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裙下 第60章

后面有人等着办理,陆景初不好意思耽误太久,走到一边看单据,手术费用、药物费用、单人病房费用,洋洋洒洒的大长条,饶是付过钱了,最后的数字也让陆景初的心脏抽了一下。

好贵。

他攒了一些钱,给是给得出来,可并不影响看到数字后的震撼。

钱给过了,能这么爽快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人,除了许蔚明,他想不到别人。

医院是悲情的聚集地,出现在这儿的人不会有笑脸,更不会心情好到做慈善家。

陆景初拿出手机给许蔚明打电话,没两下接通,直奔主动地问:“你在哪儿?”

“我带叔叔阿姨来停车场了,你没看到我的微信?”许蔚明说,“你办完事了吧?你是过来还是在大门口等我过去接你?”

一个去办出院,一个带二老上车,节约时间又分工明确, 倒真像极了默契的情侣。

陆景初深吸一口气,“等着,我过来。”

电话挂断后,他低头看了看明细单,平整的纸上被他捏出了折痕。

医院的停车场很大,仅仅上班两小时已经停满了车辆,放眼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车盖。

从门诊到停车场并不远,只是路上没有树荫遮挡, 陆景初上车时一头的汗,坐在副驾驶吹着冷气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本想开车去接你,人太多,门诊门口也不允许停车。”许蔚明抽纸巾帮陆景初擦汗,“很热?我买了瓶水,你喝一点。”

后排坐着父母,陆景初避开许蔚明的动作,接过纸巾自己擦。

陆母问:“儿子,这次住院花了多少钱啊?”

“……”陆景初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含糊地说:“没多少,你不用操心这个。”

许蔚明附和道:“对阿姨,不是钱的事儿,身体优先。”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这次住院一切安排都太周到了,又是单人病房又是单独的餐品,虽然味道依旧不怎么样,这种特殊对待始终让人心惴惴不安。

回家全程陆景初没怎么说话,全是许蔚明和陆景初父母闲聊,这一周相处下来,许蔚明很讨他们的欢心,做事细致周到,聊天轻松有趣,恭维和夸赞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会给人很刻意的感觉,把陆母哄得笑声连连。

陆景初的单手搭在车窗上,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陆母问他话也只是随意地应付两句。

“小许,我们晚上吃火锅,你能吃辣吗?”陆母问。

许蔚明笑了笑,“我倒是想留下来,可朋友那边出了个急事需要我回去帮忙处理一下,把你们送回去我就要走了。”

陆景初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向许蔚明,“这么着急?”

“是,不然我肯定留下吃阿姨做的饭的,”许蔚明遗憾道,“只能留给下次了。”

陆父问:“吃了午饭再走吧?”

许蔚明摇头:“来不及,我要在下午两点前赶回去。”

陆景初父母见他态度坚决,就没有硬留,陆母叮嘱他开车小心,后面一定要找机会再来玩。

许蔚明笑着说好。

车子开进小区停在单元楼下,许蔚明解开安全带想下车去扶陆父,却被陆景初拉住手腕。

许蔚明抬眸看向青年。

“妈,麻烦你先扶爸上楼,我有些事要许蔚明说。”

陆母说好,带着陆父下了车。

车里只剩他们二人,车门一关,安静得能听到冷气的声音。

许蔚明看着二老走进单元楼后,视线回到陆景初的脸上,“如果你说账单的事, 没错,是我付的。你不用觉得心理压力,我说过了,我想对你好,想帮你分担压力。不是补偿,也不是安慰,就是单纯地想对你好,你把钱给我也不会收。你觉得欠我那更好,更有理由和你纠缠不清。”

陆景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现在真坦荡。”

“唯有坦荡才能以心换心,”许蔚明说,“这是你教我的。”

陆景初有些受不住许蔚明深邃的目光,垂眸盯着手里的水瓶, 稳住呼吸,低声说:“昨晚我和姐姐说了很多,说你是个混蛋,只会骗我、欺负我。”

许蔚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重复那苍白的三个字清悦的声音染上些许苦涩,“对不起。”

“我很痛苦,”陆景初抬起头,再一次撞进许蔚明视线中,“我问姐姐,是不是我脑子有问题才会喜欢上一个伤害我又欺骗我的人。”

他眼睛发红,乌黑的瞳仁里充斥着难过与倔强,“许蔚明,你说,我脑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第70章 机会

许蔚明等陆景初这句承认很久,可此刻真的行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尖锐的痛感从胸口蔓延,一圈圈像水波迅传遍全身。

他抬手抚上陆景初的脸侧,动作轻柔,带着几分怜惜,“对不起,景初……”

陆景初抿紧唇,强忍着情绪,眼眶微红。

太狼狈了,每每面对许蔚明他都希望自己的腰板硬一些,能够看上去无谓和不在意。

可心头那根刺始终在那里,拔不出来还越陷越深,一碰就疼得厉害,源头无法根治,一句句对不起就像是在伤口上撒盐,苍白无力,只能带来无尽的痛苦。

“我承认,以前只是对你感兴趣,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喜欢你。”许蔚明沉沉地剖白,“从你一次次拒绝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失去了什么,我不想看你用那么仇恨的眼神看我,我想看你对我笑,我想和你在一起。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行不行?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好吗?”

“我真的后悔了。”他清润的音色因为情绪的波动变得沙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如果能重来,我绝对不会让我们之间的开始变得如此不堪。”

陆景初没有避开许蔚明的手,指尖的温度蹭着他的脸颊,激起轻微的痒。

他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曾经的怨和恨吐尽。

“你说得对,我是喜欢你。不管你是许蔚明还是许慕€€,或者在许慕€€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我就对你有好感,否则不会在察觉你对我有意时那么逃避。”陆景初圆溜溜的眼看着许蔚明,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平静地注视。

他说的很缓很慢,每一个字句都是剖开陈伤,暴露出脆弱的伤口。

“这段时间你对我做的这些……说没有触动是假的,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再掉进你的陷阱里,不要再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心软,”说到这,他苦笑一下,自嘲道,“可我真的做不到,我可以无视别人承受的恶意,一想到外界对你的恶意是因为我,我就很难过。”

他不喜欢别人说许蔚明变态,那一句句诋毁像刺一样扎得耳膜生疼,还像一把利剑,刺进许蔚明的身体时也割伤了他。

许蔚明垂着眸时眼睫挡住了温润的眸色,眉骨线条的锋利,看起来较为冷漠,说出的话却是柔和的,“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这些……就当是我对你不好的报应。”

陆景初的手不知何时被许蔚明握住了,他抽出手,把视线转开,看向外面刺眼的阳光,“你不用装可怜了,我知道你在我面前总是装可怜, 现在是,生病的时候也是。我也是傻,明明猜到你的把戏,却还是上当。”

许蔚明笑了一下,笑容同样带着几分苦涩,“那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我,所以才会对我心软关心,陆景初,我很高兴。”

车厢里充斥着淡淡的皮革味和香水味,封闭又狭窄的空间里, 味道混在一起很容易发闷,但许蔚明选的香水味道清爽并不甜腻,混着皮革味闻起来并不难受。

陆景初没有回应他的这份高兴,而是突然想到许蔚明这辆车好像见证了他们感情纠葛的全部。

从初见到公司再遇,从许蔚明到许慕€€, 从恋爱到梦醒,再从决裂到此刻敞开心扉的谈话。

过去的记忆走马观花,陆景初坐在这个副驾驶拒绝了许蔚明多次,他们之间的爱恨就像夕阳落尽前阴阳交替的天光,那一刻没有泾渭分明的分割线,初升的黑暗和即将坠落的光明融为一体,最后一起沉沦月光。

陆景初曾经一度觉得自己与许蔚明格格不入,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似日和月,虽然共处宇宙,却永远不会有交集。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月亮的光本就是由太阳反射而来, 看似没有相拥的可能,却早已缺一不可。

车子停在茂盛的林荫下,挡住了炎热的太阳,林荫外的地面没有任何遮挡,那光线亮得眼睛发痛。

陆景初眼眶酸涩,闭眼躲避烈阳的白光。

“我妈妈知道我们的事了。”他突兀地开口,没有铺垫和预告。

许蔚明并不意外,“猜到了,他们看起来并没有难以接受。”

陆景初说:“那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他们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要说吗?”许蔚明问。

陆景初没有接话,再一次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们比我想得更开明,也许他们也不想这样。失去姐姐对我们的伤害太深,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大概因为这个,所以他们不想再失去我。”

“在回家之前,我都没打算原谅你,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确实是受到了父母的态度影响,他们愿意接受让我不再有后顾之忧。”

陆景初顿了须臾,对许蔚明说,“你要谢谢我爸妈,更要谢谢我姐姐。”

许蔚明突然有些失语,转折来得太快,不太确定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

“许蔚明,”陆景初很正式地叫他,“我是男人,我不需要别人接济,特别是那个人是你。我放不下你,也逃不掉你,更恨不了你,正如你所说,我想给我们彼此最后一个机会,一切重新开始,没有欺骗也不再有不对等的身份。”

说到这,陆景初拿出手机打开与许蔚明的聊天对话框,把住院费转过去,然后对上男人愣怔眼神,“收下这笔钱,曾经的所有一笔勾销,我们以最真实的身份再来一次。”

这笔钱不仅仅是个数字,更是一个分界点。

陆景初彻底舍弃了与许慕€€的种种,也抛开了对许蔚明的怨与恨,他想重来一次,想给这份伤痕累累的感情重新来过的可能。

“你说的,是真的吗?”许蔚明震动过后,问得小心翼翼,心脏揪成一团连带着后背发麻。

渴求已久的东西如今切切实实地落在手里,不真实感压过了喜悦,他又问:“你……原谅我了?”

陆景初还是第一次见许蔚明这样懵懂的样子,没有稳重得体,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曾经那份以欺骗开始的感情不仅伤害了他,也让许蔚明患得患失。

他们落的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讨到半点好处。

“你不相信?那我收回我的话。”

“相信!”许蔚明一把抓住陆景初的手,生怕人消失似的,用力到手臂的青筋都凸起的程度, “我听到了, 你说要给我们一次机会,要重新开始。”

陆景初被攥得很痛, 这些话自己说倒没什么,从许蔚明嘴里说出来无端羞耻,“你都听到了问我做什么,你松开,你……唔!”

许蔚明非但没有松开,整个人倾轧过去吻住陆景初,唇瓣刚贴上他就像忍不住似的嘬吻,凶狠地裹住陆景初整个唇,另外一只手握着他的后颈,不让他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这个吻又凶又深,陆景初的唇舌被磨得刺痛,哪怕车里开着冷气也被激出了一层热汗,粗重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闭着眼,感官中全是许蔚明干净又熟悉的气息。

相贴的身体迅速升温,几乎要盖过出风口吹出的冷白雾气。

当言语变得无力时,唯有肢体足以宣泄感情。

陆景初的舌被许蔚明裹着缠着,咽不下的唾液顺着口角溢出, 在绯色的皮肤上留下蘼蘼的痕迹。

许蔚明的手不老实, 擒着后颈的手抚摸着陆景初脖间凸起的青筋和热络的脉搏,不出意外地听到了含糊的闷哼, 抵在他胸膛的手慢慢消了力气,然后开始情不自禁又破怪破摔地回应。

将近正午,这个时间点小区里的人基本在家吹空调准备午饭, 无人路过,更无人发现车里几近缠绵地热吻来自两个男人。

车里被暧昧的接吻声充斥,像某种信号敲击着陆景初的神经,调动起了身体的反应还有藏不住的感情。

防线层层崩塌,他的手刚要攀上许蔚明的肩膀,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激吻。

陆景初如梦初醒,一把推开许蔚明,分开时银丝落在嘴角,脸颊又红又烫,缺氧似的大口呼吸,试图平复快爆炸的心跳。

许蔚明同样好不到哪儿去,鼻息紊乱,呼吸又沉又重,沉甸甸的眸色里是更为复杂的情绪。

他深深吸了口气,坐回驾驶椅,喉结咽了咽,接起电话也没说话,把车里的冷气调得更低一些。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传出来,陆景初隐隐听到几句, 大概是催许蔚明快回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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