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卡特本身就比普通的虫要短寿，而参加选举可能会进一步降低他的寿命长度。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是他思虑不周。
卡蒙关节咔咔作响，“你知道还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卡特摇头：“生命本就短暂，与其虚度不如在有限的生命里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呵，”卡蒙冷笑一声：“有意义？在无休无止的争斗中耗损生命，最终不过得到一纸虚名，不，运气差一点儿连虚名都得不到。”
“这叫什么意义？”
“自我感动吗？”
这就很难说得清楚了，伯温想，大家经历不同，眼光不同，理想不同所以目标不同，卡蒙觉得好的卡特未必觉得好，这么说话到底有点儿过分。
有点儿否认卡特理想的意思。
作为旧友，伯温此时此刻想是很想为卡特说话的，但他还没开口，就被林珑捂住了嘴。
林珑眼神示意他：“家事，不要裹乱。”
卡特深吸口气，抿了抿唇，像是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心：“我没有自我感动。”
他说：“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其实也经历了很多，你也知道伯温哥是从哪里把我带出来，我知道那些生活在阴影里的虫在想什么。”
“我也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不对，但没得到纠正。”
“以前我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我不会妄想做些什么，只要管好自己，尽力活下去，但现在不一样。”
卡特闭了闭眼，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被利用完就扔掉，可这世上活着的每一个都是因为‘有价值’所以才寻得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不是吗？”
“你不也是因为技术高超才当了伯温哥的秘书吗？你不也是因为‘被利用’而获得了价值，活到现在的吗？”
“我不觉得‘被利用’有什么不对，我愿意‘被利用’。”
卡蒙被他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想把虫大运拖走。
“我无论怎么挣扎都不可能逃出‘被利用’的旋涡，那我至少可以选择被谁利用。”
“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伯温哥也好，林珑哥也好，哪怕是……”他话都还没出口，林德就激情反对：“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一点儿不想利用你做什么，你别把我跟他们放在一起！”
那言下之意是你要不这样，我就哭给你看。
伯温、林珑：“……”
行吧，他在热恋期，原谅他。
卡特也被林德的反应逗笑了，捏了捏握着的指尖，安抚地勾唇，“嗯，林德不一样，我知道的。”
卡蒙：“……”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气卡特死不悔改，还是该气自家的白菜可能要被猪拱了。
“格利特，林家，他们支持我是因为我的出身、理念适合这个急流勇进的时代，也是因为一旦成功他们能够获得的利益要比投注在我身上的多上百倍。”
“哪怕这次尝试失败，对于他们这样的集团、连锁企业来说，损失也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我能被选择，被支持，不单单是因为林德和他们关系匪浅，也是因为我有价值，而他们亏得起。”
卡特向伯温和林珑点了点头，对卡蒙强调道：“哥，我想参选不是玩笑，还在【club】的时候我就会跟着顾客们一起看选举频道。”
“他们嘲笑里面每一个理想，崇高的、荒诞的、有趣的、无趣的，但我不这么想，我只觉得，世上有这么多不同的想法，而这些想法可以公开地表达出来，平等的被每一个看客评论，这多好啊。”
“以前我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但现在有了，那我为什么不去尝试？”
“哥，我会去的，”他坚定地说，“我也一定要去。”
卡蒙有了一丝丝动摇，当然，这丝毫的动摇不关乎什么崇高的理想，他从不关心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只是卡特态度坚定，他见过很多他这样的大傻子，劝不住。
甚至越劝越来劲。
卡特抓住这微弱的机会，道：“哥，我对选举的了解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表面，我知道，如果我当选，我代表的不仅是那些给我投选票的虫，更多的是那些给予了我大量资金支持的企业、集团。”
“这不是件非黑即白的事情，我知道的。”
卡蒙面色微微好看了一点。
对于卡特参选，他的担忧不仅在于未来可能，不，应该是一定会出现的政敌和与他观念相左的反对者，还有现在这些在他身边支持他的虫。
如果卡特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那他的理想必将在现实之中碰壁，乃至于坠落。
“现实不是黄金理想乡，从嘴里说出去的承诺未必能够兑现，只要参加选举就要有被唾骂的准备。”
“我所用的每一分钱，每一分来自格利特或者林家的钱，都会成为绑住手脚的镣铐。”
“随着选举进程进一步加深，我会成为集团、企业‘高薪雇佣’的‘咨询者’向他们提供数不清的便利。”
“比如提早知道帝国政策的动向，让集团有机会在新的法案通过前调整经营方向，也可以通过政/治手段拖延某些政策实施的时间，为集团取得更多的利益，又或者挽回更多的损失。”
“甚至可以像塞西尔那样，直接为某个特权群体代言，彻底成为他们的喉舌，为自己赚取金钱和支持。”
“理想不是一片蓝海，而是一片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的深渊。”
在场的虫表情一个个严肃起来，他们中的大多数虽说已经决定了出钱出力，但因为成功率不高、损失完全能够控制在可承受范围内的缘故，心中依旧没把‘卡特参加选举’当做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来对待。
连同伯温在内，谁都没想到，卡特对自己未来的认知会这么清晰。
清晰地不像一个少年。
林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决定在这稀烂的世道继续活下去果然能见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没什么所谓的想，林德的终身大事如果就此解决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他亲爱的弟弟可可爱爱没有脑袋，但他对象有啊！
也算是互补了。
伯温也多少被卡特的话震到。
上辈子他接触过不少议员，甚至还接触过大总统，都是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精明虫。
他们清楚自己在作恶，也知道自己‘行善’的恶果，但为了那丁点儿大的利益一往直前，连反省都不带的。
卡特不仅看得清，想得明，还会反省。
感觉是个不错的苗子。
伯温凝神静气，集中精神，重生后第一次主动使用精神力去触碰他者的精神力。
他想知道，卡特说的和他想的是否一致。
资助一个理想主义者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但资助以一位优秀的政客可就不一样了。
那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可能被划到手。
“我知道我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但我不怕。”
林德：“……”现在我有点怕！
林德眼眶浮起丝丝雾气€€€€倒不是怕卡特将来会变，恋爱中的少年可根本不会想这种复杂的问题。
他是忽然知道了选举原来是一件这么危险的事情，居然可能一步落入深渊！
但仔细想想，林德又恢复了原样。
卡特身后的集团、企业，不就是格利特和林家吗？
一边是他十几年的好兄弟一边是他亲哥，这个阵容，完全不带怕的好不好！而且说开什么方便之门，以前格利特和林珑也没这些东西啊，公司不也顺顺利利地到了今天？
根本不需要嘛~
林珑盯着林德看了半天，最后确定，他弟弟真的是个傻的，抓紧机会打包入赘给卡特算了，免得以后卡特反应过来后悔。
大家各有各的心思，沉默在小花园里蔓延。
伯温终于结束了试探，心下松了口气。
卡特没有说谎。
至少现在没有。
他是真的做好了当工具虫的准备，唯一的诉求就是希望格利特和林家不要太过分，也不要强硬地要求他修改演讲稿。
这点要求，伯温自认为能满足。
毕竟林珑好像已经走到了他自认为的虫生巅峰，甚至做好了下落的准备，野心肉眼可见的不强……？
伯温忽然意识到，他也应该探查一下林珑内心的想法，免得被这家伙骗。
再有就是尼诺了。
虽说他大哥是个逐利而居的超级企业家，但底线还是有的，否则格利特早就和贵族老爷们混作一堆了。
至于演讲稿……还是要大家一起看看的，但怎么改，还是以卡特的意见为主。
卡蒙说不出话来，卡特说得已经够明白了，他不聋不瞎，知道大局已定。
只要卡特坚持，林珑和格利特们这种天生的既得利益者就不会反对，只要他们支持，就算自己绑着卡特跑到天涯海角，这小东西也会想方设法跑回来实现他自己的梦想。
环顾四周，卡蒙发现，竟然只有自己是挡在弟弟面前的绊脚石。
他沉沉叹了口气，道：“好，既然你已经全然想明白了，连死都不怕，那我也没什么可劝你的了。”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卡特和林德对视一眼，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什么？”卡特问。
“遇事不要想着冲在前面。”
“你要想清楚，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既然想做议员，那就是想要成为万众之中的那个领导者。”
“领导者……”卡特自嘲地笑了笑：“就用你们常用的游戏来说吧，主角死了的话，游戏就GAME OVER了。”
“所以，请你好好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否则……”
伯温瞬间看向卡蒙€€€€
那个‘否则’他比谁都清楚。
上辈子知道弟弟死去的消息，卡蒙清醒且疯狂地参与了很多爆破帝国的计划，现在想起来都叫他心惊。
“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行动之前，也请你为我想想，好吗？”
卡蒙刻意顿了一下：“我的理想是能安详地度过晚年生活，未来的议员阁下，你能办到吗？”
卡特激动地握拳：“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