踌躇片刻,走进了营帐中,抬眼便看到一人站在矮桌前,小孔雀落在他€€手背上。
青年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长€€发松松一束,散落的碎发贴在脸侧,白玉般的手指上站着蓝羽鸽子。
青年转身看向他€€,一双桃花眼里惊喜和忐忑交加,清丽的面容和他€€印象中并无二致,甚至明显能和方才见过的那个云公€€子看出差别。
青年比之少了那份举手投足间€€的妩媚,更恣意潇洒,像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
那一身衣服在他€€身上显得更加宽大了€€€€他€€消瘦了不少。
简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沈七说,太子在等他€€。
而营帐中只有修云一人。
他€€的修云,不是困顿于醉风楼的清倌云公€€子,而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宁远。
简寻突然想起€€,太子已经二十€€有一,但他€€好像一直不知道,太子的表字是什么。
青年将小孔雀放飞,缓步走到简寻面前,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简寻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萧郎。”他€€轻声唤道。
简寻攥紧了拳头€€,“你……”
他€€一句话没能说出口€€,面前的人便倾身凑了过来,紧接着唇上一片温热的柔软。
简寻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满足于这个亲密程度,对方又在他€€唇上轻咬了几下,简寻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分€€开时他€€已经满面潮红。
简寻呼吸急促的看着面前的修云,发现自己的一只手不知何时揽住了对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