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人很虚弱, 陆景初身心都被创伤更是疲惫, 排队结账的时候都快站不住,一直靠着墙,好不容易该他了,又被缴费金额给吓到。
“你说多少?”陆景初头疼得不行,哑着嗓子问。
“一千二百八,”对方说,“屏幕上有清单明细, 你可以核对一下。”
陆景初看向屏幕,都是医生刚刚给他开的药,三天的挂水点滴, 还有一些退烧药和感冒药,以及查血的费用。”
他太久没来医院,还停留在像药房那样,一瓶药几十块的价格,就算买两三种药也不超过三百块。
本来手中就拮据,一千多又没了。
陆景初在犹豫要不要去外面药房随便买点药吃,反正自己的身体底子还不错,抗一下也就过去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骚动,不满的嚷嚷响起来,质问为什么插队。
“抱歉, 我和他是一起的。”
陆景初听到许蔚明的声音。
然后一只手举着手机在收款机器上扫了一下, 许蔚明对收费员说:“他是病人,给钱的在这里。”
第36章 苍白
陆景初没有拒绝许蔚明帮他给钱这件事,他现在钱包空空,大部分的钱都花给了“许慕€€”,现在许蔚明为他花什么都是应该的,是许蔚明欠他的。
输液室里人很多,座位基本都坐满了没有空位,陆景初坐在走廊,独凳是许蔚明找医生借的,发烧到三十九的人总不能全程站着输液。
陆景初没精神,蔫儿蔫儿的,戴着帽子口罩谁都不理,靠着墙低头,把自己的脸折得严实,一动不动地像是睡着了。
许蔚明没走,一直站在旁边陪着他,同时留意输液室里的座位。
走廊上人来人往,喧闹嘈杂,病人根本没办法休息,可陆景初真得迷迷瞪瞪的快睡着了。
生病疲倦,或许又有强悲之后的痛苦,闭眼之后神志开始漂浮,耳边的声音忽近忽远,好像陷入某种光影的怪圈,闭着眼也是天旋地转。
果然了一会儿,陆景初的肩膀被人拍了拍,耳边响起许蔚明低低的嗓音,好似一只手把他从漩涡中拉出来,只是与不好的记忆重叠。
陆景初声音惊醒,如受惊的兔子一样反射性地往后退了退,抬起头时眼中的惊慌还没收回去。
许蔚明的手臂僵在半空,清楚地看到了抗拒和警惕,手指蜷了蜷,缓缓放下,“里面有位置了,进去吧,你能舒服点。”
陆景初朝里面看了一眼,果然有了三个空位,他站起来推着自己的点滴进去,坐下之后许蔚明也跟着坐下来。
男人没有占用输液的位置,而是把凳子拿进来坐在陆景初的身侧。
输液室里的消毒水味更重,陆景初戴着口罩都能闻到,明明很困却突然没了睡意,某人的皮鞋刚好在他垂眸就能看到的地方,想忽视都难。
输液的环境并不安静,有护士进进出出,还有病人和家属的交谈声,以及电视里谍战片的枪声全都刺激着陆景初的耳膜,牵扯着神经发痛。
“许蔚明。”陆景初叫了一声。
很轻很低还很哑的声音,他又戴着口罩,本来没指望对方听到,可许蔚明的身体往前倾了倾。
“我在。”
陆景初没抬头,盯着大理石地面,乌黑的眼睛里是生病后的空洞和迟钝,“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许蔚明看着陆景初的帽檐,没有迟疑,“好。”
他拿出手机转账,本想多转一些,可是深觉不妥,弥补和安慰都有歧义。
陆景初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去管,沉默了一会儿后又继续说:“公司那边我会尽快交辞呈的。”
发生这种事,他们肯定没办法在公司继续做单纯的上下属,陆景初再也回不到原来纯粹的恭敬,而且一想到白天指导工作的上司和晚上约会的女友是同一个人,他就难以再回到工作岗位。
许蔚明没有说话,对这件事并未表态。
陆景初不管他的态度如何,只知道走定了,现在钱回来了,损失直接少了一大半,失身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有勉强的成分在,但又不是没爽到,就当约了炮,何况许蔚明长得也赏心悦目的,不算吃亏。
陆景初是一个很会自我消化的人,只要经济没有损失,不想再和欺骗他的人有什么纠缠。
“你走吧。”陆景初说,“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你想睡我的目的达到了,我的钱回来了也不想再计较什么。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我不想再看到你。”
许蔚明唇角抿得平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行。”
陆景初眸光微动,缓缓抬起头,看向许蔚明略显晦涩的目光。
为什么不行?
他凭什么说不行?
骗子有什么话语权?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人都没有再开口,从彼此的眼神中足以看清一切。
后面陆景初没有再理许蔚明,把帽檐压得低低的,闭眼睡觉。
许蔚明一直没有离开,陪着陆景初输液,帮他盯着液体,一袋输完了之后让护士换新的。
陆景初睡得不安稳,体温消下去之后舒服了一点,却出了很多汗, 口罩戴在脸上窒息闷热,脑袋也热烘烘的。
他不安地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将帽子摘下来,又把口罩拉下大半,露出了下半张脸,嘴唇苍白干燥。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脸上痒痒的,有人在帮他擦汗。
陆景初现在对别人的触碰特别敏感,加上知道许蔚明在旁边的缘故, 顿时睁开眼。
“你别碰我。”陆景初哑着嗓子开口。
许蔚明顿了顿,把纸巾递过去,温和道:“我看你出了很多汗,只是想帮你擦擦。”
“不需要。”陆景初把脸转开,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发现液体已经输完了,手背上贴着止血条。
他的视线扫了一圈儿,之前人还很多, 现在只有寥寥几个。
本以为睡得不好,现在看来睡得还挺沉, 连护士拔针都不知道。
陆景初的头发之前没吹干,这会儿出了汗又是湿的,他用自己买的纸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汗,把帽子口罩重新戴上,起身离开。
输液的效果很好,现在陆景初的头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晕了,虽然还有低烧,但不至于那么难受。
他知道后面跟着人,许蔚明看似平和的目光却难以忽视。
陆景初没有管他,脑子清醒不少之后对某些事情更加坚定决然。
几米的距离宛如天堑,明明伸手就可以触碰,一个紧紧跟随,一个绝不回头。
他们一前一后地回到陆景初的住的地方,傍晚的天色暗下来,可云层依旧华丽的宛如一幅绚丽的油画。
陆景初在单元楼下停住脚步,后面的也跟着停下,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身旁有自行车和行人经过,欢笑和交谈擦身而过,他们之间的沉寂与轻快的气氛格格不入。
许蔚明不转眼地看着陆景初的挺拔的身影,在昼夜交替的这一刻,在霞光流溢的此时,突然生出一种无措地慌乱,一种抓不住流沙的无力感。
他看着陆景初转过身来,他们的目光终于再次平视。
青年的眸子依旧明亮, 仍然有一份天然的纯粹,只是不再神采奕奕,没有了那份满怀期待。
许蔚明的胸口流窜着没有过的颤栗,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
语言可以是震撼的誓言,却也能是苍白的借口。
最后是陆景初先开口,哑着嗓子说:“别再来了,见到你我很累。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愧疚, 就别来打扰我的生活。这件毕竟是你骗了我,也许你觉得没什么, 只是和我上床的一种手段。但我的的确确是把这个当成了一段很重要的恋爱, 付出了我的精力、时间和感情,我做不到看开和原谅。但我也不会恨你,毕竟不论是许慕€€还许蔚明,曾经一度是对我来说重要的人。”
一个是对他关照维护,不吝啬给他机会的上司,一个是一见钟情,美艳又优秀的女友。
不论是哪个角色都在陆景初的生活里留下浓丽的色彩,他不否认曾经, 也不想去记恨,更不想让自己活得辛苦,时时刻刻都念着那个人。
欺骗就是欺骗,伤害就是伤害。
伤口不会因为恢复如初就抹掉被刺的事实,碎掉的镜子也不会因为重新再拼而消失裂痕。
“……”许蔚明不笑的时候长相是有些锋利的,深邃的眉骨和利落的下颌线都让他看起来有些疏离的冷漠。
他在职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又长期和客户打交道,早就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是面对陆景初, 一向花言巧语、能言善辩的能力尽数消失,好似失去讲话的能力。
“陆景初,”许蔚明很苍白地叫他的名字,“……对不起。”
青年双手插兜,很平静,帽子和口罩挡去了他神色,让他面对许蔚明的时候能更自如从容。
“我接受你的道歉,”他说, “但不原谅。”
“陆景初,”许蔚明上前一步,嗓音发紧,“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但是……”
“那就别说。”陆景初打断他,“我也不想听。”
许蔚明的嘴唇抿紧, 手中的沙流逝得越来越快,再怎么攥紧也是徒劳。
“我不信你在做这件事之前没有想过后果,”陆景初说,“你知道这件事会伤害我,但你仍然这么做了。”
这句话他说得并不重,或许是本身嗓子哑着说出不来,可这不影响什么。
短短一句话化成尖锐冰锋直戳许蔚明的心脏,几乎是立刻就让他的脸失去血色。
这个事实让许蔚明想好的解释和剖白都变得渺小无力。
许是觉得陆景初性格好。
许是笃定陆景初这么喜欢许慕€€,有把人哄回来的把握。
许蔚明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有料到这个阳光蓬勃的大男孩有一颗嫉恶如仇的心。
过去的甜蜜连同痛苦一起剜掉,鲜血淋淋,决然狠心。
许蔚明狼狈地站在原地,明明是酷暑盛夏,却浑身冰凉。
陆景初没有再说什么,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转身上楼,推开单元门之后一步步走上楼梯,在走到第二层的时候脚步缓缓停下, 本就因为感冒而堵塞的鼻子更加呼吸不畅。
明明和许蔚明划清界限应该松口气,可脑袋和心脏的抽疼难以忽视,让他直不起腰只能扶着扶手蹲下,低落的情绪突然压倒了他,举步艰难。
他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喜欢要欺骗。
傍晚的光影被镂空的墙壁分割成碎片,落在陆景初的背上,像一个不完整的拥抱,在天光散尽之前给出最后一份余温。
第37章 变故
陆景初请了两天假养病,他打算离职也就没有再在乎其他,把许蔚明拉黑之后,请假条给徐丽发的。
他让许蔚明不要再来就真的没有再看到过男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