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第142章

这个食亲生母亲骨灰……都不算把柄,而是命门了。

何似飞想,谢九娘能将此事告诉给乔影,定然不是因为那瓶御酒,而是因为谢九娘担心自己终有一日会老去,到时乔淞远夫妇便没了顾虑,可以变本加厉的迫害乔影。

谢九娘也是为了乔影在受到迫害时,能有反击的机会,而不是永远当个小可怜。

乔影原本以为自己会越说越清醒,却不料身体反应比脑袋诚实多了€€€€在相公的怀里,他当真一切忧虑都烟消云散,很快就上下眼皮打架,陷入酣梦中。

半梦半醒时,乔影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人轻轻吻了一下,随着他前额发丝被鼻息拂过,恍惚间听到一声又浅又轻的承诺:“以后有我在。”

不会再让人伤害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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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木沧县牧高镇上河村村口的农家小院里,原本生物钟尤其精准,一到傍晚必定犯困就要休息的余明函却罕见的端坐于院中,与他一桌之隔,坐了一位同样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如果乔影在这里,定然会叫出‘师父’二字。

余明函开始还卯着劲,一语不发,就等着谢九娘跟以往一样,将事情娓娓道来。

但人终究是会变的,何况中间还过了数十年?

余明函偷偷瞟着谢九娘的神色,发现九娘早已非复吴下阿蒙,只能厚着脸皮追问:“小九啊,谁人说事情只说一半?似飞为了娶那乔家公子,兵行险招,堵上自己前程€€€€之后如何化解,还请细细说来。”

谢九娘没好气道:“我听你那管家说,你以往这个时辰都睡下了,我一介外人,不好打扰你休息,明日再说吧。”

余明函:“……”

谢九娘看着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的余明函,忍不住轻笑出声来:“余明函啊余明函,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只要被朝中事情勾起心神,就是不眠不休,也要推断出个所以然来。”

余明函:“……”

正哑口无言的余明函看到端水过来的余管家,悄悄瞪了他一眼€€€€怎么连他何时休息这等事都告诉九娘!

谢九娘道:“主要是我不懂你们朝中那些弯弯绕绕,我只能给你说个表象,你自个儿推论又要推论大半天,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还睡不睡了?还不如过几日等你那宝贝徒弟回来,由他将事情细细说给你听。”

管家余枕苗放下茶水就走,转身时,心想,九娘还说主子几十年性子都没改,她又何尝不是?

换个旁的女子,肯定不会说‘你问别人’这种话,那都是不会也要顶上去说的!

倘若往前倒退个五六十年,他家主子这么感兴趣的不断追问,九娘再稍微委婉一点,两人现在重孙估计都有了。

余枕苗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造化弄人”。

不过,时间不会倒流,人世间也没有后悔药,这俩人性子都直,在各自经历风雨、看遍整个人间繁华后,还能像当初一样无话不谈,甚至斗嘴瞪眼€€€€当真也是一种别样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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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路线,何似飞从行山府回村,无论如何都要先经过木沧县县城,只不过他们马车路过县城的时辰是午时,要是不做停留只顾着赶路,翌日傍晚就能抵达上河村。

但若是要去县学拜访诸位夫子,那回家的日程就得被推迟。

离家越近,何似飞愈发归心似箭。连夜写好拜帖数封,在路过木沧县时让许昀信帮着一一送出,自己则和乔影赶路回家。

县城村镇里认得自己的人太多,何似飞骑了一会儿马,打了第一百多个招呼后,翻身下马,打算跟乔影一起坐在马车里。

乔影这会儿背靠着车厢,正在默背二嫂嫂教给自己的注意事项,见何似飞进来,也没招呼他。

但身边坐这么大一个人,跟自己一人默背的情况到底截然不同。

乔影发现自己被相公的存在搅得满脑子浆糊,他忍了又忍,没忍住,开口:“相公,你继续骑马,可好?”

第178章

何似飞微微挑了挑眉梢, 瞥了乔影一眼,乔影被看的思绪一顿,以为自己话说重了, 正要解释几句,却见何似飞已经起身,从善如流的抬指挑开挡帘,吩咐车夫停车。

他个儿高腿长, 下车动作十分利索,所以, 他的话都是在挡帘落下、阴影覆盖后才传进来的€€€€“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正是何似飞在琼恩宴上所作,博得满堂彩的那首诗。

马车很快行驶起来, 山间小路不似官道那么平整,经常有石子儿, 顾使得车轱辘的嘎吱声愈发响亮。

噪声过大本就不适合静心背诵学习, 更别提何似飞刚还把他自己的诗文起了个头, 早已将这些诗倒背如流的乔影哪还有心思去背二嫂嫂教给自己的各种注意事项,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而且,心头默背自家相公诗文的声音渐渐掩盖过了马车声。

无限循环。

直到当天傍晚路过牧高镇, 何似飞去买糕点时,乔影满脑都还在循环何似飞的诗作。

当然不是早上这首了, 但何小公子近些年来参加数次科举, 无数次文会,流传出来的诗作没有一百也有六十……身为他夫郎的乔影对这些诗文皆如数家珍, 临摹了不晓得多少回。都不用他刻意去背,这些诗文已经烙印在乔小少爷的骨子里,在车轱辘嘎吱和马蹄飒沓的背景音中,乔影一首接连一首的在脑内循环。

……至于那些新夫郎应对婆家人的方法,呵,早就被抛在九霄云外。

毕竟乔影是真的不擅长内宅之事,对此更无甚兴趣,学起此事来就比琴棋书画舞刀弄剑慢多了。途中再被打个岔,当真是思绪完全就被带跑偏了。

而何似飞则当真是一天都没上马车,将空间完全留给他夫郎。

只在买了糕点后,给他从马车的窗口递进去:“此前在府城,见你吃了不少这种糕点,我记得牧高镇也有卖同样的糕点,正好路过便买了些。距离回家还有大半个时辰,先垫个肚子。”

二嫂嫂的教诲在乔影脑子里仿佛被绕成一团胡乱打结的毛线球,怎么都理不出头绪,一想到大半个时辰后就要见到祖父祖母和师父,他哪儿还有吃东西的心思。

乔影接过糕点,放在马车内的矮几上,撩开帘子,蔫儿哒哒道:“我先放着,回家肯定还有饭要吃,现在要是吃饱了,一会儿就吃不下了。”

而且,回家的第一顿饭他要是吃得少,那简直就是不给长辈脸面。

说完,乔影放下帘子,继续蔫儿。

可何似飞买的那些糕点当真都是乔影爱吃的,加之又是刚出锅的,香气四溢。

本来完全没胃口的乔影都被勾起了馋虫。

€€€€他不是不饿,只是他现在不能吃,不然回到家吃不动长辈准备的饭菜,那就说不过去了。

乔影感觉自家夫君当真蔫儿坏,早晨搅乱自己的思绪,傍晚又买来糕点馋他。

可是这个人又是那么好,记得他的口味,还……

乔影锈了一天的脑子忽然灵光乍现€€€€相公怎么知道他最近一直在背那首诗的?

就在乔影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何似飞敲了敲他这边的车厢,紧接着乔影听到何似飞的声音:“你放心吃,回家后咱们端饭去房里吃,你吃不完的都归我。”

就这么短短一瞬间,乔影心花怒放。

是真的内心里百花齐放,香气沁人心脾,他再一次体味到他相公的好。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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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牧高镇,高家。

高成安的爹娘听着管家的禀告,面色激动中带着惊慌的怯意€€€€

他们着急的问管家:“你当真没看错,何似飞……何小公子回来啦?”

管家连忙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道:“是,我绝没有看错,就是何家的状元公子!虽然咱们有两年多没见过状元郎了,但那相貌……我绝不会认错,咱们牧高镇上哪有这么俊俏的少年郎诶。而且他方才买糕点时,还用了咱们绥州口音,就更不可能有错了。”

高老爷道:“ 你、你就没想着上前打个招呼?”

管家愁眉苦脸:“老爷,这、这我实在不敢,状元郎天人之姿,光是往那儿一站,我都想给人磕头,哪有胆子上前打招呼啊。”

高老爷也只是问问,因为他觉得管家说得不无道理。

他儿子高成安当年十五岁考中了童生,他走在外面都是扬眉吐气的。整个牧高镇的乡绅都对他态度多加恭维。就别提考中秀才、举人了!

他儿子如今十九岁,虽说还没考中秀才,但这年纪也不大,多加磨练几回,应该就能考中了。

€€€€他都不敢想自家儿子考中举人的样子!

这要是能考中举人,他都能原地蹦上房顶!

可人家何似飞小小年纪,都考中状元了!

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何家小子入了陛下的眼,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

这等祖坟冒青烟的事情,高老爷是想都不敢想。

他觉得自个儿即便是见到状元郎,估计也不大感主动上前打招呼,于是对于管家的话,便点了点头,说:“你把瞧见状元郎的事情再说一遍,哎算了算了,跟我们一起去见母亲吧,母亲跟状元郎的祖父交好,如今状元郎回家探亲,我得请教请教母亲,商量何时登门拜访。”

高老爷带着妻子和管家走到半路,高夫人忽然说:“郎君,如今天色晚了,母亲睡得早,现在过去,唯恐打扰了母亲休息,不如明日一早,咱们带着成安一起给母亲请安。”

“你这个妇道人家,做事还没有结果,就先想着打道回府€€€€那是我亲娘,我能不知道不打扰老人家休息的事情吗?咱们就是过去看看,如果我娘睡了,咱们就回去;没睡的话,这不正好趁事情热乎着,跟我娘商量一番吗?”

要是放在往常,高老爷哪舍得训斥妻子一句,但今儿个不同,今儿个他心头热乎着,想要借着亲娘同状元郎祖父的关系攀上点交情。

高夫人虽心头不虞,却也知道他们如今能仰仗的只有老太太,赶忙跟随他往老太太房间走去。

还没走到窗边,就看到老太太屋里亮着灯,高老爷喜色浮上眉梢:“看吧,我就说咱们来看上一看,我娘果然还没睡。”

话音还没落下,那边老太太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只见房内尤其热闹,其他几房的人把老太太团团围住,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孝敬和讨好。同时还支使着自己年幼的孩子在老太太膝下承欢撒娇。

反观老太太本人,眼帘已经是无论怎么强打起精神都掀不起来,耷拉出老态龙钟的模样,可她家这些嫡系旁系完全没有一点眼色,一个个对老太太嘘寒问暖,完全不管自己的嘘寒问暖对方到底需不需要。

高老爷见状先是一惊,后来便捶胸顿足一阵憋闷,他立刻回头看管家,管家哪能不知道老爷在想什么,赶紧道:“老爷,我看到状元郎出现在镇子上,赶紧就回来给您禀告,”他一拍手,满脸的无奈,“这件事除了您和夫人,我给谁都没说过啊。”

那边一个八九岁大的旁系小童耳朵尖,听闻此话,童言无忌的开口:“二叔二娘,咱们牧高镇认识状元哥哥的人多了嘞,不止管家叔叔一个人。而且从木沧县一路回镇子,认出那骑马之人就是状元哥哥的人更是不在少数。我爹娘可是在状元哥哥还没镇上的时候,就知道状元哥哥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已经在祖母这儿伺候一晚上了。”

小童语速不慢,说话也听有条理,可见他爹娘应该时常当着孩子的面念叨这些,以至于小孩子家家已经能说的头头是道。

他娘在旁边想阻拦,又觉得当着老太太的面这么做太掉价,犹豫之余,她儿子已经把爹娘算计的经过来由全兜了出来。

小童说完后,一脸的洋洋自得。

浑然不知他爹娘已经想要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了。

不过大家能同时出现在这里,抱得必然都是同一个心思,谁也不比谁高尚。

老太太见自家嫡亲儿子没来,原本还觉得心里颇为安慰€€€€毕竟这都比她往常休息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她一把年纪,实在撑不住啊。

可她亲儿子儿媳的出现彻底让何大丫老太太失望起来。

这些人一天天的,总是离不开唯利是图四个字。

€€€€当初她腆着老脸,私底下许了自己儿子儿媳许多好处,才使得他们松口答应让成安将似飞带去县城认字。

后来真正出行那日,她那位老哥哥也买了不少仪礼,甚至还有一刀品相不错的宣纸。总归她儿子是把便宜、实惠、里子全赚到了,还得了个提携亲戚的好名声,齐活。

后来成安在县城不学好,跟陈家那位少爷鬼混,经常流连于青楼酒肆。

似飞当时人微言轻,虽对他有过规劝,但最终依然无法拦住成安。

何大丫老太太昏昏欲睡着想,到底是因为怎么一回事,导致似飞跟成安之间产生了隔阂?以至于后来两人联系都几近没有。

对了,导火索还是陈家那少爷€€€€他带了成安和不少同窗,要在租住的小院内玩弄那个叫陈竹的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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