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是卑劣的,也是可怜的,他喜欢纪晚,却不愿意向纪晚坦白内心。
知道纪晚有困难,借着喜欢的名义,用一纸合约束缚住了纪晚。
他给纪晚提供了帮助与容身之所,还有大量的资源,明明已经趁人之危与纪晚签订了协议,又偏偏想当个正人君子,从纪晚18岁到如今的22岁,四年里,一次都没对纪晚袒露过心意,也一次都没对纪晚出手过。
周凛拥有贺铭沉一样的头脑和能力,他能轻轻松松打理好几家大公司,却不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正因为他的笨拙,才让前妻对他失望,毅然决然地与他离婚,也因为他的笨拙,在纪晚选择贺铭沉时,他连挽留和告白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纪晚离开。
“小爸。”纪敛迟迟不理他,贺笙没有不开心,他扯了几下纪敛的衣服,终于将纪敛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自己身上,问了刚才就问过的问题。
“那个叔叔是不是欺负小徊哥哥了?”
纪敛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嗯,他欺负你小徊哥哥了。”
贺笙急了,纪敛眼疾手快搂住小家伙的肩膀,蹲下来,凑到贺笙耳边,说道:“宝宝,交给你一个任务。”
贺笙眼睛亮了,兴奋道:“任务!好、好呀!”
纪敛莞尔一笑,低声叮嘱:“宝宝要看紧你的小徊哥哥,尤其是那位叔叔在你小徊哥哥身边的时候,你更要好好看紧你小徊哥哥。”
作为一个商人,周凛是成功的,但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周凛改变不了,痛苦的只会是周徊,在周凛长期的严格教育下,周徊会成为让周凛满意的机器,却无法成为周徊想要的自己。
原文里,周徊从未对纪晚打开过内心,到纪晚决定离开的时候,周徊跟他的父亲一样,冷漠的没有选择挽留,纪晚彻底失望,两人从此再无联系。
而现在,周徊的悲剧是可以被改变的,周徊已经向纪晚敞开了内心。
既然无法改变周凛,那需要改变的是不会沟通的纪晚和周徊。
纪敛复杂的心理活动,贺笙全然不知,他只知道,纪敛的话就是圣旨,纪敛说完后,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将这些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周徊,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周凛眉头紧蹙,他故意无视纪晚那句“解除合约”,只要装作没听到,他相信纪晚会跟以前一样,不再提这个话题。
他再次伸手要拉开这个不再听话的儿子,再一次被纪晚避开了。
纪晚的掌心按在周徊的脑袋上,轻轻揉搓着小孩柔软的头发,他到这时才发现,周徊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其实头发也跟同龄的小孩一样柔软,冷漠的外表下,也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周凛失策了,纪晚变了,纪晚不再小心翼翼地回避问题,目光坦然看着他,轻声道:“老师,我们解除合约吧。”
声音虽然轻,但语气异常坚决。
纪晚已经做出了决定。
向来优柔寡断的人,一旦做下决定,任凭怎么挽回和补救,都无法更改。
周凛的手悬在半空,儒雅的外壳碎裂,表面的平静被打破,他却依旧固执地守护着已经崩裂了的外壳,艰声询问:“为什么?”
他对纪晚还不够好吗?
纪晚想要什么,他立刻就让人送到纪晚面前,纪晚想做什么,他放任纪晚去做,在身后默默守护着。
“那纸合约不是束缚你,我没有要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解除合约?我对你不好吗?”说这些话可能是在要挟和绑架纪晚,可是,如果没有他这么多年的帮助,纪晚很难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很难独善其身。
纪晚摇头,无奈道:“老师,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你对我很好。”
周凛:“那为什么?”
“老师,您对我有多好,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也明白您是怎么看待我的,我真的很感谢您愿意帮助我。”刚和周凛认识的那几个月里,纪晚一直都是用“您”来表达对周凛的尊敬的。
后来,周凛让他改口,他才艰难地改掉了。
现在,纪晚再次用“您”来尊称周徊,他的决心已经很强烈了,他在自己与周凛面前竖起了坚硬的屏障,将周凛那句未曾宣之于口的喜欢彻底挡在了屏障之外,就算周凛现在再开口,也已经迟了。
纪晚不是一个愿意将就的人,他明白周凛的心意,曾经也问过自己好多次,他喜不喜欢周凛,愿不愿意为了周凛主动迈出那一步。
几次沉思过后的答案告诉他:他不愿意。
他也试过妥协,配合周凛玩这一场暧昧游戏。
他知道周凛对他很好,但比起他,周凛更在意的是自己的事业。
周凛喜欢他,却不会为了他主动向前迈一步,哪怕只是一小步。
周凛总是习惯等人先主动,习惯计较得失,习惯公平。
就像周凛那一句“我对你不好吗”,这无异于一条锁链,将纪晚牢牢锁了那么多年。
就像今天,周凛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一定是周徊通知了周凛,但周凛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而是纠正周徊的‘失礼举动’。
对于纪晚来说,周徊抱着他,对他撒娇对他坦白内心,一点都不失礼。
可在周凛眼里,这是不允许的,有违家规。
周凛关心的永远都是自己,在意的永远都是自己的颜面。
“纪晚,你在想什么?”
跟纪晚认识那么多年,周凛哪里会不知道纪晚在想什么,可他还是问出了口,想要亲耳听到纪晚的想法。
纪晚唇角轻扯,淡淡一笑:“您在我身上花的精力与时间,我已经平等地还在了小徊身上,您给我的资源,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希望可以用金钱来偿还。”
偿还……
纪晚都已经用上了这么残忍的词吗?
周凛:“我跟你签订合约的时候,没想过让你以后偿还我,我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你真的要用这个词全部抹消吗?”
周凛心口攒着太多的情绪,从接到周徊的电话开始,到赶过来的这路上,他想了很多事情,从初见纪晚开始,到如今的桩桩件件都回忆了一遍。
他很确定,他无法放弃纪晚,他想要纪晚留在他身边。
“小晚,不要闹脾气了,如果我有哪里做错的地方,你跟我说,我会好好改正的。”周凛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对谁说过话,这是他第一次低声下气跟纪晚说话。
放在以前,纪晚一定会妥协的。
可现在€€€€
纪晚笑了笑,语气依旧坚定:“老师,我已经做下了决定。”
周凛没忍住,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冲出了口:“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自由。”纪晚淡淡道。
周凛一怔,双目瞬间放空。
被这句话揭开了心里早已结痂了的伤疤,疤痕再次撕开,鲜血一点一滴渗透了出来。
当初,前妻离开前,也对他说过一样的话。
纪晚摸了摸周徊焦躁与担忧遍布的脸颊,轻声道:“老师,当初我面临两难选择的时候,是你出手拉了我一把,我真的很感激你,没有让我走上歧途,您让我帮您照顾小徊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孩子会成为我努力生活的动力。”
周徊眼睛睁大,纪晚掌心的温度并不高,他的脸颊却被一股股暖流冲刷过,直直流进他的心底。
这些窝心的话,纪晚从没对他说过。
原来他也可以成为一个人的救赎吗?
纪晚的指腹点了下周徊的眼皮,让睁开许久的眼睛得到解救。
周徊眨了几下眼睛,反倒把自己的眼睛眨湿润了。
纪晚被他的反应逗笑,眼里流淌着温暖的笑意,他在对周凛说话,满心满眼却只有周徊。
“这么多年,我一直逼着自己努力,我比同龄人少了可以玩乐的时间,这些时间我得用来赚钱,拼命的赚钱,才能留住我的养父,才能拼接早就残缺的家庭,直到养父去世后,支撑我的信念倒塌了,我曾经试过将老师您当成我新的信念,可尝试了几次后,我明白了,您不能成为我的救赎。”
周凛呼吸粗重,纪晚的声音非常温柔,却像钝刀剜肉,剜得他鲜血淋漓。
原来一个人的温柔也可以那么残忍。
“养父还在的时候,我麻痹自己,以为金钱能挽回一切,但我这个想法显然是错了的,我之所以会答应与你签订合约,不是为了金钱,不是为了自己,我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能认识你,认识小徊,我很开心。”
“养父去世后,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想要的不是名利双收,我只是想要一份可以支撑我前行的温暖,如果我继续停留在原地踌躇不前,我只会将自己继续困在原地,老师,我得向前走了,原谅这一次,我不能等你过来了。”
纪晚转头,这次终于直视了周凛,将自己的笑容与决心毫无保留地向周凛袒露。
周凛被纪晚的笑容震得说不出一个字,呼吸也在那一刻停止了。
他终于愿意承认自己的卑劣,他主动向纪晚提出帮助的时候,不是抱着不求回报的心情的,他是想要纪晚回报他的。
不管多少年,他都可以等。
可他等了那么多年,最终等到了这样的结果。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错了。
他以为他在等纪晚,其实一直都是纪晚在等他。
看似停留在原地默默守望着纪晚的他,其实一直在奔跑,真正在原地等他跑过来的人是纪晚。
但他醒悟的太迟。
明明只要往前迈出一步的事情,却败在了自己的自以为是和沉默寡言中。
纪晚收回了落在周凛身上的目光,在周徊面前蹲下,捧住周徊的脸,莫名的,无声笑了起来。
奇怪,他怎么也被纪敛传染了,也开始做这样的动作了。
纪敛这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小徊,我跟你爸爸分开之后,你还愿意跟我联络吗?”
周徊的伤心只存在几秒钟,便重重点了下脑袋,似乎觉得不够,又连续点了好几下。
他以前希望纪晚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小爸。
但如果纪晚觉得痛苦的话,他不希望纪晚痛苦地留在他身边。
他想要他的小晚小爸能开开心心的。
“好。”纪晚郑重承诺道,“我们要一直保持联系,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也不要忘记我。”
“怎么可能忘记。”周徊开口,声音满是哽咽,他学着贺笙,不管不顾搂住了纪晚的脖子,将脸埋在了纪晚的耳侧。
贺点点说过:“小徊哥哥要是不好意思跟你小爸说心里话的话,只、只要将脸埋起来,不被你小爸看到你的脸,有些话就可以说出来了,我、我以前不敢跟我的小爸说心里话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你看我现在什么话都愿意说给我小爸听,这一点都不难的,小徊哥哥要勇敢一点,只要试过一次,接下来再做就很简单啦,我会永远支持小徊哥哥的,你是最棒的。”
第一次尝试确实非常困难,可如果不去尝试的话,他一定会后悔的。
周徊闭上眼睛,贺点点说完这话后,往手心里吹了口气,掌心紧紧地贴在他的额头上。
那口气仿佛隔着额头灌进了他的身体里,即使过去那么久,身体里依旧能感受到暖流在流动。
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他身后鼓励他,支持他。
“你永远都是我的小爸。”周徊覆在纪晚耳边,还没说完,整张脸已经红透了。
“小晚哥哥,我其实非常喜欢你。”最后五个字,周徊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是成功说出来了的,也成功传递给了纪晚,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说出来,那几个字还是被羞耻淹没,淹没在了无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