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因为隐秘、低俗才让人不齿,有多少人打着“你情我愿”的幌子强迫,毁掉别人的人生,这件事发酵出来就有多引起公愤。
更别说陆景初是直男,被上司用女装欺骗,再潜规则,简直是刷新了道德底线,难以原谅。
陆景初在来的路上多多少少看了一些网上的评价,所有网友都在对他表示同情,还要求保护他,不要公开被害者的信息,对许蔚明的全是谩骂。
这个事情只是万千淤泥中的一角,大家都在通过这个事情表达对社会的愤怒和不满。
陆景初是恨许蔚明对他做了这种事,可当许蔚明真的被钉在耻辱柱上接受大家的口水时,他心里并未畅快,反而压了块石头一样喘不过气。
“小陆,现在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徐丽说,“这件事没公开前只是你们之间的纠葛,影响不了谁。可现在公开了,影响的不只是你们,还有公司。出了这种丑闻,公司股票大跌,损失无法计算,在业内的口碑也一落千丈。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去计较总监有没有做这种事还重要吗?”
“……”陆景初嘴唇紧抿,脸色惨白,无措地扣着手指,巨大的惶恐满满占据心脏。
他只有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工作经验少,一来就碰见个这种大事,不知道该怎么办,像个失去方向的小舟,没办法与风雨抵抗,只能随波逐流。
“你别太担心总监的事情,先想想自己的。”徐丽把桌上的辞职信给他,“你的辞呈已经批了, 流程就这两天的事情。今早公司叫我去开了个会,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公司愿意在工资方面补偿你, 也给你交社保,总之不会亏待你。如果你要离开,也尊重你的选择。”
陆景初看着辞职信,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外面传来躁动,陆景初听见动静下意识地回头,通过厚厚的玻璃,看到许蔚明走进来。
他和平时没有太大不同,一身银色西装笔挺帅气,只是脸上未带笑意,说不上冷峻,却也不见轻松平和。
刚刚出了这样的事情,部门所有人都怀着一种隐秘的探究,日日相见的部门总监居然是女装癖,还潜规则了同事, 这种丑闻让看向许蔚明的目光中带上了抵触和抗拒。
徐丽办公室的旁边就是许蔚明的,陆景初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走过,只是隔着玻璃的距离,几米而已,短短一秒地擦身而过,像一道跨不过的鸿沟。
陆景初看着男人的身影,心脏被狠狠攥着,难受得喘不过气,鼻子涌上一股酸楚。
€€€€€€怎么回事,不该是这样的。
许蔚明是罪有应得,既然当初敢做就应该料到会有今天。
他没有去检举是可笑的善心作祟,也是给自己留一份脸面,如今真相大白,衣冠楚楚的人背地里做着这种龌龊事情, 甚至不知道在他之前有几个受害者。
视频里虽然有陆景初的声音,可陆景初的脸全程没有出镜,就算有熟人问起就说是声音相似的人罢了,这件事的曝光对他来说百利无一害,按照正常逻辑坏人得到惩罚应该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慰。
可陆景初没有, 他像个被逐渐注入水的箱子,不应该属于他的压力越积越多,窒息感令他难以呼吸,特别看到许蔚明之后,他感觉自己快到临界点,稍不注意就会水花四射,带着搅碎心脏的血泥,满身污秽。
总监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百叶窗也没有拉下,外面的人能清楚地看到许蔚明收拾东西的身影。
纸箱放在桌子上,许蔚明把自己的东西一样样地往里放。
这个行为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也是必然的结果。
对公司来说影响的是内业口碑和近期股票,每一样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而于许蔚明而言同样如此。
圈子就这么点大,有了这样的污点,不可能再有哪个公司愿意接纳这种变态的员工。
陆景初看着许蔚明收拾完东西拿着箱子走出来在众人面前站定,先是鞠了一躬,然后说着什么。
陆景初心头一凛,快步上前把门打开,许蔚明干净的声线传进鼓膜。
“€€€€€€在这里给大家说声抱歉,因为我的个人原因造成了策划部的人事变动,给大家添麻烦了。很快会有新的人接替我的工作,因为我走得太匆忙的缘故,有些公事来不及交接,到时候还得辛苦大家和新总监磨合。在公司和各位相处这些年很开心, 网上的事情我不解释什么,希望别因为这件事影响大家的工作情绪。这一切都是我个人造成的, 与公司无关,请大家别对公司失望,祝各位同事工作顺利。”
许蔚明说完这段话后,没有逗留,大步离开,一如往常下班一样,可谁都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许蔚明这个名字彻底从公司消失。
陆景初怔怔地看着男人离开的身影, 眼眶有些酸涩,很快听见外面越来越大声地唾弃€€€€€€
“啧,怎么感觉被他装到了?他在高傲什么?出了这种事,怎么好像一副公司对不起他的样子啊?”
“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啊,好歹也相处了好些年了,看不出来他居然是这种变态。好好的男人穿什么女装,真恶心。”
“就是啊,平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私下居然搞这套。又要穿女装又喜欢男人,怎么不去直接去外国做手术啊?这不是膈应人吗?”
“以前我还觉得他人挺好,看谁都笑眯眯的,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得慌。这种事儿不能细想,一想真的好恶心啊。”
同事们嫌弃的样子被陆景初收进眼底,这些话是事实,当初陆景初也这么想过许蔚明,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时,他只觉得刺耳。
徐丽走上前把门关上,叹了口气,“别听了,职场上都是这样,你人在这里的时候不会有人说你什么,一旦离开了各种不好的吐槽都出来了。更别说总监是在出了这么大的丑闻的情况下离开的,以后更免不了成为饭后闲谈。”
等陆景初冷静下来时, 手中的离职信已经被他攥皱了,许蔚明的签名在褶皱上变得扭曲不堪,像极了他在众人心里那样,再无体面。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心中的郁结吐尽,却聊胜于无,“徐丽姐,你帮我谢谢公司,我还是决定离开。”
徐丽表示理解,“离开也好,说实在的,现在部门的环境不适合你继续留下来,尽管你是受害者,可大家对你的想法也会只多不少。”
陆景初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工作找得怎么样?”徐丽问。
陆景初摇头:“不怎么样。”
徐丽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这个给你,我有朋友和这家公司的人事部主管是好朋友,我已经把你的简历给他们了,他们觉得你还不错,可以约面试谈一谈。你联系他,他看过你的资料,知道你。”
陆景初心里压着事儿,情绪低沉提不起兴趣,礼貌地伸出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他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字,哪怕没有上心却还是有些惊到,并非人事部主管的名字,而是这张名片的公司。
€€€€€€A市鼎鼎有名、无数人想挤破脑袋进去的大房地产公司,盛泽。
第47章 通话
正午的日头很大,盛夏暑热烤得万物发蔫,唯有茂盛的梧桐在滚烫的风下掀起油绿的热浪。
屋内的窗帘拉得严实,光线昏暗的同时也隔绝了外面的热气。
陆景初躺在沙发上睡觉,酒劲儿未过,一上午头都疼得厉害,空调开成二十六度,对于体热的男人来说无济于事,一盏电扇立在跟前,摆动扇叶,配合空调缓解窒息的闷热。
陆景初睡得并不好,一直做着光怪陆离梦,一会儿是许蔚明、一会儿是许慕€€,一会儿在办公室、一会儿又在酒吧。
许蔚明隽丽英俊的脸和许慕€€漂亮€€丽的脸交织成一场虚幻的梦,让他坠入其中难以挣扎。
陆景初是被电话惊醒的,把他从无厘头的梦境中拉出,残留着梦境中的心有余悸,汗水从鬓角滚下,从下巴滴在宽松的大裤衩上,晕开一抹难以察觉的深色。
他睡得脑袋越发昏沉,嗓子干得厉害,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来电人,起身去倒水喝。
“喂,晖子。”
冯晖磕巴的声音传出来:“你,你怎么样?昨晚喝了,喝了那么多,还,还好吗?”
陆景初两口冰水下肚嗓子稍微好一点,“我没事,就是胃还有点不舒服,估计是昨晚吐狠了。”
“……嗯,你,你今天熬点粥喝。别,别吃刺激的,”冯晖说,“你的酒量太,太差,不应该喝那么多的。”
陆景初笑了笑,重新回到沙发坐下,风扇的冷风勉强缓解燥热,“没事,我也不经常喝酒,难得放松一下。”
“那个,就是昨晚,”冯晖明显欲言又止,“昨晚,是你女朋友送你回去的,还给我看了你们的合照,你也叫了她的名字。所以才让她送你回家……”
陆景初嗯了一声,“我知道。”
从他看到那个视频之后就猜到了,最后记忆是和冯晖在一起,可是视频里却是他和许蔚明单独的对话,说明从出酒吧开始就一直是许蔚明在身边。
“……”冯晖那边沉默片刻,闷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陆景初愣了一下,随即说没关系。
他其实不知道冯晖为什么道歉,许是看到了网上的视频,觉得不应该把他交给许蔚明,自然也不会出这种事。
这件事怪不到冯晖头上,从和他许蔚明在酒吧遇到的时候,许蔚明就不会对他置之不理,不论是看他和朋友喝酒也好,还是喝酒了无法回家也罢。
那个视频摆明了冲着许蔚明来的,是不是蓄谋已久不得而知,但对方既然记恨许蔚明,早晚会有这下。
只是他和许蔚明的运气不太好,一爆料就爆了个大的,足以毁掉许蔚明所有前程。
陆景初心情不好,没精力闲谈,和冯晖草草说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他点开微博,想去看看风向又不敢,点开热搜榜单,好在上面已经没了那个话题,早上闹得沸沸扬扬,几个小时就消失不见,应该是被人为处理了。
陆景初松了口气,低落的心情并未转好,盯着虚空发了会儿呆,目光落在桌上的名片上。
盛泽和宏朝是多少人想挤破脑袋进的公司,不久前陆景初投简历的时候抱着侥幸心理投了宏朝,不出意外被拒之后便不敢再拿盛泽试水。
两家旗鼓相当的公司,拒绝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才是正常的,没有一家拒绝一家却要他的道理。
他在回家的路上查过了,盛泽的老板叫莫凡。
而昨晚在厕所隔间,他听到许蔚明叫那位“莫少”。
陆景初心绪烦乱,像一团杂乱的毛球积在心头理不清头绪,不知道是因为许蔚明还是别的事。
他打开电话通讯录的黑名单,再三犹豫片刻,还是将许蔚明的电话放出来,一咬牙点了拨通。
响起音乐的时候陆景初不免有些紧张,短短一秒已经后悔想要挂断,可没等他后悔,电话已经接通,许蔚明平静的音色在耳边响起。
“……”陆景初咽了咽,嗓子有些干疼,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景初,”许蔚明率先喊他,语气平和温柔,“你还好吗?”
“……”陆景初哑着嗓子说,“出事的是你,我怎么会不好。”
许蔚明那边似乎是轻笑了一下,短短一瞬,陆景初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所以你这通电话是安慰还是关怀?”许蔚明问,“还是看我一报还一报,自食恶果?”
陆景初很想说是,可声音堵在嗓子眼儿,一个音节都发不出,胸口的阵阵酸疼让他有些无措。
€€€€€€很奇怪。
大概是许蔚明一直都对不起他,让他每每面对男人的时候总会生出莫名的委屈。
电话双方都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陆景初没有开口,许蔚明也就静静地等着他,没有催促, 在这份沉默中好似一定要等出一个结果。
半晌,陆景初再开口时嗓音更闷了些,带着几分鼻音,说了句没有。
许蔚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唇角扬起的弧度有着苦涩和无奈,“陆景初,你还是太心软了。”
“……”
“我又骗你又欺负你,这件事是我自食恶果, 是我应得的, 你现在应该感到畅快,感到大快人心。”许蔚明的声音轻了些,叹了口气,“而不是像这样反而觉得有些对不起我。”
“我没有觉得对不起你。”陆景初否认,强打精神的痕迹太足,没什么说服力,“我……我打这个电话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说,这件事算是我造成的,毕竟涉及你的隐私和工作。所以,我们两清了。我不会再讨厌你,你也不用再想着对我补偿什么。我也从公司离开了,以后估计不会有交集,你我之间的事情彻底过去, 谁不欠谁的,谁也别再想着。”
说完后许蔚明那边没有反应,就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陆景初以为挂断了,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通话时间还在继续。
“我……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就这样,我先……”
“陆景初,”许蔚明开口,“你不要对我这么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