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第63章

天下读书人,没有一个会排斥‘恩科’。

恩科,顾名思义,是恩赐予书生的科考。

一般只有在新皇登基那一年或者第二年才会开。

如果单单是增加一场考试,那对学子们也没多大吸引力,毕竟竞争力还是一样的大,该考不中依然考不中。

恩科的恩赐意义在于,除了会试和殿试外,其他两科的录取人数会增加接近一半!

不过,赵姓小少年很快垂头丧气起来:“恩科只是针对于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且绝大多数名额都给了院试和乡试,我府试没过,是蹭不上今年的院试了。”

陆英草草安抚了他一句,然后悄声问何似飞:“似飞兄,你可要参……”

何似飞颔首:“参加。”今年八月的院试。

陆英同他一道往回走,诉说着自己的纠结:“你们在路上,消息未免有些闭塞,其实昨儿个这消息就传来了,我爹娘带着我专程去找了夫子。夫子说我的天资,去考这增加了考中人数的恩科院试,可能会通过,也可能不会通过,一切全看我的发挥。”

顿了顿,陆英道,“但他还说,就算运气好通过,也是最末等的秀才,此生便与增广生无缘了。”

沈勤益便是增广生,可以继续在县学念书,且不用交任何学费。

陆英叹气:“夫子说我再压两年,指不定能冲一冲那廪膳生€€€€如果能考中第一榜的廪膳生,日后再要中举的几率也大一些。可我爹娘听周围人都让孩子去考那恩科,他们便觉得恩科不下场,就是一种吃亏,现在他们想让我去参加八月的恩科。似飞兄,你的想法呢?”

何似飞想了想,说:“恩科的考中人数会由四十多人增加至七八十人,到时县学书生人数定会增长许多。原本一些末位的秀才可以通过交钱进入县学继续念书,恩科一开,他们可能就进不来了。”

“对啊,似飞兄说得有道理!我如果运气好,真考中的末位的秀才,那我也进不去县学,咱们县城愿意教书的举人老爷可都在县学呢。”陆英宛若醍醐灌顶,“我这就回去告诉爹娘,还是听夫子的意见,再苦学一两年,去冲一冲那廪膳生!”

何似飞回家放了书箱后,先去余府看了一眼,自家老师还没回来,余管家跟着伺候他也走了,府内只剩下几个打扫的小厮。

不过小厮见到何似飞后倒是很开心,见他风尘仆仆,定是一回县城就过来了,连忙让厨娘去做饭,并且给了何似飞书房钥匙。

“先恭喜少爷考中童生!昨儿个报喜的官爷就来了,咱们此前受了管家教导,没给老爷和您丢脸。”

顿了顿,小厮又说:“少爷,老爷临走前说他最近如果回不来的话,您就在书房看书,科举时间紧迫,功课一日都不可落下。”这句话小厮显然背了不知道多少遍,继续说,“老爷说书房镇纸下有给您列的书单和学习规划,他回来后要检查的。”

最后那一句小厮说得很不好意思,毕竟何似飞是老爷的亲传弟子,是这座府邸的小主人,他这么直白的传递老爷的话,可千万不要讨了少爷嫌弃。

第86章

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 再过一道花枝繁茂的垂花门,便是书房。

说实话,老师的书房, 何似飞来得次数不少,但他以前都是找书、或者被老师考校问题才会过来,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开门进来,还是头一回。

以往总是两人在的书房现下只有何似飞一人, 桌案上还落了一层博灰,无端显得有些冷清。

何似飞没急着擦桌, 而是先拿起镇纸,底下压着一张简简单单写了寥寥数行字的读书规划。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何似飞微微有些诧异,觉得这不是老师的风格€€€€他家老师, 平日里看起来严厉,其实心中满是慈爱, 对小辈更是喜欢絮絮叨叨的表达着关怀, 留书内容不该如此简洁。

他出发去府城前, 老师都恨不得把自个儿当年的经历全给他讲一遍, 以免他因为年纪小而吃闷亏。

按理说,何似飞到府城安顿好后,应该书信一封给老师报平安,但因为新帝即将登基, 老师不带他去京城的借口便是‘似飞人在府城,如今联系不及’, 故此, 一月多来,他一封书信都不能给老师写。

老师这边亦是同样。

可不能寄信不代表不能在家留书, 何似飞不免有稍许失落。他将这份规划收起来,自己出去打了盆水,将尘封二十来日的书房擦拭一番。

灰尘没了,便显得有了人气儿。

正好这会儿饭食已备好,何似飞净了手和脸后出去吃饭。

迎上来的小厮还是方才那位,只是可能因为传了最后一句话,面色有些讪讪,不大敢看何似飞的眼睛。

何似飞倒是慢慢品过味来€€€€他老师并非不想给自己留书,很可能是上面派来的人一直跟着他,他不想跟自己表现的太过亲密,便随口给小厮说了两句。

毕竟,‘回来后检查’这种话,可以平辈代传,可以长辈对晚辈传达,由一个下人对少爷传达,就稍微有些逾矩了。

何似飞最开始听了,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他骨子里还是没有这时代的尊卑观念,现下看了小厮的态度,便渐渐回过味来了。

除此之外,老师此举还能深入的推断出一些消息€€€€他老人家不想在新帝的人面前表现的与自己亲近,只是袒露了‘严师’这个表象,很可能是不想自己日后被新帝过度猜忌。

可即便老师这样走一步算十步的人,这辈子也三起三贬。看来,为官之路,当真是难于登天。

何似飞倒没害怕,反而心中充满了跃跃欲试之感。

真想时间过的快些,早日考过科举,步入朝堂。

€€€€骨子里就没有过‘安分’这个词的何似飞如是想着。

余府的小厮们只感觉小少爷考中府试案首后,读书比以前更加刻苦认真了。即便没有老爷在旁督促,小少爷依然在不断誊抄、练字、写策问,就连锻炼也没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案首老哥,最近叫你出来怎么越来越难了?”刚蹴鞠结束,沈勤益自来熟的揽着何似飞的肩膀,“以你的才学,院试案首肯定不在话下啊。”

当然,后面这半句,沈勤益是压低了声音凑在何似飞耳边说的。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自得自满,岂不又是一个伤仲永?”何似飞淡淡反问。

“但……兰甫兄的策问都远不如你写得好了,他比我还早一年半中了秀才呢。”沈勤益再次嘀咕。

何似飞回眸看了一眼蹴鞠场,只见裁判还在算分,于是挡开沈勤益的胳膊,双腿弯曲,双手撑在膝盖上,任由面颊上的汗水不断滴落。

见沈勤益还是不解,他继续说:“大家都知道恩科的考中人数增多,那报考人数定然也会暴涨,到时恐怕比普通的院试还要难考。案首之位,竞争者更不知凡几了。”

“也对,毕竟院试不像府试,是得本年度考过县试才能参加。院试这边,只要是个童生,不管是多少年前考中的,都能参加。我们县学的夫子就在说,有些原本已经熄了考秀才心思的老童生,得知了恩科消息,都开始拿起书看,跃跃欲试。”沈勤益顿了顿,“不过,我觉得他们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对手。”

何似飞摆摆手,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不管竞争者如何,他只需要一直提升自己,就算失败,也无愧于心,无愧于己,无愧于师。

一个同样走过来擦汗的书生听到沈勤益的话,忍不住搭茬:“老童生们自然不算什么,但还有些世家子呢。”

此话一出,何似飞都来了几分兴致。

说到底,他所处的木沧县,到底太小太偏,连一个能称得上‘世家’的门第都不存在。那行山府府城倒是有一个能与‘世家’擦上边的家族€€€€花家。

花家如今的嫡长子花如锦便是连中小三元,且担任了行山诗社的副社长职务。

两月前府试放榜,花家管家还去专门看了的。

见何似飞看过来,那书生像是受到鼓舞一般,立刻打开话头:“罗织府的罗家……诸位可曾听说过?”

何似飞不知,沈勤益考过院试,对罗织府并不陌生,但对于罗家,他想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罗织府,紧邻着咱们行山府,但因其地域辽阔,且中间有运河通过,比咱们府城要富足不少。那罗家,好像是罗织府第一大家族。”

“岂是‘不少’二字可描述的?”书生比何似飞他们看起来大几岁,已经加冠,“罗织府府城可不仅仅是一府中心,还是咱们整个瑞林郡的中心呢!”

何似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现在身处绥州、瑞林郡、行山府、木沧县、牧高镇、上河村。

此前考县试,要从村子里到县城;考府试则要从县城去府城;那院试,自然得去郡城考。

朝廷为了方便管理,一向是相邻几个府城并称为‘郡’,其中最大的那个‘府’的府城便自动上升一级,称为郡城。

而罗织府、行山府,还有周围其他两个府城皆属于瑞林郡,罗织府作为周边几个府中最富庶的存在,其府城亦是瑞林郡的郡城。

书生说:“我弟弟、哎,我弟弟读书比我厉害,我还没考院试呢,他前年就先考过了。他说,他同窗考试的有一个罗家的旁系子弟,那学生很厉害,气度不凡,为人又谦逊,在他们那一批考生中有很大威望,是有望夺取案首之位的存在。”

周兰甫见他们仨围在这儿,自己也跟过来,听了这句立刻颔首:“是,我便是那年考的院试,那位罗兄,我也略有耳闻。不过那年从咱们行山府杀出一个花如锦,虽然考前名头不如罗兄响亮,却以完美的答卷,精妙的诗文夺得了院试案首。”

周兰甫虽然不常讲话,却是县城书生中难得的好脾气,旁人向他请教问题更是有问必答。书生一见到周兰甫,立刻拱了拱手:“兰甫兄。”

“函如兄。”周兰甫回礼。

函如兄继续说:“那年是咱们行山府的学子夺魁,但听罗织府的百姓说,那是因为罗家的嫡出小公子正在外游历,没来得及参加那一场院试。不然,夺魁的就是罗家嫡出公子了。”

周兰甫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此一点也不知情。

沈勤益也有些纳闷:“函如兄,这是哪儿听来的,我今年二月去考院试,怎么都没听到这些€€€€诶,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在茶馆喝茶时,好像听有人说那罗家公子要游历归来了。”

不过这种零零散散的消息,沈勤益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可不是么!”函如兄道,“我弟在府学念书,知道的消息能多一些,他说那位罗公子两个月前就被家人叫回罗织府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准备恩科。而且,除了这个,郡城还有其他两个世家,好像都有嫡系和旁系的公子准备参加今年恩科呢。”

沈勤益听得头都大了。

这种世家培养出来的子弟可比县学还要强€€€€县学一个学堂里有接近二三十人,世家呢?一般都不到十人。

即便夫子水平与县学相当,但世家公子的人数少,夫子给每个学生分到的关注就多些,更能有针对性的提高。

并且,世家子弟平日里除了学习外,骑马、射箭、琴艺、棋艺……基本上一个不落。他们呢?他们平日里最好玩就是蹴鞠了。琴艺棋艺县学倒是有教,但大家都谈得、下得马马虎虎,平日里也甚少练习。

此前沈勤益还觉得何似飞一定能在院试拔得头筹,听函如兄这么说完后,立刻劝他:“似飞,要不明年八月再下场考?反正就一年。”

连中小三元这名头多好听啊!何似飞已经中了俩案首,就差最后一个,可不能被别人给夺去了。

函如兄还想再说什么,蹴鞠场内有哨声传来,大家立刻站起,过去进行下一轮比拼。

这些话题倒被抛在脑后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不仅仅是罗织府的三大世家,还有其他府城的稍大些的家族,都有人在思考着要不要让自家嫡出子弟参加今年恩科院试。

“罗家那嫡出公子是其一。”

“行山府花家,小三元花如锦还有两个弟弟,也都是童生了,不晓得今年参不参加恩科。”

“罗织府的云家,虽说他们嫡出公子都考过了院试,但有几个旁系子弟也都声名在外啊。”

“……”

“别忘了,行山府还有位作诗奇才何似飞,今年四月刚过的府试。”

第87章

“推迟一年参加院试”, 这句话听起来简单,但如果真这么做了,其他科考€€€€乡试、会试和殿试, 就得连推三年了。

这么算下来,就算何似飞能顺利考上去,那考中进士的日子得比今年参加恩科晚上足足四年。

且不说为了陈竹当周兰一正妻而答应周老爷的事情,不说若能早些考中进士, 便可以早些入新帝的眼,日后仕途也能攀爬地快些, 单单说他答应了知何兄要在两年内去京城寻他,那也是不能放弃今年恩科的。

蹴鞠结束后,不出意外何似飞身上又被远处围观的姑娘、哥儿们砸了一身荷包绣帕,沈勤益看得直冒酸水, 不住偷偷瞥那群姑娘哥儿们:“我家那位可没给你扔吧?没吧?”

这个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似飞唇角还挂着赢了蹴鞠比赛而开心的笑容,难得耐心跟沈勤益瞎扯:“醋坛子翻了?”

今儿个这场蹴鞠比赛双方实力基本上没有差距。大家来回拉扯, 你赢一分我赢一分, 全程都十分紧张刺激。

能赢得这样的比赛, 何似飞自然开心。

似乎是看到何似飞在笑, 姑娘那边又发出一阵呼喊。

沈勤益凑近他:“咱打个商量,能不能别在姑娘面前笑了啊,上回我家那位让丫鬟给我递信,我满以为她思慕于我, 想我了,哪想到是她的好姐妹在打听你家到底给你订亲了没€€€€打听你的婚事, 都打听到我这里了。似飞啊似飞, 我劝你早早从良嫁了吧,整日这么招蜂引蝶, 兄弟们得多羡慕啊!”

何似飞:“羡慕就帮我一起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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