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是。”社长又咧嘴一笑,“魏晚,你要知道,怨气就是笔仙的力量,拔除怨气,基本等于把它们变成最脆弱的灵体,不会有笔仙愿意这样做的。”
“但是它们就甘愿被怨气吞噬吗?”魏晚问。
“你不会以为死了之后还久久徘徊不去的那些灵体里,真有什么善男信女吧?”社长反问。
魏晚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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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别难过。”社长走后,宿月安慰脸色苍白的魏晚,“别听信他那些有的没的,咱们现在还不知道笔仙是谁呢,说不定根本就不是高卓。”
高卓不是笔仙,这可能性也是有的,但宿月平心而论,可能性是不很大。
毕竟魏晚是主线NPC,高卓是他千辛万苦找回来的记忆,这份记忆99%和主线剧情有关系。
但他还是只能这样安慰魏晚。
“对,我们至少要再请一次笔仙,看看他到底什么身份。”魏晚本来有些消沉的,听到宿月的话,表情却坚定起来,“我们现在就回去请仙看看。”
宿月正准备跟着他走,突地被旁边的骚动吸引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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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食堂时宿月他们就已经注意到了这里不太对头,现在临近宵禁,饭点也过去好一会儿了,按理说是校园里食堂比较空的时候,外面却排起了不短的队伍。
当时宿月没有上去问,因为如果别人就是想吃个饭他还东凑西问的显得自己非常多管闲事。
但是现在队伍开始缓慢地向前,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板着脸,这就不能不问了。
“朋友。”宿月戳了戳旁边一个学生的肩膀,“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在打卡。”那个学生回答道。
“打卡?”宿月一愣,“现在?打什么卡?”
宿月知道人类的大学生有些时候需要打卡,比如体测、洗澡、进图书馆。
但是他不明白不是饭点儿,拉着别人到食堂门口打卡干什么。
“贫困生用的卡。”那个学生回答说,“教导主任新发布的校规,说因为红宝石金翅雀的真正盗窃者还没找到,所以直到校庆之前,贫困生不能和普通学生一起吃饭。必须在其他人吃过饭后的一段时间,才能排队打卡,按照人头领饭。听说贫困生还发了特别的标记手镯,出入任何一个卡口,那手镯都会响。”
“她疯了?”宿月脱口而出,“她以为自己是在看管犯人?”
“谁知道呢。”这个学生耸了耸肩,“反正不是我打卡,我可懒得关心。”
宿月也懒得理他了,草草道了句谢,走向贫困生队伍的前列。
一路走时他观察着那些人的手腕,轻松地看到了这个学生说的手镯,它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铁环,扣在每个人的手腕上,看起来和只戴了一边的手铐也没有什么区别。
更过分的是这手铐的功能,靠近了可以响,也就是能报警,在身上戴个能报警的玩意儿,这不是把贫困生当做犯人在监视么。
而当宿月走到队伍最前时,他一下子火冒三丈。
长长的队伍尽头是一台打卡机,贫困生们正在排队打卡,打卡时宿月清楚地听见有人戴的手镯发出手表闹钟一样“滴滴”的报警声,如果是在一堆学生里这声音会非常的清晰,但这里的所有人身上都在发出报警声。
所以也没什么好屈辱的,但队伍里弥漫着一种死灰色的麻木气息。
队伍的尽头是一台机器。
一台临时装配的打卡机,所以连外层的金属涂装都没有,死灰色的壳子,还带着粗糙的磨砂颗粒。
用来标志“打卡成功”的红灯因为没有灯罩,刺眼的红光四溢。
每当有一个学生走过去,把自己的手镯放在闸机上时,机器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然后红灯亮起,“滴”的一声响。
最后,由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声播报:“贫困生打卡成功。”
打卡机的屏幕上,则是一个花名册。
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大概全都是贫困生,每当有人走过去,拿手镯刷卡时,就会有一个人名闪烁过后在屏幕上消失。
这应该是一种签到机制,如果最后名字留在屏幕上没有消去,就代表着这个学生没有到场,或者是逃过检测进了房间。
不知道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以那个教导主任的德性,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应该说,这台机器的存在、那些排列整齐的名字、每个人手腕上如同镣铐的手环……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屈辱。
宿月站在原地,也就看了大概两个人打卡,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快步走上前。
打卡机前有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正准备打卡,她真的太消瘦了,细瘦的手臂上手镯空荡荡的。
她正准备把手镯贴到闸机上时,突然被人托住了手腕。
女孩子一愣,抬起头,对上宿月的眼睛。
“不要打卡。”宿月说,“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打这种卡?”
女孩子一愣,垂下眼,小声地说:“不,不行啊。不打卡是违反校规,会被开除……”
话音没落,宿月的手已经按在打卡机的液晶屏幕上,都没有看出来他用力,却清楚地听见“喀喇”一声。
打卡机的屏幕上霎时出现蜘蛛网一般的裂痕,接着,哗啦一声被按得粉碎,上面整齐的字一瞬间变成了红色、绿色和黄/色交错的乱码,同时响起了尖锐的报警声。
排队等待打卡的贫困生队伍一下乱了,有人惶然无措地抬头,有人转身想跑,更多的人迷茫地看着宿月。
他们不敢说什么,但也没有无动于衷。
宿月真情实感地感到愤怒,哪怕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游戏。
高卓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但是站在这里的还有这么多人,教导主任完全没有从高卓的死里反思自己一星半点,与之相反,她要让所有的“高卓”彻彻底底被她踩在脚下,对她低下头,自认低人一等。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反抗,就不会再发生高卓那样的事情。
打卡机的屏幕被宿月一巴掌按得凹陷下去,就像大脸上突然裂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刺耳的报警声响彻整个食堂,红光大作,照亮了死灰色夜晚笼罩下的广场,也映得宿月的眼睛都染上了火焰般的颜色。
宿月一拳砸在那已经基本报废的打卡机上,轰隆一声巨响,液晶屏幕、按钮连带着闸机的一部分都被这拳砸得扭曲凹陷,皱皱巴巴地挤在一起,俨然变成了一团废铜烂铁。
这台粉碎的机器同样宣告着宿月打碎了教导主任一直以来对“贫困生”满怀偏见的禁锢。
“以后再也不需要打卡了。”宿月神色凛然地宣告。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在明明应该很嘈杂的食堂里却掷地有声。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安静地听他说话。
“打卡机坏掉了,手镯也没用了。”宿月说,“你们是贫困生,又不是犯了事的学生,为什么要带着这种东西?”
人群中一阵骚动,那些贫困生们茫然地左看右看,似乎在确定同伴的行为。
但是没有人摘下手镯。
宿月可以理解这种事情,因为这些学生被教导主任区别对待太久了。
失去学籍的危险压在头上,他们根本不敢反抗。
宿月既没有指望他们真会跟着自己反抗,也完全没有在游戏里领导一群NPC追求平等生活的想法。
他只是感到愤怒,为高卓愤怒,对教导主任愤怒。
一个本来很优秀的学生因为傲慢的偏见失去了他本该拥有的荣誉甚至失去了生命,宿月不能让这种事情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再发生一次,他需要发泄自己听到这个故事时的怒火,就只是这样。
就在宿月准备把这台打卡机拆个干净,也有学生开始犹豫着伸手向自己戴着手镯的右手腕时,所有人终于都听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声音。
“嗒嗒嗒”的高跟鞋响,急促地穿过整条走廊。
接着,教导主任怒气冲冲的吼声响彻整个广场:“谁弄坏了打卡机?公然违反校规,和老师对着干?给我出来!我要开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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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主任穿过走廊的步伐非常有气势,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看就非常能打。
就是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叫保卫科的老师和自己一起,反而要带着外面的人。
原本有些骚动的学生们一下安静了,教导主任对他们仿佛有血脉压制,他们见到教导主任就跟被霜打的茄子一样,瞬间就蔫了。
所以教导主任的目光轻而易举地锁定到了站在打卡机旁边的宿月身上。
一看到宿月她脸上怒容顿现,抬起手遥遥地指着宿月:“又是你?!之前那么多次惹事,我暂且不跟你算账,今天公然破坏学校财物,违反校规,我一定要好好地惩罚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走向宿月,同时从串珠西装上衣的口袋里飞快地掏出一本预先打印好的单子,“唰”地撕下来一张,塞到旁边的大汉手里。
要是有眼尖的应该能看出来,那单子上面印着“开除学籍告知单”七个大字。
“破坏公共财物、公然违反校规、引导学生聚集……”教导主任口述着宿月的条条“罪状”,大汉拿着支圆珠笔猛虎绣花一样飞快地记。
“屡教不改,多次触犯,严重影响校风校纪。”教导主任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宿月面前,冲着身后伸手,“因此处罚决定是€€€€”
身后速记的助手跟着教导主任的语速,熟稔地龙飞凤舞在“处罚决定”框里写下两个大字,教导主任接过处罚单,气势满满地抬起手,往宿月抬起的右手上一贴,大声说道:
“€€€€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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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定住了,万事万物陷入一片死灰色的沉寂。
教导主任染着红指甲的手翘着小指,耀武扬威地拍在宿月劲瘦的手腕上,那张写着巨大的“开除”字样的通知单拍在那里,似乎宣告着下一秒宿月就将被剥夺身为玩家的资格。
食堂这边也有几个玩家在打探情况,当看到这一幕时,都难以克制地惊呼出声。
但宿月站在那神情还是冷冷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教导主任,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就这样僵持了几秒,教导主任耀武扬威的表情定住了。
她收敛了嘴角的笑容,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对面的人完全不懂紧张。她愣愣地看了宿月一眼,又看了一眼,嘴巴猛地张成了“O”型,难以置信地大喊道:
“怎么可能,不……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试图过来拉走宿月的壮汉被一旁的苍咫轻巧地几下推开,根本没有办法近宿月的身。
一阵风吹过,扑棱棱掀起那张粘在宿月掌心下缘的通知单,露出了通知单下面,宿月手里拿着的那张小卡片。
薄薄的卡片上,最顶上一行字是耀眼的红色,镶着圈细腻的金边。
-金岭大学荣誉学生证
功效是“抵消任意一次处罚”。
这张本来属于高卓的荣誉学生证,终于用在了它最该被用到的地方。
€€€€
四下里再次一片死寂,但这次的死寂就像开锅前的水,底下酝酿着种种情绪。
这些情绪,宿月都能清晰地从那些学生的脸上看到。
有人依旧麻木,有人惶恐不安,也有人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与不平,满怀希望地看向宿月,期待着自己的命运是否能被改写。
这一切都要看宿月和教导主任的对抗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