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神眨了眨眼睛,十分自然的改了口,“我知道了。我会再来看你的,仓。”
仓点点头,“欢迎你再来,宇迦大人。”
稻荷神眨了下眼睛,虽然之前是稻荷大人,但现在叫宇迦大人也没什么关系。
结束了这短暂无比的再会时光之后,两个人同仓告别。
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仓不由得有点感慨,也不知道下次见到对方是什么时候。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每个月都会来祭拜他的村民中,有很多仓熟悉的身影,包括翠。
也幸好他们并没有离开太远,才能够来祭拜。
不过仓也知道,他们一定会越走越远。
果不其然,在前几年每个月的祭拜都不曾中断。而后,时间慢慢变长了。
这期间,同为白狐的晴也来看过他,对于他有点固执的决定,有些无奈。
“我可不希望,作为狐仙的你消失。”
作为受到祭拜供奉的狐仙,仓的存在和信仰是挂钩的。虽然失去了这些信仰,他说不定会从狐仙变回狐妖,甚至直接消失。但是仓却相当豁达的摆摆手。
“没关系,从狐妖变成狐仙,本来就是我不曾预料到的事情。已经足够了。”
神社逐渐变得破败,青苔覆盖到了石阶上,朱红的鸟居在风雨吹打和阳光暴晒中褪去了美丽的颜色。
但是白狐狐仙却不觉得孤单,不觉得怨恨。
当石台阶上出现了一个佝偻苍老的背影时,仓才恍然,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也要去世了。
“狐仙大人。我来看您了。”
翠的双眼有些浑浊,脸上找不出一丝当年的痕迹。但是好在,仓辨别人类,并不是用眼睛,更多的是气息。
“你来了啊。这次,只有你一个人么?”
仓像是对着一位老朋友,这么说道。
翠似乎有点无奈的笑了笑,“我活的可比其他人长多啦。”她坐在台阶上,白色的狐仙站在她的身边。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就有过这样的相处。
她坐在水边,白色的狐仙站在她的身边,尾巴一摆一摆,似乎想要她赶快离开。
“您这次不会赶我走了吗?”她带着笑容问着狐仙。
狐仙的尾巴摇摆着,眼睛中满是温和。他注视着这个小姑娘,无论对方变成了什么样子,在他这里,都是小姑娘。
“已经不需要了。”
仓看着远方,他已经感受到了,这大概就是最后一面了。
翠休息了一会儿,站了起来,来到了曾经的神社。
虽然破败,但是却被打扫得很干净,显然是狐仙亲自动的手。
“这可真是太失礼了。”翠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布包里拿出了用叶子抱着的东西。
她将绳子拆开,只见里面是几个饭团和团子。
老人闭着眼睛,十分虔诚的拍了拍手掌,然后低下头。就像从前做的那样。
仓眼神微动,他听到了模模糊糊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一丝温暖的力量涌了上来。
那天,翠待到傍晚才离开。
残阳如血,老人的身影逐渐变小,最后彻底消失。
仓注视着对方,然后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缘断了。
第99章 稻荷大明神
仓晃着手里的酒杯,眼睛里带着一点回忆与怀念。
“后来,还是晴阁下告诉我,宇迦大人早就预料到会有这天了。给予我的名字维持了咱家的形体与神魂,不然咱家就要变成普通的狐狸了。而翠,最后的愿望,是希望咱家不要有任何顾虑的活下去。她,大概也知道失去了香火与供奉的咱家,说不定很快就会消失了吧。”
小玉看着白狐狐仙,小口的抿着葡萄酒。如今的她能做的只有聆听,毕竟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该说你心大还是怎么样。你这家伙,可是在消失的边缘走过了。”晴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拿起酒杯,将其中的酒喝完,而后看向了作为酒馆老板的百狸。
“说起来,你和仓是从那时候认识的吧?”
百狸点点头,“是啊,除了酿酒身无一物的小妖怪和快要消失的狐仙。不觉得这个组合很有意思吗?”
他抬起手挠了挠耳朵,大概还是觉得原型比较舒服,眨眼间,烟雾迷茫。等烟雾散去,他变成了一只狸,身后的大尾巴摇了摇。
他看着身边的儿子,完全看不见以前的苦痛。
百狸摸了摸儿子的头,“接下来的故事,就由我来讲吧。”
妖怪的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们崇拜强大的力量,正是因为如此,厮杀是他们的主旋律。同时这也意味着,不擅长战斗的妖怪很难活着。
要想活下去,除了战斗,还有其他的方法。只是那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而百狸就是这样的妖怪。
他是狸猫妖怪,最擅长的是酿酒。
他以酿酒的手艺出名,很多大妖怪都喜欢他酿造的酒。但这并不是说他是安全的。事实上,不如说他每天都生活在危险之中。毕竟,有些妖怪可是想要直接抓住他,把他直接绑到大妖怪面前,就为了得到一些无聊的东西。
金钱、权力等等,那些在百狸的眼中是最无聊最没有价值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却能够保护他,令他憋屈无比。
再者,他并非孤单一人。
他有一个儿子。
一个还没有睁开眼睛看过世界,就已经死掉的儿子。
太郎。
百狸用爪子抚摸着那团小小的毛茸茸的团子,对方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百狸知道并非如此。
他的儿子没有灵魂了,就像是诅咒一般,身体还在这里,灵魂却不知去处。
百狸愿意为了他的儿子做任何事情,但同时他有着异于其他妖怪的“常识”。或许,在那些妖怪里,他是个异类也说不定,但是他并不在乎。
百狸是个谨慎的妖怪,他会不定时的离开原本所在的地方,前往下一个地方。
然而就是这样,也依然阻挡不了追逐他的妖怪。有的想吃掉他,有的想抓住他,怎么样都好,只是因为他酿造的酒有些特别。
蕴含着一丝独特力量的酒,就像是高天原神明喝的神酒。
所以妖怪才如此狂热。
又是一次躲避,他躲在树洞里,外面下着难得一见的大雨。
“下雨了。”他看着树洞外面的雨,还没有探出手,就能感觉到刺骨的冰凉,他抱住太郎的身体,眼神空茫的看着外面。
坚持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这样东躲西藏的生活了。
就在他想要闭上眼睛睡一觉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气息。
温暖的,像是阳光一般。
他怀里的太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样的气息,一反往常动了动,差点让人以为他要醒来。
百狸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他仔细感受着太郎的气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叹了口气,似乎只是他的错觉一般。眼睛却忍不住往外面看去。
虽然他已经努力布下了遮掩气息的结界,但是按照他的破运气和那勉强的手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发现了。想到这里,百狸又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那道遮掩气息的结界,在他人眼里简直就是漏洞百出。
因为下雨而高兴的稻荷神眨了眨眼睛,他伸出手,戳了戳结界,而后在空中轻描淡写地写了一个复杂的符咒。这串金色符文一小部分融合到了结界当中,另外的那部分,则变成了一把伞。
相遇即是缘。更何况,晴明也说过,他会遇到和他有缘的人。
伞面是浅浅的金色,绘制着在阳光下奔跑的狐狸,白鸟在金色灿烂的天空中飞舞。
他似乎觉得这样的伞面有点太显眼太华美了,就在上面写了一连串符咒。漂亮的伞面立刻变得低调了起来。稻荷神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把那把伞放到了结界里。
做完这些,他也没有打扰躲藏在树洞里的妖怪的意思,侧坐在白狐的身上离开了。
百狸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没有奔波逃命的生活,只有一望无际金黄灿烂的稻田。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让人舒服得想要大睡一场。
等百狸醒来,他听到了鸟儿的鸣叫,雨水从树叶上滴落,生机勃勃的声音。他忍不住向外面看去,只见外面已经不再下雨,阳光落到地上,连空气都变得洁净无比。
百狸带着太郎探出头去,染上了一层金色的绿叶显得分外好看。
他的眼睛往下移,然后愣住了。
那里放着一把伞。
他有点紧张,这是不是什么妖怪的陷阱,又在思考自己的结界没被触动,对方没有抓他是因为什么。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疑虑。
鸟儿落到了地上,好奇的打量着这把伞,而后轻轻啄了啄,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而后是跑来了一只兔子,它在树下转悠了两圈,最后趴在了伞上。已经不想挪窝了。
百狸小心的走出了树洞,他的眼睛在看到空中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他忍不住走进看了看,“这不是我的结界。不全是我的结界。”他看到了金色的符文在结界上游走,他忍不住伸出手,果然感受到了温暖无比的力量。
令人想要潸然落泪。
怀中的太郎似乎感受到了这力量,又动了动。
百狸这次确定了,并不是他的错觉。
因为这股力量?
百狸思考了一下,才慢慢朝那把伞走去。他的动作很轻,加上作为妖怪没有沾上什么杀戮,又一心酿酒,身上的气息来自山林,足以令动物接受他了。
他犹豫了一下,将太郎轻轻的放到了地上,而后小心的摸了摸伞柄。
温暖的力量传来,虽然很浅,但是真的存在。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百狸所想的,那样的意外。
是安全的。
百狸舔了一下嘴巴,伸出手将伞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