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真的...
此刻,思绪却被生生截断。
因为方宸便看到了门口毫无打开痕迹的药盒,正被路过病人骂骂咧咧地踢到墙边,歪歪扭扭地抵靠在门口角落的灰尘处,可笑地像个被人厌弃的孤儿。
方宸唇边的笑意逐渐淡去,脚步渐缓,目光凝在那盒药上。
他没有捡,只用攥紧的拳,重重叩响了门。
“...温凉,开门,我有话要问你。”
过了一会儿,温凉软塌塌的声音传了出来。
“又怎么了?”
原来人没事,只是不愿意开门出来拿一盒药。
方宸锤了门,简短克制地说了两个字。
“出来。”
门终于姗姗而开。
方宸极缓慢地抬起头,终于再次见到了温凉。
那人披着薄薄的毯子,从头到脚裹了个遍。灰色薄毯勾出那人清瘦的肩骨,那张漂亮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略带红晕的桃花眼睛。
他靠着墙,声音懒洋洋的。
“...狐狸,就这么爱我?见不到我就睡不着啦?”
方宸喉结下滑,薄唇微动,似有话要说,可最后,还是压在了唇畔。
他伸手,想要去撩起那碍事的薄毯。
青年清冽的气息逐渐靠近,温凉本能地向后躲了半步,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道空气墙。
方宸缓缓放下右手,牵了一个淡淡的笑。
“我还以为你病了,丑到不敢见人。看来不是,是我想多了。”
温凉也笑:“觉得我好看就直说。”
方宸抬起右手,那枚戒指在夕阳下闪耀着温润的光。
“这是你的东西?”
温凉没有说话。
习惯了他的自恋和滔滔不绝,那人偶尔的沉默,反倒成了有力的武器。
方宸努力沉了口气,稳了稳神情,淡淡道:“我不是来追究过去的事,我知道你失忆了,也答应过你,会给你时间。”
温凉轻轻‘嗯’了一声。
“我今天来,想跟你确认一件事。”方宸褪去指环,搁在掌心,平摊在两人中间,“...我感受到的情绪,一直是你吗?”
见温凉又没说话,方宸上前一步,半只脚侵略地踩在门框上,身体重心前移,直直地望着那人,眼中似乎灼着一团火。
“为什么不承认?你怕什么?”
温凉一只手攥着两侧毛毯的边缘,另一只手扶着门框。
“改天说吧。”
这便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
方宸扯唇一笑。
“所以,我又自作多情了,是么?”
温凉心口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
那是方宸无可压抑的情感,完全倾泻进温凉的脑海中。
温凉别开头,修长白皙的手牢牢抓住门把手,想要关门,可却碰翻了门口竖立着的药盒,不偏不倚地夹在门缝间。
他想弯腰去捡,可方宸却慢条斯理地踩上了那盒药。那只黑靴阻了温凉的去路,他的指尖差点被鞋底碾过。
“不想要,那就算了。”
他脚背一绷,轻巧将那盒药勾了出来,然后猛地将它踹走。
方宸的力道很大,直接把饭盒踹出了一个坑,它一路跌滑,直到撞上对面的墙底,发出‘咣当’一声响,里面的药也半歪着滚落在地。
“送不出去的东西就是废物。即使毁了,也不心疼。”
方宸淡淡地牵了唇,最后冷淡地看了一眼温凉,绑满绷带的右手握着门框,大力一甩,‘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温凉撑着墙,指缝间的薄毯顺势落下,露出了被汗水浸湿的衬衫和侧颈。
他垂着头,表情有些微妙。
过了一会儿,他握着门把手,缓缓地将门拉开一道小缝。
对面白墙边还躺着那盒七扭八歪的伤药,温凉就倚靠在门边,看了许久,神情像是在盯着一块令人垂涎的宝石,但又怕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敬而远之。
他烦恼地揉着太阳穴。
脱离世俗欲望太久,他已经完全忘了,‘想要’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事情。
他已经半阖门扉,可身后不远处隐约传来清洁工打扫楼道的声音,他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认命地扶额,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
他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前迈了两步,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冷硬的地面上。
他费力地捡起那盒被方宸踢瘪了的药盒,小心地捏在掌中。
“气性还是这么大。”
温凉又笑,扶着墙,慢慢起身,行动迟缓而费力。
身后的门看起来是那样的遥远,太阳穴处的疼痛像是被粉碎机,温凉真的很想直接晕倒了事。
不过,晕在走廊正中央确实不太行。要是被人看见他晕倒,又要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温凉眼前一阵白一阵黑,他拼尽全力握住了门把手,用力推门而入,安全回营。
他松了口气,贴着墙壁滑坐在地面上,费劲儿地抬腿踢关上了门。
他捏着地毯,随手擦了擦盒子上的灰。
平常,他为了省事,从来都是调动正电场除灰的,但他现在实在太累,已经提不起一点力气了。
“不会又是香菜味儿的吧?”
温凉想要掰开药瓶,可无奈手上没劲,根本打不开。
眼前一阵阵地染上黑晕,温凉自暴自弃地丢了药瓶,准备晕起来再喝药。
就在这时,门框微微一颤。
温凉迷糊地抬头,耳畔后知后觉地响起一声惊天巨响。
门开了。
是被方宸踹开的。
方宸的右腿还虚虚悬在空中,堪堪保留着刚才的动作,腿部肌肉被合衬修长的军裤勾了出来,依稀能看出刚才那一脚惊人的力道。
温凉双耳嗡嗡作响,蹙着眉梢,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疑问。
“嗯?”
方宸也不说话,只冷着一张脸,甩了靴子,径直越过跌坐在地的温凉,自来熟地走到了病房柜子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张备用毯子。
他嗅了嗅,被表面的霉味惹得皱了眉。
但他也没嫌弃,拎着那张毯子,大步走向温凉,展臂一扬毛毯,直接将那人裹了起来。
方宸捏着毯子的一角,覆上了温凉汗涔涔的雪白侧颈,替他小心地拭去汗珠。
他的动作很快,但又很轻。从近处看,方宸认真时,眉头会微微蹙着,显得有点不合时宜的可爱。
“低头,别看我。”
方宸声音冷冷的。
温凉看他,眼底滚着朦胧的笑。
“不生气了?”
“跟一个捡垃圾的置什么气。”
温凉被软钉子扎了一下,也不生气,反而笑开了,边笑边咳,咳得弯了腰。
方宸扶着他的背,将他微烫的额头搭在自己肩上,唇角抿得锐利且直。
“病了就说,我又不嫌弃你身上的汗味儿。”
温凉舒服地靠着方宸肩上。
“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的话太少了,不够讨厌。”
温凉没什么血色的唇轻飘飘地抿了一个笑。
“哎,口是心非的小狐狸就是麻烦。”
方宸挑了眉。
“既懒又渣的老男人有资格说这话?”
“我不老,当年在部队的时候,我也不大。”温凉带着鼻音闷笑了两声,有点像是在肆无忌惮的撒娇,“算算,只是将近三十而已。男人三十一枝花,没到三十...”
“已经烂了。”方宸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呼吸擦过温凉的侧颈,带走了热度,“烂桃花。”
温凉轻轻打了个寒噤,方宸敏锐地察觉到,轻蹙了眉,将毛毯裹得更紧,然后蹲在他身前,转头,露出半边锐利的侧颜骨线。
“上来。我背你。”
温凉还是没动。
他靠在墙上,裹着毛毯,就那样看着方宸,眼角因为低烧而泛红,像是柔软的花瓣尖。
“真要跟我凑合着搭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