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这样对你伤害太大了。哨兵的五感太敏锐,你作为向导的共情力又太强。你本来身上就有伤,现在还搞这么高强度的精神安抚,你搁这儿叠伤害呢?一层一层又一层?这样下去,迟早会压垮你的。”
温凉懒散地倒在枕头上,枕着手臂,思忖了一会儿,又看向任钱,朝他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
“也不看看当初是谁非要把方宸塞给我。唉,我这一身的伤,都要感谢指挥官。”
任钱气得脑壳疼。
“温凉,你一个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别胡乱甩锅?!我这不是为了你们俩发展前途好吗?”
“指挥官,你冷静一下。”温凉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用白到反光的手轻轻摸上任钱的鬓边,用力揪了一根灰毛,“你看,老是操心,会长白头发哦。”
任钱:“……”
头发还没白,先心梗了。
任钱双手插进发丝里,烦躁地揉乱了规整的发型。
“心累,不想干了。”
温凉慢吞吞地支起身体,拿起桌角搁着的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勉强把脸颊擦出淡淡的血色来。
“别担心我。你应该察觉到了吧?我晋级了。”
“...嗯。”任钱抬手握着温凉纤细的脉搏,“是比之前强了点,人没那么脆弱了。”
温凉慢慢起身,背着任钱,慢条斯理地褪下身上的病号服,弯下细腰,从柜子里捏出一件白衬衫,一粒一粒地系着纽扣。
任钱有点怀疑这晋级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否则老温为什么脸上一点喜色也看不出来?
“你怎么不高兴?是还觉得难受吗?”
温凉穿好军装,理好衣领,斜斜地靠坐在床头,抿了口水,沾湿了唇,眼底无意识的冷芒眨眼间就被掩了下去,又换上了淡淡的慵懒。
“早没事儿了,就是累,不想动弹。这病了一场,真是不舒服。我要睡个几天,歇一歇。”
任钱:“...你平时没病的时候不也这样?”
温凉看他,笑:“好像是。”
任钱无语:“既然你现在不难受了,那就说说吧。”
温凉:“说什么?”
任钱:“昨晚,你怎么方宸了?”
温凉:“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没怎么他,是他怎么我了。”
任钱:“?”
温凉扯着衣领,指指自己锁骨处的几块咬痕,委屈又招摇地炫耀道。
“你自己看。”
任钱觉得自己还是瞎了好。
否则眼睛迟早被温凉这只花枝招展的老孔雀闪瞎掉。
任钱捂着眼睛,自暴自弃地吼道:“既然如此,方宸昨晚到底为什么一个人去喝闷酒?”
“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狐狸抱着我啃,然后我答应他,戴上戒指...”
温凉唇边的笑意僵了一下。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太阳穴,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后知后觉地涌了进来。
温凉忽得坐了起来,表情惊诧。
任钱瞥了他一眼:“怎么了?然后呢?”
温凉的脸色有点白。
“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似乎,叫错名字了。”
任钱结合温凉身上的痕迹,又结合他话里的意思,舌头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不会是,在床上...”
温凉把毛巾盖在脸上,拒绝面对现实。
任钱:“……”
禽兽,活该。
第八十三章 他的方向
等方宸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小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他左手边那张床依旧整齐干净,连被单都没有褶皱,显然是温凉压根就没回来过。
方宸视线在那张床上停留了片刻,又极快地移开,掩饰着一闪而过的失落。
睡了几乎一整天,气力恢复得很快,由于晋升而带来的虚弱感也因此一扫而空。方宸随手攥了攥拳,力道十足,有种一拳可以打死罗宇源的错觉。
水卡已经没有余额了。
方宸潇洒地负债冲了个澡,褪去身上的颓唐,抬手,抹掉镜子表面蒙着的一层水雾,一双深黑色眼瞳清清楚楚地映在镜像中。
‘方昭’
温凉那一声克制又温柔的轻唤,重又在方宸脑海中响起。
方宸不由自主地轻触侧脸。
镜中人熟悉又陌生,他的指腹划过下颌骨线,脖颈左右微拧,最后,自嘲似的垂下手臂,撑着洗手台,慢慢地闭上了眼。
真狼狈啊。
过了许久,卫生间里的水汽渐次散去,微凉的空气熨帖地拂过他的皮肤,方宸终于重新站直。
再抬眼时,眼中的迷茫已经散开,只余坚毅的锋利视线。
他抬手理了袖口,略整了整衬衫衣领,脑海中极快地理清了下一步的计划。
‘原十三队’的历史档案,他要清查。
不仅仅是为了哥哥,也为了温凉,更为了他自己。
为此,他要抱紧刘眠这棵大树。
不管刘眠打的是什么主意,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他需要刘眠,凭借着一号白塔指挥官的人脉和资源,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达到他的目的。
所以,地下工厂的铁磁体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重点任务对象。
如果有机会,他要尽快回到‘回收利用研究室’里,找到7553,尽快了解地下工厂的相关信息,以帮助他重新进入那里。
方宸努力打起精神,不让自己失落太久。他痛恨温凉的逃避自我,自然不会轻易让自己也陷入这样的痛苦循环。
他要还哥哥一个真相,给温凉一个了结痛苦的机会。
即使...温凉最后依旧选择与自己分道扬镳,带着记忆中的残破爱意远走高飞。
方宸想得很清楚,可右手依旧在微微发颤。
只是单单想到‘分道扬镳’四个字,就会疼成这样。
那个老男人,到底哪里好了?
方宸扯唇自嘲,压下复杂的情绪,撩了一把黑发,冰凉的戒指因为抬臂的动作而微微晃了晃,像是夜空闪耀的明星。
一瞬间,方宸紊乱的心绪像是杂草尽除,原野平阔,舒服得可以听到长风微荡。
方宸把戒指拢在掌心里,似乎能听到温凉与他同频共振的心跳声。
“烂桃花。”
方宸轻轻骂了一声。
他转身,再没有迟疑。
只是,刚迈出门,就看到走廊转弯处堆着的那一那堆小山似的行李。
歪七扭八的模样,与整齐干净的小寝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走近,扛起五十三号众人的破烂家当,搬回了自己的寝室。
有些口袋松散了,破旧的水壶、凹陷的饭盒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
方宸蹲在破烂面前,将那具有年代感的餐具握在手里,再转身看看自己床头刷着新漆的漂亮床头柜,心里似乎暗无声息地淌过一道温流。
方宸小心地扎好口袋,大步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捞起手环,奔去了去工会交易所,将自己手环里所有的贡献额都换成可支付的交易卡。
回来后,从一堆行李里面找到最小的那个破旧背包。那个背包很好认,姜色水壶横了一半出来,顶破了包口的拉锁,一看就是任钱念旧的下场。
方宸利索地拉开拉链,把交易卡塞进了包内的最底层。
“现在嫌家穷,好像也来不及了。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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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螺旋楼梯一路往上走到一层工会大堂,一路冷冷清清的。
方宸眼尖地发现,往日总是行色匆匆的士兵今日竟然一番常态地整齐站在大厅两侧,敛目冷神,十分专注地站着岗。
方宸想出门,可守卫冷冷地阻了他的去路。
“怎么,还封着呢?”
方宸没想到赵景栩的耐性这么高,一日没有找到线索,一日就不放人出入。
只是,这样明目张胆的限制人身自由,可是违反工会准则的。
守卫严肃道:“嗯。另外,叶部长莅临工会指导,短时间内,宿舍楼严禁出入。”
方宸觉得好笑:“我们都不在,叶部长指导谁?”
守卫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不上道的方宸:“当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你们这种刚入工会的新人,还不配出现在叶部长的眼前。”
方宸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驯练过的前辈啊。懂了。”
“知道了,就赶紧走。”守卫颇有些遗憾道,“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守着?难得可以亲眼看见叶部长,结果只能在这里守大门...”