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他疼。
第65章 原点
陆景初趴在床边凑合了一晚,迷迷糊糊地没有进入深睡眠,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中。
夏日白昼长,六点过天色就很亮堂,早晨的微风吹起了奶白色的窗帘,过滤后的阳光落在陆景初的眉眼。
多了半个多小时,生物钟让他醒过来,手臂发麻,肩膀发酸,上半身又僵又痛,他坐起来转动脖子,听到骨头咔啦的声响。
老年人少觉,他刚准备去上个洗手间,陆母也起来了,让陆景初来床上睡会儿。
“不用,你再睡会儿吧,我去洗把脸。”陆景初给自己倒了杯水,脑袋昏沉沉的,是没睡好的疲惫。
洗了把冷水脸倒是清醒几分,陆景初出来时见陆父也醒了,赶紧走过去:“爸,你好吗?”
“不好,很疼。”陆父难受道,“疼了我一晚上了,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你们俩说话声音又把我吵醒。你去问问医生,给我弄点止疼药来。”
陆母瞪了他一眼:“我们就说了两句话,你少冤枉人。”
陆父:“就这两句话,本来我就睡不着。”
“我看你是好了,都有力气挑毛病了。”陆母道。
陆景初习惯父母拌嘴,哭笑不得地插嘴,“爸,你昨晚疼怎么不叫我?护士站一直有人值班的,我昨晚就可以去给你拿药了。”
“看你睡得沉。”陆父忍不了,“快去给我拿止疼药。”
陆景初打着哈欠出了房门,他昨晚睡得很不好,一直在做梦,而且只睡了几个小时,现在走路都有点提不起劲儿。
他一出去就闻到了饭香,医院会提供三餐,用大桶装着,病人家属们排着队打饭,那样子看上去倒挺像以前上学的时候。
陆景初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去护士站说明了陆父的情况,问护士能不能加点止疼药。
“这个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得等医生上班给医生说,怎么加、加多少量得看医生安排。”
陆景初噢了一声,冲护士们笑着说谢谢。
他算浓颜系长相,英气周正却又有点青涩的稚嫩感,笑起来讨喜又有亲和力。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医生上班我帮你问问,”其中一个护士翻看着病历,“你爸爸今天本来就要输液。”
陆景初又说了句谢谢,从护士站退出来准备去打饭,却看到许蔚明迎面走了过来。
衣服还是昨天的那身,两只手里都提着不少的东西,戴着一个医用口罩,看上去倒有几分医生的样子。
陆景初怔怔地看着他走近,看到了男人眼下的青色。
“早。”许蔚明说。
陆景初顿时回神,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鼻音很重,嗓子又哑,这人才睡了几个小时?
“我买了点东西,昨晚太仓促了,没来得及好好拜访叔叔阿姨。”许蔚明一边说着一边把右手的袋子提起来,“我来给你们送早餐。”
陆景初看着他手里大号小号的礼盒和口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医院有早餐,不需要你特意送。”
“医院的饭很难吃,”许蔚明与他擦肩而过,朝病房走过去,“不信你可以试一次,保证你不想吃第二次。”
陆景初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捻了捻指腹,只能快步跟上。
许蔚明很会说话,彬彬有礼,儒雅英俊,再加上拎着大号小号的东西上门,三言两语就让陆父露出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被疼痛困扰。
“小许,你真的不用客气,”陆母说,“太让你破费了。”
“不是客气,骨头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养好落了病根会麻烦。”许蔚明感冒,声音有些哑,戴着口罩更是闷闷的,但不难感受到尊敬,“这些都是滋补的,我觉得合适就买了些,你们千万别觉得有压力。昨晚太匆忙,不然这些昨晚见面就该有的。”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陆景初父母自然拒绝不了。
许蔚明主动把早餐一一拿出来,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充盈房间,又被风吹淡。
“我之前听小陆说你们喜欢吃豆浆油条,我特意买了一些。”许蔚明打开盒子,里面是小笼包,他回头对陆景初说,“你喜欢的香菇肉包,第一笼被我买到了。”
言语间还有几分得意。
陆景初看到许蔚明疲倦的眼睛,想到昨晚他说头疼的话,“你吃药了吗?”
“吃过了。”许蔚明说,“别担心。”
陆景初不用觉得自己这是担心,只是出于欠人情的例行询问,拿起小笼包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
陆父身上疼,手又做了手术,不方便吃饭,陆景初打算喂给他吃,拿起来的豆浆被许蔚明自然而接过。
“你吃吧,我来。”他掀开豆浆盖子,滚烫的热气冒出来,“叔叔,要加糖吗?我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没让店家把糖放里面。”
陆父也不矫情,“不用,我们这个年纪要少吃甜的东西, 避免糖尿病。”
许蔚明笑了笑,把豆浆晾冷一点插上吸管,递到陆父的嘴边,“您挺会保养,我爸爸当时就有糖尿病,需要每天吃药、打胰岛素,很严重的。”
陆父喝着豆浆,感叹道:“是啊,现在年纪大了,还是得有个好的身体才行,不然你看我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让人伺候,惹人烦。”
陆母轻哼道:“没人说你烦啊,大老爷门儿就知道瞎想。”
“我这刚躺上床一天呢,你当然不觉得烦,等一个多月后,你肯定数落我没用了。”陆父说。
陆母瞪了他一眼,“有客人在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手又不疼了是不是?”
“……”陆父没再吭声,安安静静吃早餐。
陆母冲许蔚明道:“让你见笑了。”
许蔚明忍俊不禁,“不会,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拌嘴的日子了,以前我父母也经常像叔叔阿姨斗嘴,家里挺欢乐的。后来他们去世,剩我一个人后, 家里就冷冷清清的。”
陆母歉疚道:“你父母去世啦?不好意思啊, 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许蔚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陆景初在一旁吃着东西没有参加他们的谈话,可目光一直落在许蔚明的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男人在笑,可身上有种游离在外的伤感。
这种伤感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一种从内部散发出来的落寞。
陆景初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你不吃吗?”
许蔚明说:“我不想吃,心里闷闷的,不舒服,吃不下。”
“那怎么行? ”陆父不赞同,“人是铁饭是钢,越是生病越要吃饭才行。景初,你去给小许买一份白粥,这些太油腻了, 他确实吃不下。”
“不用麻烦,我一会儿自己去买就行。”
陆景初两三下喝完豆浆,把纸杯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出去,几分钟后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不锈钢碗, 里面装的小米粥。
“凑合喝一点,”陆景初说,“必须喝完。”
许蔚明注视了他一会儿,接过饭盒, “行, 听你的。”
这话有点暧昧,陆景初假装没听到。
陆母吃完饭要回去拿换洗的衣服,陆景初这几天也要陪床,想跟着回去洗个澡,但担心陆父和许蔚明独处太尴尬,便留下一起陪着。
不过有他在气氛也没好到哪里去,中途护士来输液, 药里加了止疼药和助眠的,没一会儿陆父就睡过去。
避免打扰陆父睡觉,二人不敢说话, 要守着液体也不敢离开,陆景初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太阳穴又疼又胀。
许蔚明在他身边坐下,又把口罩戴上了,说话用气音,小声问:“昨晚没睡好?”
“你睡好了?”陆景初压着声音反问。
“没有,几乎没睡着。”
这话听得陆景初不乐意, “你睡着酒店的大床,有什么睡不好的?”
许蔚明说:“我认床,在外面都睡得不太好。”
陆景初哦了一声,困得很,言简意赅地说:“你可以回去了。”
“你在这我回哪儿去?”许蔚明见他疲倦得不行,主动提议,“你要不然躺下来眯一会儿?”
陆景初看了一眼旁边被许蔚明坐得满当当的位置:“我躺哪儿?”
许蔚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陆景初当即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
“……”若是许蔚明是普通的朋友或者兄弟,躺了就躺了,随便躺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关键他们现在的关系, 陆景初已经没办法把他当一个普通男性朋友来看待,躺在一个正追求自己的人腿上,是不是太过了一点?
每一件放在同性之间正常的事换到他和许蔚明身上就很越界。
陆景初躲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做这种事。
“没有为什么。”陆景初把头扭开,去看陆父的点滴情况。
突然腿上一沉,许蔚明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躺在他腿上。
“……”陆景初心尖儿一跳,慌乱地看了一眼在病床上睡觉的陆父,仍有种心虚感,压着声音呵斥,“许蔚明,你干什么?”
“嘘,别吵,”许蔚明轻声说,“吵醒叔叔就不好了。”
他就仗着陆景初不敢冒火才这么放肆,陆景初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你起来!”
“就让我躺十分钟,”许蔚明已经闭上眼,脑袋枕着陆景初的大腿,纤长的眼睫搭下来,“十分钟就好, 我昨晚真的没睡,很难受。”
陆景初:“关我什么事?”
许蔚明拉下口罩,小声说:“我是你‘女朋友’,你应该照顾我的。”
陆景初没好气:“我不承认。”
“我承认就好。”许蔚明笑了一下,把口罩戴回去,闭上眼。
“……”陆景初看着他眼下乌青,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许蔚明可以不用这么累的,是为了送他回来,用人情帮他爸爸搞到病房,又起大早去买早餐。
这人总是执着早餐,先前在A天天送都没送进陆景初的嘴,到B市还不放弃。
陆景初头疼得很,烦躁又无力地闭了闭眼,身体靠在沙发上,垂视着男人漂亮锋利的眉骨。
许蔚明伤害了他,他让许蔚明阴差阳错地丢了工作还曝光了同性恋、女装癖的嗜好,许蔚明又为了他来照顾他父母,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及。
是非恩怨早已乱成一团,谁欠谁、谁又更对不起谁多一点早就分不清了。
但有一点陆景初很清楚,他越来越没办法像当初一样狠心拒绝许蔚明的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